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着，U-377看着眼前的男孩，按照植入程序的训练，粗壮的机械手已经习惯性摸到了腰间。
对面的男孩看着这一幕满脸漠然的摇了摇头，也不顾它那警惕性的样子，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缓步向它走来。
“别那么紧张，如你所见我身上没有什么武器，是个安全到不能再安全，人畜无害的普通高中生。”
杨沐耸了耸肩膀，淡淡的说道。
“......”
U-377机械眼的红光微动，一会儿后默默收回了手。
至于眼前男孩说的普通高中生，这鬼话它是不会信的，虽然表面看上去的确如同他所说。
“你是谁？”
U-377问道，虽然脑内的程序不停的发出命令，让它击杀眼前的男孩，可有着不输于人类智慧的它，加上初始的程序保护人类，让它没有选择遵循击杀。
这话，让杨沐不由得直接翻了个白眼，感情自己之前是白说了。
U-377貌似也意识到了，这个疑问多少有点蠢，于是沉默了。
“我可以把手放下了吧？一直举着手会累。”
杨沐看着U-377观察它的反应。
“嗯。”
得到许可后，杨沐放下手走到距离U-377身前，五步之遥的位置上，直视它那一双毫无感情波动，冷冰冰的机械眼。
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洞穿U-377的金属壳，直刺它的芯片，让U-377竟是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不选择杀了她？”
杨沐指了指废弃教学楼出现在窗户前，看着这边的女孩。
“......”
U-377不说话。
“呵~”杨沐笑了，笑的很讽刺。“你一个机器人，不应该按照上面的程序执行命令么？”
“难不成你有了人类的智慧，就真的拥有了人类的感情了？”
“......”
U-377依然沉默，只不过那双冷冰冰的机械眼，红芒剧烈颤动了下。
这个细微的动静，被杨沐敏锐的捕捉到了。
这一切都在杨沐的预料之中，应该说在U-型机器人打偏第一枪的那一刻，它就已经完全
被看透了。
“你很特别。”杨沐深深看了它一眼，“你给我的感觉就跟真正的人一模一样。”
“明明是个机器人，却真正拥有了人类的情感，你真的很特别。”
“......”
又是沉默。
“哎.....”杨沐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你并不想杀我们，第一枪是故意打偏的没错吧？”
U-377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下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些不重要了。
“你果然很特殊。”
杨沐说。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告诉过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纯粹的恶，我们所见大部分的恶都是被逼无奈。”
“在我看来你现在的行为是恶，但你却恶的不够彻底，说简单一点，你在当一个坏人，可你却没有办法当好这个坏人。”
“你明明可以把那个女孩杀了，甚至可以在发现我的那一刻，直接拔出手枪将我击毙，而不是在这里听我的长篇大论。”
杨沐眼里多了几分怜悯，他看着U-377那双似逃避，不敢对视，红光速闪的机械眼。
摇动的红光，就像它那明明不应该不存在，却不断摇曳的内心。
“所以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被植入了灭掉外面‘劣等人’的程序，没错吧？虽然这是废话，没有程序，你们也不会行动。”
这话一出，U-型如人类差不多坚硬金属构造的体型，竟是微颤了一下，随即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抵在了杨沐的额头。
只要它手指微微一动，杨沐就会当场脑浆飞溅。
可即便枪抵在了脑袋上，杨沐却面不改色，甚至忍不住笑了。
他明白已经触及到了眼前机器人，最后的心理防御线了。
“你们的诞生是为了人类，因此你们的芯片第一个植入的程序就是守护人类，可即便如此在接收下一个程序命令抹杀人类的时候，你们也会化身冰冷的杀手，按照程序残酷无情的执行猎杀才是。”
“可是你犹豫了，面对废弃楼那个女孩的时候，你在纠结、思考，甚至连第一枪都是故意打偏的，这不符合机器人的设定。”
“所以......”杨沐看着它，眼神很复杂，“真的很特殊，特殊到让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是个机器人，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根倒刺，狠狠的扎入U-377的精神网络里，一瞬间芯片储存的一片记忆浮现而出。
北方偏僻的城市处，一个稚嫩可爱的小女孩，穿着棉袄，天真的小脸满是灿烂阳光的笑容。
“喂，377，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小女孩拉着它粗壮的机械手臂奶声问。
“377，今天又在巡逻呀。”
小女孩笑嘻嘻向巡逻的它招手。
“帮我个忙呗377，嘿嘿。”
小女孩的小猫跑到了树上，求助的看着它。
“唔！377拜托拜托，千万不要告诉我爸爸。”
小女孩不小心闯了祸，刚好被它看到。
这些存储在芯片的记忆一一浮现了出来，在此刻植入保护人类的程序疯狂运转，与新植入的计划程序展开了激烈的碰撞。
U-377冰冷的机械眼眸红光爆闪，握着手枪的机械手一松，当的一声手枪掉落在地，它往后退了几步，精神网络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警报！警报！】
【程序发生错误！程序发生错误！】
“啊！”
U-377发出痛苦低沉的咆哮声，眼中的红芒闪烁的更快了，高大的机械身躯不断的颤抖，两道程序的碰撞。
趁着这个间隙，杨沐捡起了地上的手枪，他看了一圈，在枪身左侧刻印着个印记Z301。
Z301是联邦近年来最新研制出来武器，十米内威力不弱于使用12.7mm特殊合金子弹的狙击枪，缺点是后坐力极大，普通人使用握枪姿势不当的话，会被震断手骨。
“果然是Z301么.....”
杨沐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Z301作为目前最先进，最方便携带的武器，自然作为常规武器配备给所有的U-型号机器人。
只是让杨沐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节骨点，还敢让它们配备，难道就不怕外面的人缴获，从而用来对付U-型么？
要知道这可是少数能够对U-型，造成致命伤害的武器。
还是说想出这个计划的疯子们，真的有着那种不想猎物毫无挣扎性的喜好？
不....不对.....
杨沐隐隐感觉那个所谓的计划绝对不是那么简单，随即他甩了甩头，暂时决定抛掉这个想法。
得到的线索太少没有办法接着推测，而且.....
杨沐看了眼捂着头，跟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的U-型机器人。
现在明显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U-377对么。”
杨沐注意到它胸口的代号，随即双手握好Z301摆好了个不是很正宗的握枪姿势，对准了U-377的脑门。
两者此时只有几步之遥，只要杨沐手指一动，凭借十米内不输于狙击枪的威力，在这个距离可以直接把它的铁疙瘩脑袋爆掉。
“你现在的脑内的程序，因为我的话在冲突没错吧。”
U-377没有回答，只是不断摇摇晃晃的捂着脑袋，这个反应也给了杨沐答案。
“你真的很特别，特别到了，让我觉得杀了你像是在杀人的地步。”
“所以我打算再等上一等。”
杨沐握着枪，脚步往后挪动，远离了U-377几米，卡好了距离。
他有个想法，他想试试U-377守护人类的程序，能不能战胜猎杀人类的程序，如果成功的话，有可能会得到一个强大的助力。
U-377的精神网络掀起滔天巨浪，两个程序的激烈碰撞，让它的芯片屡次濒临崩溃的边缘。
“小欣，小欣...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U-377发声器低声重复一个名字，并且向她不断的道歉。
此时在U-377记忆储蓄里细细珍藏的那份回忆，不停的涌上来，像一道道潮汐一次次的拍打着海岸，这些对它而言宝贵的回忆，与今天猎杀人类的记忆产生了极大的反差，浓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也多亏如此保护人类的程序，在这份刺激下，竟是被彻底激活反抗，猎杀人类的程序一时之间被压制住了几分。
【警告！警告！红月计划程序遭到致命的数据攻击！】
【即将启动自毁模式！即将启动自毁模式！】
一串串红色的字体，漂浮在U-377眼前，刺耳的警报声在它精神网络响彻不休。
保护人类程序的反抗，让猎杀人类程序抵抗不住了，但这群丧心病狂设计程序的疯子，竟然安装了自毁！
【自毁模式启动，开始倒计时！】
【10】
【9】
【...】
冰冷的电子音倒数，U-377脑内芯片剧烈升温，红的跟刚熔断出来的精铁似的。
【2】
【1】
轰隆！
自毁模式启动，U-377脑内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芯片瞬间撕裂开来，爆闪的机械眼红芒熄灭，留下空洞无神的眼眶，它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天台上。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杨沐皱了皱眉头，眼神遗憾的叹了口气：“分出胜负了么，照这个结果看来是同归于尽了 。”
杨沐摇了摇头，走到U-377身旁，高大的机械躺在天台，从它的身上能够闻到浓烈的烧焦味，估计是脑内芯片烧了。
他敲了敲U-377的铁疙瘩脑袋，确认了它不会突然整什么醒过来这种反转之后，手脚麻利的搜了它身上的另一把手枪，还有几个弹夹。
杨沐站起身来，深深的看着U-377的‘尸体’，眼神很复杂，有着一丝怨恨，但更多的是怜悯以及歉意.....
从第一枪打偏开始，杨沐就完全印证了自己的想法，确认了这个机器人对人类有着感情，这是很特殊的，也正是因为这份特殊，杨沐敲定了计划。
联邦的人都知道，每个制作出来的机器人第一个程序就是保护人类，这个程序的优先级很高。
因此杨沐的计划便是利用这个程序，但他不确定第一个程序能不能彻底激活利用起来，毕竟能让这些机器人压下保护人类的程序去猎杀人类，这个程序的优先级比起保护人类只高不低。
除非有特殊的情况发生，这个特殊情况是建立在U-型人类智慧的基础上的。
有了人类的智慧也就意味着U-型机器人，跟普通机器人是完全不同的，它们是能够思考的，甚至会对人类，对事物等，拥有一定的情感，情感是最不稳定的东西。
因此杨沐的推测只要发生特殊情况，就有可能性让保护人类的程序，再次位列第一。
而U-377对人类的感情就是特殊的情况，在确认了这点后，杨沐的计划便完全成型了。
利用这份感情，彻底激活保护人类的程序与猎杀人类的程序进行对抗，计划执行的非常顺利，只是他的心情却变得有些沉重。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或许我应该为你举办一个葬礼。”
“一个机器人，有着人类的感情，导致自己‘丧命’，这看起来挺可笑的不是么？”
杨沐的话语多了几分讽刺。
随后他又自嘲的笑了笑：“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能从你手上活下来，并且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呢。”
“下辈子，嗯，如果机器人也能投胎转世的话，希望你能够转成人类吧。”
“至于你之前口中的那个小欣，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她的话，我就替你告诉她的，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个...嗯，‘好人’。”
言罢，杨沐微微低垂眼眸，像是在哀悼，这算是给予U-377，应该说是逝者最后的尊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