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永胜这几天过得很焦虑,因为已经四天没有看见过邻居的她了。
在那天互加微信之后,他们偶尔有聊过几句,基本都是不痛不痒的场面话或寒暄,没什么具体内容。早晨在电梯口遇上的时候也会互相打招呼,但也仅限于此。
唯一一点进展是从她的微信头像中发现的细节——那张提琴照片的角落处有一个标签,署着“林静”两个字——这应该就是她的名字了。
往好处想……她应该只是单纯地随团去外地演出——金永胜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结论,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种臆想没什么说服力。
他只怕在两人的关系有进展之前,她因为居住地需要改变而搬走——在这个有着2380万人口的东方市,改变住所实在是太平常的一件事情,普通到一般人看到搬家货车都懒得再多看一眼。
又是一个周日,金永胜睡到自然醒,然后无意识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林静。
金永胜在思维中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一个普通得在大些的小区里可能会找出十几个同名的名字,而名字的主人又那么不普通。
美丽、恬静而知性——与其说这是金永胜对她的形容概括,不如说更像是一种一厢情愿的赞美。
毕竟除了名字以外,对方的绝大部分信息都不了解,这种关系真能称作朋友吗——这事绝对值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金永胜反复回想,也只能想到她是提琴家和她家有只猫,仅此而已。
那只猫……记得是叫阿提穆。
想到它,金永胜不自觉地微笑: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进展,但这也多亏了它走错了房间同时阴差阳错地被自己关在房间里,自己才能和林静建立基本联系……她还提过,这只猫不是很乖,喜欢到处乱磨爪子……对,就是这种声音。
………………?
金永胜从遐想中回过神,发现那尖利的磨擦声真实存在,声源就在自家入户门外,同时门缝底还不停地传进喵喵喵的叫声。
……不会又这么巧吧。金永胜随意穿上一条长裤,踏着拖鞋走到入户门内侧。
……没有听错,是猫在抓门的声音,还有门外的一声声猫叫。
金永胜小心地打开门。门缝还没开大到足够人通过,一个小小的身影迅速从下方闪进屋内,同时往地上丢下嘴里叼着的一件什么东西。
“…………”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后,金永胜非常无语。
钻进来的自然是阿提穆,被它一同叼来的是它的猫食碗。
……………………
在小区超市买了袋廉价猫粮应付好这只猫主子后,金永胜给她发了条消息:
“看,你家的小可爱都跑来找我讨食了。”
一同发送过去的还有被顺手拍下的、某猫毫不客气地大口咀嚼嗟来之食的现场。
然后,大半天过去了,她一直没有回复。
看着窗外夜幕降临,建筑森林渐渐亮起万家灯火,金永胜越来越觉得不安:
如果是短期出差,饲主一般都会在家中备好足够的猫粮,或者把自家猫主子托付给熟悉的亲戚朋友。而现在她家的猫今天都已经断粮她还没回过家,那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往好了想,可能会是因故出差延期之类的变故;往坏了想的话……
……金永胜用力摇摇头。不要在这种方向上放飞想象力——换个角度,这种行为也可以被叫做诅咒。
厨房的窗户附近有响动,那只名叫阿提穆的猫又从厨房窗口钻了进来。上午在吃完免费蹭来的猫粮后,它一反饥饿时的低姿态,很二五八万地走进厨房跳上案板,用爪子碰了碰厨房的推拉窗,然后盯着金永胜看,意思再明显不过:愚蠢的人类,快给我把这扇窗子推开,朕要由此出巡了。
考虑到它可能会随时回来蹭饭,金永胜一直没推上那扇玻璃:反正22楼向外的窗户也不会有什么苍蝇蚊子之类的飞虫入侵。
上午买的猫粮还有半袋。金永胜随手把剩余的猫粮全部倒进猫食碗,蹲下来把盆推到阿提穆面前。
“…………”阿提穆没有去啃面前的猫粮,它抬头看着金永胜,盯了好一会儿。
“你不饿吗?还是想再喝点水?”金永胜伸出手去想抚摸阿提穆的猫头,却被阿提穆一爪子打开了手。
“…………”被这意料之外的动作微微惊到的金永胜无意间与阿提穆对上了眼神,然后,他的惊讶更加提升了:那眼神一点都不像普通的猫——睿智、深邃,宛如具有鲜活的灵魂……
………………
……我在想什么,这不过是一直猫而已。金永胜摇摇头,收回了想去抚摸它的手。
“喵。”这时,阿提穆反而有所动作:它走到金永胜的脚边,用爪子轻轻扒拉两下他的裤子,然后又咬了咬他的裤管,接着抬起爪子指向2203的方向,最后一歪头,维持着这个姿势看着金永胜。
“……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跟着你走……吧……?”金永胜迟疑地问道。
……它毕竟是一只猫,即使再怎么聪明,也不至于能听懂这么复杂的逻辑语言吧?这又不是什么“坐下”“跳”之类的简单指令。金永胜这么想着。
……然后,他就看到了,阿提穆在自己刚说完的瞬间,无缝地对着他点了一下猫头。
……我勒个去……它还真听懂了啊……
……………………
两分钟后。
金永胜正站在2203室的门口,脚下是领着他到这扇门前的阿提穆,它正用一种非常乖巧的姿势蹲在门旁边的灭火器箱上,猫头一会看看门把手,一会看看金永胜。
“……你想让我进去吗?”金永胜看着2203的门牌搔搔后脑。
猫点头。
“可……钥匙……”金永胜摊开手,做个无可奈何的姿势。这小区虽然房型问题多多,但唯独入户防盗门质量上好,几乎称得上坚不可摧。小区后半部分的一栋楼里曾经闹过这么一个笑话:一业主酒醉半夜归家,醉眼朦胧地在门口挑了半天钥匙就是比对不上,酒气上涌迷糊中一脚踹在入户防盗门上。由于醉酒,这一记前踢力气倍增,结果防盗门纹丝不动,该业主则不幸地两个脚趾骨折——所以,如果没有钥匙,普通人要过这道门非法入侵,可以说想都别想。
“喵。”阿提穆挠挠自己蹲着的灭火器箱,然后一跃下地,又抬起猫爪子指了指。
“…………”金永胜若有所悟,蹲下身打开灭火器箱,稍微翻看了一下,就在右边的灭火器底下找到了压在那里的备用钥匙。
金永胜站起身,尝试用备用钥匙开门,毫无动静。
常年从事销售工作的观察力这时靠谱地派上了用场:思考了大约一分钟,金永胜就敏锐地发现,2203这扇门的花纹与自己屋子的入户门上下颠倒,同时门把手的位置和朝向也完全相反,锁孔更是莫名偏高……换句话说,这扇门装倒了……所以虽然同样是钥匙左旋开锁,但是门把手不像普通门那样往下压,而要向上提……
……不得不说这扇门安装得很有艺术气质,也许她选择在这里居住也有这扇门的一点功劳。金永胜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
……………………
在开门之前,金永胜设想过很多种屋内可能的装修和布置:可爱风的、田园风的,也可能是酒店式精装……结果房间内的样子用极简主义都难以形容,说白点就是几乎什么也没有:客厅实打实地空无一物,天花板上没有灯——连灯座都不存在。
金永胜呆了一下,走进客厅右侧的厨房,案板台上也没有任何炊具和餐具。他打开冰箱看了看:满满一冰箱的软饮料,没有普通意义上的食物与食材。
客厅左侧是条短廊,三扇门成品字形排列。
金永胜打开右手边的门,是间次卧。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床上有床品铺盖,从尺寸和床品风格上看,使用者应该是个女初中生。
被子叠得很整齐,目测有好几天没有被使用过了,但整张床也不像是长期没人使用的样子。
……这房间是给谁用的?她的外表看上去绝不像是有年龄这么大的女儿的样子。金永胜一边想着一边走出次卧,尝试去开短廊左方的那扇门,却发现这扇门没有门把手,只有一个形状奇特的锁孔。
……无论这间房间是做什么的,自己现在肯定进不去。阿提穆指出的备用钥匙也只有用于入户门的那一把。
金永胜回到客厅,顺便到阳台上也看了看:和客厅一样的空无,没有洗衣机也没有晾衣杆。
……她平时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金永胜的脑中充满疑惑。
现在只剩最里面的那间主卧了,金永胜走到主卧门前。
门虚掩着,没有关好。
从入户开始,金永胜的心态从期待和兴奋转变成现在的冲击与疑惑,以至于握住主卧门把手的时候,他已经提前在脑内得出了一个准备验证的预设结论——
主卧大概率和次卧一样,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也没有,最多加一个衣柜。
这么想着,金永胜打开门,然后看到了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