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萧索的风幽幽掠过这座废弃的加油站。
少女蹲在车旁，春秋季水手服的前裙摆妥帖地被压在大腿上方，自然垂下挡住了她的小腿。
乘风而去，尽兴而归，飘然而超脱。
蹲在车旁的她，手中拿着刚刚用来通话的三角形全息通讯装置。
墨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散。
洛珂静静地看着手中开始褪色掉漆的军绿色三角终端，上面还贴着红黄相间的警告标识。
“自毁警告……”
她低声喃喃着，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终端。
终端很轻，但却凝缩着教廷科研人员们最新的研究成果。
——教廷……最新的研究成果。
……
……
自打穿越以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洛珂其实只是名义上的教廷一份子。
应该要说明的是，在一开始，接受了教廷的邀请的时候，少女确实是想随波逐流的。
毕竟，这里的条件确实很优渥。
她曾经也不是没有想过，就在这样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的角落，然后静静地观察着文明的变迁，怀着超然的心态，如蝴蝶一般沉入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境。
洛珂曾经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所谓的道德惯性终究绊住了她的手脚，让蝴蝶在不经意间落入凡俗的尘网。
原因其实很简单：在原本世界出身于军人世家的她，很反感教廷财团内部某些人的所作所为。
不过她也并不是圣母心泛滥，而是因为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正切切实实地突破着人类道德的底线。
总的来说其实这无可厚非。
因为，在这样一个道德秩序濒临崩溃的末世里，少女穿越时所携带的，其实是原本文明社会的道德惯性罢了。
但是，难道那些还有良知的人，就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候挺身而出吗？
那些还懂得公平与正义如何拼写的人，就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候有所作为吗？
因此，以裁决者一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墨色长发的少女借着主教赋予她的权柄，以最凌厉的手段打击那些所行不义的宵小之辈。
那时的她还并不知道，由此而生的，则是如蝶魄般超然之下，逐渐蔑视这个群体的鄙夷心理。
初尝权利的她虽然还保持着自己的判断，但潜意识里，她对它的依赖性已经逐渐形成。
更加致命的是：没有一个上位者，希望看到手边的天平在某一段时间里一直处于一端。
正因如此，在某天之后，当那些纨绔子弟背后的人们，开始在议事会上指责她近期的滥用职权行为时，洛珂突然意识到了：在教廷之内，她曾经打击的敌人已经隐隐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思绪至此，平静的神情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这一定是……主教在背后搞的鬼。
你就这么想……阻止我的行为吗？
少女默默地收起手中的通讯终端，慢慢起身。
她眼神微冷，迎着晨风孑然独立。
……
……
“黛珀姐，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后车里的西瓜头少年，大抵是醒来下车后见她一人站在风里，想要了解原因。
洛珂下意识地想要换上微笑，却不由得感到眉心处一阵刺痛传来。
少女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积攒的疲劳与愤怒，疲惫与不堪已经隐隐到了她不得不直视面对的地步。
这让她不得不低头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黛珀姐？你没事吧？”
艾萨克的声音越来越近。
晨起天光乍亮，微风轻拂，似是调皮地轻轻撩起她的发尾。
西瓜头少年艾萨克站在原地，注视着背对着他的黑色水手服少女慢慢转过身。
“怎么啦？”
洛珂笑着问道。
艾萨克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
面前容颜清婉的少女笑容依旧，只是那份笑容里少了过往的随意与不羁，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礼貌与疏远。
换言之，可能黛珀姐生气了。
想起出门前在议事会担任要员的父亲交代过的内容，艾萨克挠了挠头，笑着说道：“我早上有点睡不着，起来看看，发现你在这儿站着，就想过来看看你……之类的。”
“哦？”洛珂眯起眼笑，“你也睡不着吗？”
“啊……啊……”
早上的黛珀姐怎么这么……不对劲……
艾萨克的语气有些飘忽起来：“我确实有点……你知道的，做了个噩梦嘛……”
“倒是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西瓜头少年咳了一声，“我是说，如果因为身体不舒服影响了心情的话，倒是在车里头多坐一会吧。”
洛珂愣了一下，旋即反应了过来，不禁哑然失笑。
——这个小朋友，是不是以为我今天来亲戚了？
少女先是一笑，然后佯作生气地瞪了艾萨克一眼，抬手敲了对方一记（其实确实也挺生气的）。
“这么小年纪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洛珂抿着嘴笑骂道。
“嗷！疼疼疼！”艾萨克连忙抱头蹲防，“黛珀姐你今天下手好重！我感觉回头要起包了！”
“咦？有吗？”
洛珂不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有些搞笑的西瓜头少年。
“这点我刚刚还想说呢……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打我用了这么大力，要是把我脑袋打坏了怎么办，”艾萨克颇为委屈地抬头看她，“你要是有啥心情不好的事情，偶尔跟我讲讲也是可以的嘛，或者说你要是不愿意和我讲，找个男朋友和他聊聊，也是个说法啊。”
“前面还像那么回事，后边半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嗯？”
洛珂笑眯眯地上前一步：“我才十七岁，你就要我去找男朋友了。看来在生育这件事的重要性上，你父母教得相当不错嘛！”
“别打别打！我现在知道你心情不好了！”
碎碎念了一阵子“怎么女人都这么性格善变”，艾萨克又重新凑上前来，赔着笑问道：“所以说黛珀姐，这个事情如果方便的话，我能知道原因吗？”
洛珂的神情僵了一下。
不过，当艾萨克刚刚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少女又轻轻嗤笑了一声，揉了揉小朋友的西瓜头：“操心太多啦，先管好你自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