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不知道自己在柜子里待了多久。
直到屋子漆黑一片的,她才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伊芙琳浑浑噩噩地走出了那个房间。
至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和利萨尼说过哪怕一句话。
因为每当看见利萨尼那头金色的卷发时,她就会忍不住想起那天在父亲书房里所见的那肮脏一幕。利萨尼那爽朗的笑容再也不能让伊芙琳感道阳光,她只感觉一股渗入骨髓的厌恶从胃中向全身扩散。
那是个肮脏的人,一个下贱的娈童。
伊芙琳向自己告诫道。
她开始变了,变得主动了,变成了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人。
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与地位,她收复了这座宅邸里的所有孩子,并通过这些孩子潜移默化地去影响那些大人。
她甚至直接找到了父亲,向他讨要一部分家族的生意,希望由自己打理。
执政官又惊又怒,但在他的雷霆之怒下,伊芙琳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指着一旁的利萨尼说道:“把那个兔子家的苹果园交给我就够了,反正有了父亲大人,他们也不需要这个。”
此时的伊芙琳已经完全明白了那些她曾经想不通的事情。
为什么一个管理果园的农夫会被突然提拔成主家的执事?答案很简单,因为身为家主的执政官大人需要他们儿子的侍奉。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以一个男孩的身心与尊严换取他父母的富贵荣华。
虽然,这位执政官曾是一位浪迹花丛的猎艳高手,以至于在妓院里与现任的教皇亚历山大——一位同样放荡不羁的男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保罗的身体日渐衰老,此时的他已经不能从女性身上得到征服的快感了。因此笃信宗教的他开始将寄托转加与神灵,毫不奇怪地,终日与教士混迹在一起的执政官最终染上了属于天主仆从们的共有恶习——娈童。
虽然,蓄养娈童在一些贵族家庭里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对于身为执政官,且一直以虔诚信徒自我标榜的保罗而言。同性恋依旧是个惊天的丑闻。
别人说是一回事,可以当做是单纯的谣言。但如果由执政官的女儿亲自说出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会送你去修道院的。”
保罗面无表情地说道,但在这平静的话语之下隐藏地却是雷霆万钧般的愤怒。
“那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伊芙琳同样是十分平静地将一柄匕首拍在了桌子上。
“否在在那之前我就会割断你的喉咙!”
执政官闭着眼,仰面朝天长叹了一口气。
“你果然是帕索里尼家的女儿。”
保罗十分虚弱地签署了一份转让文书,交给了伊芙琳。
从此少女在这个家族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虽然伊芙琳依旧是受到排挤,但她逐渐从那些伤害她的人的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
她开始利用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将一些年轻的男孩聚拢在她身旁,其中就有捷米尔。她经营着自己的势力,渐渐地在这片宅邸里站稳了脚跟。
但伊芙琳也十分绝望的发现,自己竟与那些坐在长桌上,令人厌恶的虚伪之人越来越像了。
但万事万物均有惯性,伊芙琳的生活就这样缓慢地前进着。
今年伊芙琳十六岁了,但她的心智却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
如果照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她大概会被父亲嫁给某个显赫的家族,接下来她会一点点地攫取自己在那个家族的权利,为自己或是为帕索里尼家谋求最大的收益。
但,一个月前,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
事情是由奥斯曼帝国的来使所引发的
对于苏丹所提出的条件,年迈的执政官迟疑了。
若是为了威尼斯共和国的利润,那么执政官就应该毫不犹豫地签下与苏丹陛下的贸易条约,而抛弃骑士团那个只有信仰大义的同胞盟友。这才是属于当政者的贤明判断。
但保罗已是个七十六岁的老人,岁月的流逝与日渐衰老的身心,让他渐渐变得迷信起来。
他觉得自己离蒙主恩召的时刻已经不远了,如果再像曾经那样为了利益而肆无忌惮地行事,说不定就会被天主打入无尽的地狱深渊。
于是,不顾他人的劝阻,执政官偏执地拒绝了苏丹的提议。还准备组建一支三千人的远征军去增员罗德岛骑士团。
但保罗毕竟不是专制国家的君主,而威尼斯也是一个由贵族们所共治的国家。
要知道,执政官此前在减免达尔马提亚赋税的独断专行,就已经引起了元老院的不满。
见屡次劝说无果,为了避免使共和国遭受损失,十人会议决定发动秘密政变,推翻这位老朽执政官的统治。因为保罗此举在十字教世界中占据了大义的名分,因此一切的行动都是在暗中进行的。
首先是执政官本人。在总督府办公的时候,他被元老院的卫兵逮捕,然后秘密地监禁起来。接着十人会议的雇佣兵的伪装成保罗的护卫队,带着空马车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帕索里尼家的宅邸。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帕索里尼们显得十分恐慌。
当雇佣兵们想要搜索藏有家族所有机密的家主书房时,也没有一个人想去阻拦。
“你们不能进入这里。”
伊芙琳张开双臂挡在了房门口。
“让开,你这野丫头!”
雇佣兵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伊芙琳知道这完全是不理智的行为,甚至都不符合帕索里尼家的生存之道。
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想这样做。
因为那是她与父亲留下最美好回忆的地方。
“快让开!你这臭**!”
伊芙琳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佣兵的刀剑刺穿自己的身体。
刀剑划破衣衫与肉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但预料之中的痛觉却迟迟没有出现。
伊芙琳睁开眼睛,她看到了那如阳光般灿烂的金发。
“利萨尼!”
她惊叫了出来。
“伊芙琳...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利萨尼转过头来笑着看她,他的嘴角上正渗出鲜血。
“利萨尼哥哥!”
伊芙琳跪下了,她将这位曾经的玩伴紧紧地抱在怀里。
佣兵们闯入了家主的书房,帕索里尼们则陷入了集体的沉默。
一个伟大的家族,最后挺身而出去保护它的,竟是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和他父亲的娈童,这无疑是天大的讽刺。
伊芙琳又一次地哭了,这与此前的几年中她作为武器的泪水不同,这是她对这位给予了自己无数关爱、照料与欢乐的兄长的哀悼与愧疚。
帕索里尼家的所有人都被关押在了一间位于乡间的别墅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伊芙琳的仰慕者来到了这里,他买通了看守,救出了伊芙琳和捷米尔。
伊芙琳向那个仰慕者索要了一笔钱,对他说自己准备去克里特岛寻求援助。
事实上,伊芙琳完全没有去求援的打算。她只是想借机逃离这权力游戏的漩涡,因为她相信那位克里特公爵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决计不会为了所谓的友谊去与元老院和十人会议作对。
但捷米尔那个愚蠢的男孩却几乎全盘破坏了伊芙琳的计划。
本来伊芙琳只是想把他当作自己的保镖,但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个骑士侍从对自己竟有如此强的欲念。
捷米尔是个单纯而又胆怯的少年,他对伊芙琳抱有好感,但他那懦弱的性格又让他完全不敢任意施为。于是他将伊芙琳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做起了报信求援、拯救家族、抱得美人归的黄粱大梦。
他几乎是以最为强硬的态度将伊芙琳禁锢在货船客房里,然后以自己愚蠢、自大的观念去安排一切。
伊芙琳无力反抗这个健壮的骑士侍从,因此顺着他对自己的幻想,伪装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维斯康蒂的到来,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想借那个商人的手段,逃离自己身边的这个顽固少年。
但命运又给她开了个玩笑,那个和蔼的商人竟是元老院派来的刺客!
看着捷米尔在自己面前倒下,伊芙琳的心中升起一种无力的悲哀感。她突然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弱小,虽然捷米尔此前的种种专横举动让她十分不满甚至于厌恶。但这毕竟是一个自己所熟识,能够有力量保护自己的人。
伊芙琳忽然想起了同样是倒在自己身前的利萨尼哥哥。
“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啊。”
伊芙琳惊恐地看着不断朝自己逼近的尖刀。
这时,只听一声巨响。
伊芙琳感觉自己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如果,如果能够活下来,我一定要救出父亲和被关押着的大家!”
绝望中,伊芙琳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