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是可怜！这是得了因果之病啊！得了这种病，一百人中有九十九个，最终都只能凄惨的度过一生。……染此病者，对一切事物都无法坦然接受。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会马上去想：‘这是为什么？’他们试图思索的，是只有神明才知晓的真真正正的终极奥义啊。要是思考这些问题，可就没法生存下去了。不去思考那些东西，不是世间生物约定俗成的规矩吗？……”
拾起羽毛以后，文字化作言语传入了宁远的脑中。她清楚的记得，这是中岛敦所写的短篇《悟净出世》中的内容。虽然她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看的这本书了。但是，唯有书的内容她记得无比清晰。羽毛失去了金色的光辉，看上去就和一般的鸟羽别无二致。张思羽也下了车，问她：“发生什么了？这是鸟的羽毛吗？”宁远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回到了车子上。
过去的她，是否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呢？于是在中岛敦的小说中寻得了一种共鸣。这就是她所追求的事物吗？世间的真理？她迷茫了，她也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她可以轻易去触碰的，回想起来这段文字时，一种苦涩也在她的口中弥漫开了，像是吃到了难吃的东西一样。她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去看这个世界，想要了解这个世界，但是现在的她，还没有资格。她连自身的记忆都忘却了，她还有何种理由去观察这个世界呢？
张思羽也回到车上，她没有过多的追问宁远，看着对方复杂的神色，张思远觉得还是让对方稍微静下心比较好。不要过多咀嚼了，越是咀嚼便越是苦涩。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这个世界为何也如此复杂多变，压得人喘不过气。怎么才能获得幸福，好想变成鸟儿，无拘无束自由的翱翔在空中。飞吧，飞往那蓝空。
于是，悟净踏上了旅途。宁远也踏上了旅途，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生活。在这特别的生活中，她找到了什么呢？忘记了记忆的她，甚至连自己的年龄也不记得了。从外表上看，她仅是还未成年的幼小少女，她何须背负这些令人难堪的东西呢？难道这个时期的孩子不应该无忧无虑的野蛮生长吗？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个世界也会逐渐揭开迷雾朦胧的外衣，将其真实的模样展露出来，可是，为什么还是如此忧虑呢？是因为发现了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是如此丑恶吗，和曾经预想的美丽模样大庭相径。
去见吧，去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生活。他们所追求的，他们所疑惑的，他们所倾慕的。在那无数的影子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宁远流下泪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沾湿了衣襟。
有些事情，即使外界改变了，内部的核也不会发生改变，她仍是忧郁的。尽管她已经拥有了她以前所梦寐以求的事物。她仍是忧郁的。物质并没有给她带来满足，她还是如此不安，如此痛苦，在无数个夜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如果明天是个大晴天就好了。如果是大晴天的话，要不要去哪里玩？张思羽的话没有传进宁远的耳中。她呆呆的望着车窗外黑色的苍穹，又恢复了那一天，遇见张思羽的时候的模样。
那万家灯火，可有一盏是为了自己而亮的？在这世间，她应该在那里寻求到属于自己的依靠呢？那一块胎记，好像在诉说着，她本就不是尘世间的人，她注定是要回天上去的。她不过是偶然坠入了凡间，遭受着世间人都正在遭受的苦难，她太过娇贵，反而吃不得这种苦。折了翼的天使，终究是无法体恤民间的苦闷。
“是呢，我想想。要不要去吃些好吃的夜宵？不如说，就这么做吧。”
“会胖的，还是算了吧。”
“嘛，不是说吃些好吃的人就会变得开心吗？我也希望你变得开开心的，哪怕你胖了我也不介意。”张思羽轻轻抚摸着这个年纪比她小了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的头。
“姐姐，我……”宁远嗫嚅着，还是没能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没关系，就这么办吧。”张思羽再度启动了车，转了个方向准备前往夜市，夜市在小镇的另一端，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没有关门。
夜市虽然还算是开着张，其实愿意驻足的人也已经很少了。人们总是匆匆忙忙的，没有一个目的驱使，便不会停下脚步，更何况是在这种夜深的时刻。烧烤摊处传出了肉香，烤肉在铁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烟雾腾飞，被夜风所带走。张思羽拉着宁远的手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她和老板打过了招呼，还是点些和以前一样的东西。
“我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以前我总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人来吃，吃了以后心情就莫名的很舒畅，真的，我希望你也能变得这样。”张思羽笑眯眯的说着。
宁远的眼眶仍有些红肿，但是泪水已经干涸了。看上去有些滑稽，张思羽从包里取出湿巾，轻轻的逝去宁远脸上的泪痕：“你看看，你都变成小花猫了。没关系，如果有什么令人难受的事情就和我说吧，我会听的，慢慢讲也行。如果你不想说也没事，也挺好。”
“未来……未来会怎样呢？”宁远说道。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啊，但是，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幸福吗？如果幸福能够持续下去的话，那就足够了。”
“我不清楚……我也不清楚啊。幸福，又是什么呢。”
“或许在你那里，幸福可能又是另一回事吧。这都不要紧，我觉得人的生活就是为了抓住幸福，抓住那一个小小的希冀。有点盼头，就不会感到忧虑和焦愁了吧。”
在寂寞的月光下，街灯的映照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张思羽也触景生情，有些悲伤起来，想要向老板要两瓶啤酒，借以消愁。却被宁远打断了。若是喝了酒，还怎么开车回去呢？扁舟仍在江海之中晃荡，只是，这一次，它有了明确的目标，它划向了那轮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