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在家……啊！钥匙！我是用钥匙开进来的！你家的猫指给我的放钥匙的地方……是真的！早上它叼着猫食碗跑来找我喂，然后就把我领来了！……”
金永胜飞速地退出主卧闭上门，然后语无伦次地朝着门缝里拼命解释。
原本以为绝没人在家所以鬼使神差地拿备用钥匙开了进来，结果在主卧和女主人撞个正着——金永胜现在只希望她还能冷静地尽量听自己解释，如果因为被自己吓到先惊叫后报警，自己大概率是要社会性死亡一波了……甚至有可能上东方市本地媒体的热门地方新闻。
“……”强行解释了几句后，金永胜实在憋不出什么理由了，这时才注意到，主卧内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刚才我明明看到她了……说起来……在刚才一闪而过的视野中，她好像是在床上躺着……
“喵。”一声猫叫让金永胜回过神来，阿提穆也从客厅走到主卧门前，抓了抓金永胜的裤管，然后用猫爪指着主卧。
“……你好？我可以进来吗？”金永胜迟疑了一下，敲了敲主卧的门朝里问道。
“……请进。”她在门内小声地回答，声音非常明显地没有精神。
金永胜小心翼翼地打开门。
她上身仰起、半坐半躺在床上，右臂那巨大的石膏壳极其显眼。除了这张床不是医院的病床，姿势与外观与住院中的骨折病人一模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金永胜的胸口狠狠地揪了一下。
在和前女友分手这么久后到现在，他第一次重新对另一个人感到如此心疼。
“和你看到的一样。”银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这周二的演出现场，舞台灯意外脱落，正好砸中我……就变成了现在这德性。”
“天呐……这舞台管理的现场是做什么吃的啊！？”金永胜感到有一股怒意从后背脊椎直冲上头顶。
即使这很明显是个非人为意外，他依然想把需要对这个安全事件负责的人提出去狂扁一顿。
“包得夸张了点，但其实还好，轻微骨裂而已，没有骨折。”银对金永胜解释道。阿提穆这时也走进了房间跳上床，趴在被子上让银用左手玩弄着它的耳朵。“说起来都蛮凑巧的……起因是兄弟乐团人手不够，才让我们团长抽调我去外地给他们支援几场，却正好碰到这个倒霉事。整件事情里对方团长最过意不去，这几天他已经协调好了大部分善后处理，包括给我的经济补偿。而且最关键的，我的手臂没什么事：没有伤到神经，康复后完全不影响。”
“可你这……不住院可以吗？”金永胜的语气焦急得过于明显。他真心实意地想关怀眼前这个人。
“这种单边手臂的轻微骨裂，本身就不满足住院条件啊，又不是两边手都骨折了。”银轻笑了一下。“东方市的医院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医疗条件好，全国的患者都来这里看病，床位多紧张，即使我主动想住院，大概也会被医生护士轰出来吧。”
“那……谁来照顾你？次卧那张床是谁用的啊？”
“那是我侄女的房间，她家在临市，地铁能到，周末双休偶尔会来东方市玩，晚上就住在我这里。”银说着，左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能照顾自己，又不是全身瘫痪，生活自理没问题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夕阳的余光已经完全被窗外的都市夜光取代。在金永胜的角度看来，她的脸一半被夜光照亮，另一半在墨色的黑中渐隐，构成了一副奇妙的明暗图。
“话说，这间房间的灯和开关在哪里……晚上你不开灯吗？”金永胜想开灯，然后发现主卧与客厅一样，天花板上根本就没有灯座。
“这套房子的来路原本就比较奇特。”银又笑了起来，与平时冰冷气质产生的反差对比更显得这笑容俏皮可爱，让金永胜的内心剧烈颤动。“据说原本的房主是个民间放贷人，因为资金链断裂跑路了，所以这套装修到一半的房子被债主拿来出租收债。债主当然不会继续帮房主装修，他们宁愿房租便宜些，找一个不怎么需要家庭用电的租户，相对省事得多，正好，我就是他们需求的那种人，所以你看，这么大面积的一整套房，租金比周围便宜好多，我这种穷拉提琴的才租得起……”
“…………”金永胜第一次听到银说这么多话。亲切、随和、温柔……如果说之前没有交流那时，她给人的冷感就像一块寒冰；那交谈日常话题、加入了这些特质后的她更像是一支奶油冰淇淋——凉爽中混合着香甜，让人回想起童年的好时光。
“对了，它……阿提穆为什么会到我家来？”金永胜忽然想起今天这场相遇和闲聊的第一功臣。在他们聊天时，它已经从银的床上跳到了飘窗上，打着哈欠蜷成一团。
“都怪我买的猫食牌子。”银摊手。因为右手打着石膏，所以摊手只摊开半边，看着像是宾馆酒店的服务人员常做的“请走这边”的手势。“那个包装太结实，我单手实在弄不开，所以只好把猫食碗给它自己叼着，然后打开门放它自谋生路。小区里人这么多，相信总有人会喂它，好过它被我关在家里挨饿。”
“然后它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我，应该是距离近又来过，产生路径依赖了。”金永胜终于笑了。不知不觉中，室内的气氛已经从最初的奇异尴尬变得温暖融洽。
“如果可以的话，在我伤好之前，能帮忙喂一下这孩子吗？”银看着飘窗上的阿提穆。“猫食放在厨房右下角那个橱柜，量很多你可以全拿去，至少能喂它一个月。”
“小事，没问题。”金永胜伸手想去抓阿提穆的后颈皮，结果后者敏捷地躲开了他的手，并躲得他远远的。
“不能这样。”银笑着制止金永胜。“这孩子脾气很怪，也很敏锐。你得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它，它才会对你铲开心灵。用一般人看宠物的观念俯视它，会被它讨厌的。我想它现在已经记住你了，只要在合适的地方摆好猫粮就行了，它会自己来吃。”
“脾气还挺大。”金永胜笑着住手。“那行，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别客气，直接和我说，微信保持联系。”
“这就是老话说的‘远亲不如近邻’吧。”银的神情略微庄重了一些。“谢谢你能过来，阿提穆麻烦你多照看了。”
“不用担心，它过于聪明了，如果有机会我相信它一定可以成精。”金永胜抖了个机灵。“我走了。”
“慢走，屋里没灯，晚上黑，拿猫粮和出去时小心些。”
“没事，用手机照一照就行。”金永胜走出了主卧。
……………………
几分钟后，门口玄关处传来关门声。
在通过听觉强化确认对方的确走远后，银划动术式张开消音结界，打开手机锁屏，拨号。
这次没过几秒就接通了，仿佛对面一直在等银这边拨打过去：“CQCQ，月亮上的兔子捣年糕。”
“月亮上的年糕粘糊糊的。”
“一烤就膨胀。”
“……怎么样？对他的检测结果。”对完暗语，手机中传来店长的声音。
“完全正常：没有发现任何被植入的潜伏式探知魔法。”脱离了社交模式的银重新回到平时那副冷若冰霜的神情。“给阿提穆植入的拟人化行为术式也很成功。”
“整个过程我通过阿提穆的视觉共享也看到了。”店长说。“阿童木的行为会不会设定得太刻意了点？毕竟猫再怎么聪明，给人指出备用钥匙位置的行为也超纲了，一般人眼里的猫没有这么高智商。”
“没有关系，从他与我接触后的表现来看，他已经彻底忽略了这点细节。”银的表情中混杂进一丝嫌弃。
“哦？是吗？”店长的语气忽然戏虐。“这是个好青年，从我这边搜集到的资料看，勤奋、自律、上进……甚至和‘秘银’还长得有点像，不如认真点考虑一下和他的感情发展？”
“……这不好笑。”银的回复温度骤降。
“也对，我差点忘记了你的真实年龄。”通话的另一头，店长耸了耸肩。“虽然身体是20岁以上的成年女性，但你从出生到现在毕竟只有14年……心智的积累相差太多。刚才你们的对白也是基于我提供给你的伪装人格语言模块吧？如果不是他沉迷于你的美貌，再交流久一点多半会被看出破绽。”
“……加速成长是我志愿为‘秘银’做的，我从没有后悔过。”银咬紧嘴唇，目光黯淡。
“唉，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依然理不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店长从鼻孔中叹了一气。“是明天吧？你每月固定去看‘秘银’的日子，正好找锰酸钾复查一下你的骨裂。刚才那一整场小品，只有你受的伤最真实。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加速生长消耗了太多生命力、反熵超再生法不能对你使用，也不至于你每次受伤都要养这么久。”
“……只要他能醒来，我被怎么样都不在乎。”银挂断了通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