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雅打开通往屋顶的铁门冲出去,巨大的风压让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肆虐的暴雨立刻倾斜在她身上,她艰难地爬起来,然后竭力稳住平衡,往前方挪动。
被追杀总归是没法保持体面的。
在楼道里奔跑的时候通讯器里响起了张宇城用母语和人交谈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是认识那个“驯兽师”。而现在,她忽然发现张宇城没再说话,通讯器里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声音模糊地响起:
“永别了,至少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
“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呢?我真的不想杀你啊……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伟大的‘造物主’!”
雨水忽然变得冰冷起来,迅速带走她身上的温度。
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意味着对方站到了离张宇城很近的地方,而话语的内容,代表着……
“宇城?”她声音颤抖地尝试呼叫。
没有人回应她。
“宇城!”
咣当的碰撞声响起,她猛地回头,看到铁门已经被撞开,凶猛的爬行生物接连闯进屋顶,它们很快就锁定了她的方向,在雨中微微张开血盆大口吞吐分叉的信子,露出了荆棘般的长牙。
无路可逃了。
她已经解除了隐身,暴雨可以冲走气味,但打在她身上的水花会立刻暴露她的身形。就算卧倒在地也没有用,爬虫型的异兽都能像蛇那样感应热源。
她突然感觉好冷,彻骨的恐惧和后悔把她包围了。
张宇城……好像是死了,自己第一个接触过的年龄相近的男孩子,在她孤身一人的时候伸出手,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去找他呢?明明在隧道里的时候都决心不要让他卷进来,就因为自己判断谈判是安全的,所以让他陪自己一起去也没关系,结果却让他卷得越来越深。
不对啊,分明就是因为一时流露的怯懦。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有其他人在身边一副坚强凌厉的样子,实际上一个人的时候什么事都做不好……那么几年过去了,自己还是那个只会依赖着别人的小女孩。
她失神地一步一步退到栏杆边上,甚至忘了抽出了那把源石手枪。
异兽很快就围了上来,就像群居的肉食动物捕猎那样。
包围圈完成之后,几乎是同时,四只异兽动了起来,扁长的身躯划出了残影,冲向共同的猎物,好似争着开餐的鬣狗。
半空中突然划出了闪亮的轨迹,如同闪亮的流星。那道流星朝着屋顶直冲而来,带着轰鸣的引擎声。
异兽突然停住了,脖颈扭动,鼻尖转向同一个方向,它们感应到了一个高温热源朝这边急速接近。
“流星”重重地砸在诺雅前方的水泥地面上,蓝色的汽雾随着撞击轰然涌出,若隐若现的人影缓缓站起。
汽雾散去,出现在那里的是绯红色的钢铁人形。
“见鬼的迫降,冲击吸收液都喷完了还是差点崴到脚……”钢铁人形的扬声器里传出了女人的抱怨声,语气让诺雅感觉相当耳熟。
“不过谢天谢地赶上了,你真命大呢丫头。”钢铁人形又转头向诺雅搭话。
“学姐?”诺雅呆呆地看着她,“你是……机甲操纵兵?”
“昨天看到我在手上套机甲手套就该想到了吧。”钢铁人形——身披单兵式装甲的伊莎贝拉抬起右手空抓两下。
“地平线”专属装备,第二代女用单兵式装甲,“绯红女王”。
“前面!”诺雅突然出声大喊。
一只“壁虎”猛地从地上弹起,扑向伊莎贝拉,它的牙齿并不足以咬穿装甲,但这种异兽的体形和尼罗鳄有的一拼,单只体重可以达到数百公斤,加上强劲的肌肉力量,能轻松撞断人类的骨骼。
然而伊莎贝拉站在那里,连动用机甲配备的武器的意思都没有,眼看在空中蜷曲起来的异兽就要撞上她的身体,她才抬起右手,然后直接简单粗暴地朝“壁虎”挥出一拳。
考虑到“壁虎”的体重,她的行为和朝自己直冲过来的摩托肉搏没什么区别。但令人不适的肉体和金属的碰撞声响起之后——隐隐地还能听见骨骼折断的清脆鸣响,数百公斤的异兽竟然被她硬生生地击飞出四五米,而她自己却只是退了一步。
被打退的“壁虎”背朝下落地,以身体折成直角的诡异的姿势翻腾着,却怎么也调整到正常的姿势。刚刚的骨骼断裂声不是发自伊莎贝拉的手臂而是来自它的脊椎,异兽的骨骼硬如钢铁但关节依然脆弱。
单兵式机甲并不是单纯的盔甲,在装甲的内侧有一层贴合操纵者身体的电磁肌肉束,会配合操纵者的动作发力,也会在机甲受到碰撞的时候为操纵者卸力以保持平衡。
穿戴机甲的伊莎贝拉力量甚至在这些异兽之上。
解决了第一只异兽伊莎贝拉又立刻朝另一只伸出了右手,爆破匕首从手背的暗槽里脱膛而出,刺进来不及躲避的“壁虎”的后颈,下一秒就炸碎了怪物的半个身子。
在穿上了全套机甲,有了面甲里配置的脑电波指令系统支持,她就只用在需要声纹认证的几条重要指令上开口了,像爆破匕首这种武器的动用只需要让相应指令在脑中一闪而过。
第三只“壁虎”很聪明地趁着这个空档绕到了她的背后,从难以用格斗技反击的角度扑上来。伊莎贝拉突然像个芭蕾舞演员一样踮脚旋转身体,双手向外伸展。形似海军刀的细长刀刃从她左臂的手肘侧伸出,带着钢丝摩擦般的尖利声响。银白的刀刃随着她的旋转将扑到半空中的异兽横切成两半,像用火烤过的餐刀切开黄油那般轻松。
优雅而血腥的舞蹈,刀刃切进肉体的瞬间发出鞭炮爆裂般的异响,溅射出来的血在刀身上被炸成雾状,分明是冷兵器却在伤口上切出了动能极大的枪弹才会有的效果。原因在于刀身的振动,这柄刀本身并没有多么锋利,是靠高频振动才像强化版的电锯那样切开异兽的肌肉和骨骼的。
刀刃收起,作为交换,右手手背的大口径枪口向外稍稍延伸,瞄准了最后一只“壁虎”的位置。然而那只“壁虎”已经不见,它逃窜到了屋顶的边缘顺着墙壁爬下去,三只同类的败退让它判断出对手是自己无法应对的,被控制着的异兽不会恐惧,但也有基本的规避危险的机能。
伊莎贝拉站在那里,溅在“绯红女王”装甲上的血被暴雨冲下,红色在她脚边的积水中浸染开来。
难怪佣兵队长会自信满满地说只是如果只考虑正面对抗“驯兽师”的话赢面很大,他们居然把单兵式机甲运到了这座岛上!装备了单兵式机甲的伊莎贝拉完全可以轻松秒杀绝大部分Ⅱ类异兽,大概也不会输给全副武装的异神兵本身,如果“驯兽师”没有Ⅲ类异兽可以动用的话和她正面冲突几乎没有胜算。
不过考虑到算上开发成本和各类专利一件单兵式机甲的造价甚至超过新型号的轻型坦克,能有这等战斗力也就不足为奇了。和来源不明的生化改造技术以及神秘的异能晶石都不同,这纯粹就是人类文明以金钱和工业科技堆砌出来的力量。
“待机。”伊莎贝拉下了语音指令。
“Yes Madam!”AI回应了她,控制两边手背的枪口和暗槽收起,让机甲进入了能耗较低的待机状态。
“你安全了,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我的殿下?”伊莎贝拉转过身,不无得意地朝诺雅问道。
昨天一同逃命的时候作为唯一的专业人士她却被两个一年级抢尽了风头,今天终于找回了场子。
出乎她的意料的是,死里逃生的诺雅似乎并没有显出多高兴的样子,反而是双眼失神地望向另一个方向:“学姐,宇城他……他……”
“对啊还有那小子!”伊莎贝拉这才想起队伍里还有个小鬼在不要命地追击异神兵。
她赶紧将通讯器重新打开,接入公共频道:“喂喂小鬼你死了没有?”
她只听到了被通讯器录入的自己这边的雨声从里面传出来。
“不是吧……”她喃喃地说。
话音刚落,通讯器里突然传出一阵桌椅翻倒的巨响。
“小鬼?”伊莎贝拉又尝试呼叫。
回应她的还是嘈杂的连续响起的碰撞声,金属制品砸在地板上的动静里似乎夹杂着拳拳到肉的搏击声。
伊莎贝拉下意识地看向诺雅,发现对方也是相同的反应。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跑向屋顶正对第二教学楼的那一侧栏杆。
有机甲挡风卸力的伊莎贝拉先一步跑到,开始用面甲上的机械护目镜挨个扫视墙面上整齐排列的窗户,然后才从三楼的某个房间里看到了闪动的人影。视线锁定之后焦距自动调整,使她得以看清房间里的情况。
她突然僵住了。
“找到了吗……那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顶着狂风艰难挪到旁边的诺雅着急地问。
“我知道没了狙击镜看这么远的地方会有点困难,但我还是觉得你自己看看会更好……四楼西侧的第二个房间。”伊莎贝拉出神地说,咽了咽喉咙,“光是我说你肯定不会信的……那个小鬼,好像是在、在和异神兵……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