黑云沉甸甸地积压在纯白屋檐上，路灯洒下苍白的光，灯影映照在俊俏管家与俏丽女仆身上。
“在此之前，容我先提个问题。”刘易斯倚靠着灯杆，询问道：
“你怎么看待，我和塔露西之间的关系？”
“哪方面的看待？”
“地位上的。”
“阁下，这个问题好像…很多余。”
佩莉尔思索一会儿，沉吟道：
“塔露西妹妹如此年轻就已经是A级大魔法师，没有魔力的阁下自然是没法……和别人相提并论的。”
“果然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刘易斯苦笑。
“难道不是吗？”佩莉尔笃定道。
她之所以一开始认为：刘易斯是玩弄少女的感情骗子，也是因为她从塔露西身上感知到了庞大的魔力，而刘易斯，则是货真价实的无魔力者。
无魔力与有魔力，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与生俱来且理所当然的天堑鸿沟。
“可是堂堂A级的大魔法师，居然会对一个无魔力者马首是瞻，很奇怪吧？”
“阁下别卖关子了。”佩莉尔瞪了露出得意微笑的刘易斯一眼。
“好好好。”
收起笑容的他神色正经，黑瞳默默抬高了视线，朝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西城区望去：
“那你有可曾想过？抛开A级大魔法师的外壳，她依旧是一个人？一个爱浪漫幻想，心思细腻不谙世事，渴望陪伴却又害怕孤独的17岁小女孩儿？”
“………”佩莉尔愕然。
“你知道她刚来到拉塞塔的时候，有多憨憨么？”
仿佛回忆往事的刘易斯继续诉说道：
“把见义勇为的我错认成小偷，被治疗院讹诈身无分文，单独住旅店还会感到害怕，甚至连完成冒险委托都磨磨唧唧的，还需要我来帮忙做新手引导。”
“………”
“甚至差点被坑进黑心公会给别人打白工，生起气来也是毫无顾忌，有一次还差点要了我的命。”
见佩莉尔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自己，刘易斯再度轻笑：
“你可曾有想过，这就是真实的她？”
佩莉尔恍然大悟。
就算是高贵的A级魔法师，那又能怎么样呢？
面对充满着混沌的社会大染缸，才从象牙塔出去她，就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当世界的恶意展现出锋利的獠牙，毫不留情撕咬着懵懂少女的时候，只有路见不平的他，向她抛出第一缕善意的橄榄枝。
就跟当初路见不平，从绑匪手里救助了维娜大小姐一样。
两个本应毫无交集的活宝突然纠缠到了一起，并不是他玩弄了什么感情花招，也并不是他身上的什么所谓的王霸之气。
而是他们在日日夜夜的相处中，互相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真心。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经过日复一日的考验，跨越了重重危机，逐渐建立起来的。
想到这里，佩莉尔再也不怀疑，刘易斯与塔露西的关系有任何虚假的成分了。
见佩莉尔神色微变，会意的刘易斯悠悠叹了口气，仿佛是将要把心中沉淀的感情，尽数吐出一般：
“既然我们的关系都已经如此牢靠了，那何必跟个双生人偶似的，非要天天腻在一起呢？”
“阁下，这点我不是很赞同。”
佩莉尔摇头道：
“既然能在一起，何必要分开呢？”
“这点你就大错特错了。”
神色越加复杂的刘易斯摇着手指道：
“难道你忘了我是怎么…被你们捧成“英雄”了吗？”
佩莉尔疑惑。
“这和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身不由己”
抢答的刘易斯默然道：
“虽然我提前作了心理准备，只要成为服侍贵族的佣人，就一定会存在身不由己的情况，可是我从来没想过：它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明明还未入职，就已经体会到了，被架在高处动弹不得的感觉，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高处不胜寒”。”
明白意思的佩莉尔瞪圆了眼睛，而刘易斯的黑瞳则是暗淡了一分：
“原来在面对未知领域的时候，自负聪敏机灵的我，其实也没比塔露西强到哪里去，这时候我才发现……”
说罢，顿时颓然的刘易斯幽幽叹气道：
“原来我也是个新手啊……”
“………”
“既然连自负明察秋毫的我也是个新手，那…塔露西呢？”
刘易斯无声看了一眼，哑口无言的女仆小姐。
“佩莉尔小姐，我知道您帮助关照我，是因为大小姐的缘故……”
“………”
“但是塔露西与你们毫无瓜葛，既然不能保证，她在身不由己时安然脱困，那我身为她重要的好朋友，凭什么非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
“为了天天腻在一起，岁月静好的虚假安全感吗？”
在刘易斯突然凌厉的语气下，佩莉尔突然冒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她好想告诉眼前这位露出苦涩微笑的青年：把她接过来，姐罩着！
但是脑海一旦浮现出，类似皮格特那些，位高权重却又贪婪好色的面容。
理性的思考渐渐打消了冲动的想法。
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绝对安全，何况一点经验没有，天真的冲动少女？
见佩莉尔对自己露出了温柔的眼神，觉得她理解了的刘易斯接着进一步询问道：
“佩莉尔小姐，你认为人这一生，最大的追求是什么？”
“阁下为什么又突然讲起哲学了？”
确实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宏大宽泛了，以至于佩莉尔觉得有些虚幻不真实。
佩莉尔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是在故意刁难在下么？”
“为什么你老是会这样想？”刘易斯哭笑不得。
“被害妄想症？”
“那是因为阁下的心眼实在是太黑了，比掉到黑染缸里的乌鸦还黑。”
“既然我的心这么脏，那不惜色诱都要让我成为大小姐仆从的人，到底是谁啊？”
刘易斯也笑了起来。
红着耳朵的佩莉尔无声转过头去。
“好啦…开个玩笑而已。”
刘易斯轻声安慰着闹别扭的吃瘪女仆，顺着话茬继续道：
“看吧，为了让我留在大小姐的身边，这不就是佩莉尔小姐您的诉求吗？”
后脑勺朝向的佩莉尔肩膀一颤。
放下了细肩上安慰的大手，刘易斯再度转身看向了灯火通明的远方。
“成为全大陆最强最厉害的传奇魔法师。”
闻言的佩莉尔忽然转过头。
“这就是我的好朋友，塔露西她一生的追求哦。”
“………”
佩莉尔看向他的眼眸里，再度布满震惊。
诚然很多人在小时候，会不知天高地厚，立出很多奇奇怪怪的志向。
比如追求世界的真理啦，比如上天当宇宙人啦。
比如躺在钱堆里睡觉啦，比如美女环绕妻妾成群啦。
甚至连冷傲乖戾的佩莉尔，都曾经在小时候幻想过成为新娘，穿上漂亮可爱的白纱裙，或者成为体贴善良的温柔母亲。
当然这些凭着冲动而涌出的志向，以后也多半会成为黑历史……
但是现在，最令佩莉尔瞠目结舌的，是她认为如此理智现实的刘易斯，居然真的相信：那看起来纯真憨厚，甚至走夜路都可能会掉到坑里的小姑娘，在将来会成为传奇。
那坚定得如同黑曜石般的深邃瞳孔，竟然看不出一丝怀疑和犹豫。
想到这里，佩莉尔心里突然冒出了不易察觉的嫉妒。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居然这么信任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