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受伤吧？”凉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倒地的两个敌人完全没可能再次发起攻击，转过头问众人。
“多尔，没有问题。艾雅，过载了。”多尔回头指着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艾雅。
一连串的战斗结束后，PIBC小队没有一个成员受到中等以上的伤害：多尔与艾雅完全无伤；近身搏击的瓦西里、阿芙洛拉、犽羽三人也只是各自受了些轻微伤。至于凉，除了那把汤姆逊完全损坏、防护服被抓破几条长裂缝之外，甚至都没有哪里破皮出血。
“不对……情况不对……‘蓝灯’不可能这么傻……泛特联也是……这当中一定有问题……”艾雅抱头絮絮念叨着。
“我同意，整件事背后一定有一个极大的阴谋。”阿芙洛拉一边评论一边提起刀。在她脚下，是已经被削成人棍的史蒂芬妮：双臂与肩分离、双腿齐根斩断。而当事人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楚，还在放肆地大笑：“……高速流刀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整天装逼的死老头的招数，真有人学得这么像模像样，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哈哈哈……”
“……嘁，直接死了不好吗？还专门活下来受罪，看不懂。”瓦西里斜了一眼史蒂芬妮：刚才的最后一击他下了杀手，但在触地前一刻史蒂芬妮似乎反应过来临时强化了一次身体紧急防御——最终虽然没有当场丧命，但也陷在地里动弹不得了。
“……凉，你怎么看？”盯着失去意识、正在被瓦西里捆绑的白狼看了一会，犽羽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人的目标很明确是你：刚才的战斗，他一直想越过我向你攻击，还有那狂暴的作战方式，完全不是经验丰富的‘蓝灯’战斗员该有的不理智选择。”
“还能怎么看……虽然有听说过，但我没想到自己就能这么正好遇上活着的他……仅此而已了。”凉轻轻踢了一下昏迷的白狼的脑袋。“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我和他们是一个阵营的。他们想为自己守护的目标献身而死，我不想，所以我溜了。逃跑的路上遇到千月骑士团，他们要求我带路来证明自己，所以我照做，就这么简单。”
“私人恩怨吗……那，这边这个一上来就攻击你，多尔你有什么头绪吗？”阿芙洛拉甩甩刀，抹干净血迹收刀入鞘，指着地坑中喋喋不休的史蒂芬妮问多尔。
“没有。史蒂芬妮，乱来。多尔，完全不明白。”多尔用力地摇着头。“史蒂芬妮，野孩子。老师，收留。史蒂芬妮，天才。学会以后，离家出走。体术，老师不会。”
“嘁，问那么多干嘛，让那边的神经病扫描一下不就一清二楚了吗？”瓦西里指指艾雅，重新摸出两条鱼干开始咀嚼。看得出，刚才的激烈战斗重新触发了他的酒瘾。
“太奇怪……他们的精神链接在战斗开始前就断开了……是为了不被逆演算战斗成员人数吗……还是纯粹意外……”艾雅精神恍惚地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向被五花大绑的白狼走去，步伐很有些不稳。
“……月神在上！今夜！我们相聚存在于此！破碎的酒杯，甘美的魔泉流淌遍地！人们相遇、厮杀、结合！一切都将逝去，唯有月光永存！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史蒂芬妮的谵语开始愈发没有逻辑，仿佛只是为了表达内心的兴奋与欢悦。
“……哦？你是千月教团的信者？真意外。”阿芙洛拉挑了下眉毛，重新走回地坑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史蒂芬妮。“可惜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教团出身，而且——”内容停顿了一下，阿芙洛拉的语气瞬间冰冷：“教团是我在这个世界中最讨厌的存在，闭嘴吧，牧师。”已经入鞘的长刀被重新拔出插下，刃锋距离史蒂芬妮的颈部不到5个毫米。
“洛拉，冷静点，等那边完成了，我们还要扫描她的情报呢。”瓦西里的语气也变低沉了，能感受得到他同样在努力压制的内心起伏。
“……我知道。”阿芙洛拉的刘海再一次遮住了她的眼神。
“说起来……原先供职于泛特联战斗部队的两位是因为什么选择辞职的？无论是现役待遇、后勤支援还是提升空间，各方面都远比小型组织的‘赤色要塞’要优厚得多啊。”凉忽然对瓦西里兄妹问道。
“…………”听到凉提起泛特联，犽羽垂下了目光，从众人身边悄悄移开几步，左手握住右臂，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愿触及的回忆。
“泛特联，是什么？”多尔走到凉旁边，拉拉他的衣服。
“小多尔不知道吗？”凉随手摸摸多尔的头。“‘泛魔法特区商业联合体’——简称‘泛特联’，除了以千月教团为核心的神圣同盟、已经被消灭的湛蓝之环CBD，魔法使势力中规模第三的就是他们泛特联。”
“一堆科学疯子和钻到钱眼里的守财奴而已。”瓦西里不屑地接上话。“他们眼里只有那些什么‘现代魔法学的前沿探索’‘魔法与科技的融合研究’等等，除此之外就是钱、钱、钱、钱、钱！这个组织如果你不能加入研究核心团队，那你的价值只剩下这条命卖给他们能让他们出多少钱而已！”
“……如瓦西里所说，我们从基层战斗员时加入泛特联，但发现组织理念与个人价值不合，已经是升为中层之后。”阿芙洛拉摇摇头。“因为一些不便明说的理由，我们需要和千月教团敌对。但泛特联的战斗部队只基于利益动机行动：昨天的攻击对象可能就是明天的被保护者……我和瓦西里都不是这种内心能切换自如的人。”
“原来如此。‘赤色要塞’只是个在东方市各大区的狭缝中谋生的小组织，至少不会像泛特联那么精神分裂——他们的组织理念我早有耳闻，但这么详细的情报还是第一次听到。”凉耸耸肩。“好在两位是理性派，参考以前出任务的风格，即使遇到教团的信者，也不至于和现在地上被绑着的某人一样鲁莽……艾雅，怎么了？”
在凉他们闲聊的过程中，艾雅一直默默地单膝跪地，蹲在白狼的身体旁运行着记忆扫描术式，但此时她脸上的惊恐已经扭曲到诡异的程度。
“……他的记忆是被锁死的，读不出来！”几乎是惊叫出来，艾雅向后摔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倒退几步。
“！？”
在场的人都明白【记忆锁死】这个术式的难度级别——如果说艾雅的精神系魔法造诣算专家级，那这个术式的范畴属于跨越了大师级的宗师级。排除外人不知深浅底细的泛特联，即使是东方市第一魔法组织的千月教团中，据说也只有位于教团顶端的、千年议会成员里的寥寥数人——无论怎么考虑，这都不是应该出现在现场的魔法种类。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在表层意识已经丧失的昏迷状态下，一个完全丧失了主动型精神抗性的施术对象，无法读取他的记忆内容。除了【记忆锁死】，在场人员想不到第二种可能和解释。
“……有多强？”凉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艾雅机械地重复着，语气有如梦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
“……………………”
“……………………”
“……………………”
除多尔和艾雅外，剩下四人相互对望几眼，重新开始戒备。
“艾雅，魔力波动报告。”多尔走近颤抖的艾雅，小手摸着她的头抚慰道，虽然好像没什么作用。
“没有……就是没有……所以可怕啊……我扫不到……我扫不到……我扫不到…………”艾雅拼命挠头，扫描术式的魔力波动持续不断地向外传出，却只返回空信号。
一个可怕的状况展示在众人眼前：敌方拥有至少一个目前未知的成员/同伴，且精神系魔法造诣极强。无法依赖魔力扫描的现在，只能通过自己的肉眼索敌了。
好在有一点可以庆幸：对方的精神术式不属于直接控制型，或者法术范围较小，否则队员之间早已开始自相残杀。
但即使如此，被动至极的状况依然没有转好的势头：敌在暗、己在明，这种对状况无法把握的未知恐惧最折磨当事者。
……在哪里。
在哪里！？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没有动静，也没有人放松警惕。
这是猎手和猎物之间的潜行较量，些许的松懈就会迎来死亡。
“我们要完蛋我们要完蛋我们要完蛋我们要完蛋我们要完蛋我们要完蛋我们要完蛋我们要完蛋……”艾雅不停地刷新着扫描术式，绝望地试图发现魔力波动的蛛丝马迹。然而，1500米范围内只有在场的八个迹象，其余一片空白。
……………………
2500米外，一处被废弃的烂尾工程楼顶。
超长的枪身在月光下反射着凄美的金属质感，很静、很冷，像银——无论是金属元素的银，还是正在枪后瞄准的这位代号为银的女性。
她此时通过高精度瞄准镜远远看着2500米外正发生着的戒备，包括全过程中所有人唇部的形状变化。一字一句都在远处以她精纯的读唇术还原了大部分内容。
“1500……的确出类拔萃。”十字线锁定了正在抱头颤抖的神经质女子，银自言自语地点评道。“超出普通术式800米范围将近一倍的索敌距离……普通战斗下优势肯定非常明显。这个层次的天赋，单方面破解精神链接也很容易吧……”银的左手扶住枪身，一直缓缓输入的魔力终于灌注完毕。“过往的经验是财富也是束缚……毕竟……在我们的游戏中，赢一次就够了。”
“将军。”凛然吐出这两个字，银扣动了扳机。
……………………
静默飞行的子弹在命中攻击目标的那一刻才骤然显现那魔鬼般的威力：子弹打断艾雅的眼镜腿，从左太阳穴穿入，右脸颊下方穿出。绽开的鲜红花朵在多尔面前的空气护壁上形成了一朵鲜艳的喷射图案。
一秒后，艾雅失去自主能动性的身体倒在地面上，暗色的蜿蜒小溪沿着地面的流淌开来。
“艾雅？”多尔看向地面上那个曾经被叫做艾雅的无生命有机物团块，轻轻叫道。
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小队其余四人第一时间将视线转向子弹射入的方位，彼此散开寻找掩体隐蔽，并迅速整理着攻击相关的信息：
——来自至少1500米外、威力却近似贴身开火的狙击，且没有枪声预警。
“……迟钝。”从第一个目标上移开，到准确锁定了多尔的眉心，十字线的重新定位并没耗费多久。在这突发的袭击前，多尔并没有其余四人那立刻寻找掩体的战斗意识，依旧站在原地。
扳机扣下，枪口的死亡之光转瞬即逝，混合着魔力的金属弹头携带着死亡迅速奔向少女的双目之间。
“危险——！”
距离多尔最近的瓦西里瞬间加速，奔过来挡住多尔。双拳凝聚魔力交叉护在面前，准备硬接这一发攻击。
“……瓦西里！”凉失声惊叫。虽然这是瓦西里惯用的防御法：直接凝聚的魔力场虽然持续时间极短，但强度极高。用于攻击时是相当有力的武器，用于防御则是牢不可破的盾牌。以往的战斗中，面对各种热兵器，这一招十字防御多次为他挡住了各种攻击。所以，看到多尔的危险状况，瓦西里完全是下意识地用出了这一招。
“……愚蠢。”银面无表情地起身准备撤离：狙击手在一个预定位置伏击2人就是极限，她需要变换位置重新发起进攻。
她没有去关注那个挡在少女身前的大汉会怎么样，因为她知道，他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