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对你而言，恋爱是什么？”
记得有人这么问过我。
我就简单地打个比方吧。
将一万元拿来竞拍，无论是否是最后得主，都必须交出等于自己出价的金额。
举个例子吧。这次你出价一百元，如果没人出价更高，你就可以拿到一万元；如果有人出价了，你又想放弃，只需要支付一百元就可以退出。
听上去似乎很不错，甚至可能只用一元就能拍下这一万元。
但并非如此，只要存在复数的竞拍者出价，拍卖方就不太可能赔本。
一方面是人的侥幸心理，另一方面是对他人捡便宜的不满。这让竞拍人基本都会出价。
同时只要出价，就意味着自己要么拍下一万，要么白白损失一笔钱。当金额小时人们不以为然，但当数目突破心理阈值，从勉强能接受的亏损到达无法承受的亏损，这个骗局就一步步地把人推上不得不和其他人竞价的地步。
当出价来到9998时，对你而言出价9999还有一元的利润，如果就此收手，你只会白白损失一笔。
（你会怎么抉择？）
一旦出手就无法轻易停止。
对我而言，这就像恋爱，只要付出一点真心，就不能停止。
当然，这段话大可不必当真，只不过是我为自己行为找的借口。
“喂，加藤。来试试这个吧？”
绫濑靠在社团活动室的椅子上，隔着堆满各种恋爱小说的桌子对我说道。
微微敞开的领口，挽起的袖口露出了好几串可爱的手环，不太容易注意到的淡妆，还有我一度以为只有轻小说里才会有的侧马尾意外地适合她。
晒得恰好的皮肤——据本人说是去了海边的原因，细细的一层汗珠蒙在其上，有些莫名的煽情。
至于为什么我会在放学后和这个女人共处一室——
绫濑唰的一下站起身，凑到我旁边。
“这个我不太懂诶，村上君能给我讲讲吗？拜托了，放学后请你吃车站附近的甜品啦。”
她将几缕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要陪女朋友啊。对了，小椎名也来不就可以了吗？”
楚楚可怜的表情。
我淡然地推开她，继续看书。
“说点什么啊，加藤。”
绫濑卸下了完美的伪装，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玩起了手机。
“香水喷太多了吧，而且撩头发也很刻意。”
我用余光看见了她煞有介事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太浓了？加藤你还真是不了解村上呢，上次我凑过去他可是害羞得脸都红了，看起来很在意这个味道呢？”
“而且啊，他还一直瞟我的领口耶？他女朋友肯定没有这个吧？”
绫濑做出一个过度强调自己身体丰满处的姿势，我只好盯死眼前的书，努力不让自己的各种想法蹦出来。
没错哦，我们在这里并不是什么放学后的恋人正火热，而是我帮助她攻略已经有女朋友的村上同学。
“我是因为你和村上是幼驯染的关系才来找你的哦？”
如此说的绫濑请求我助她一臂之力，我也没理由帮助她不是吗？
“这个。”
绫濑把手机屏幕转了过来。
“喂，你这家伙，快看看啊。”
她不安分的脚又在下面踢桌腿了，整个桌面晃个不停，于是我被迫按她吩咐的做了。
画面里一对男女正看着镜头，他们正是我的幼驯染村上和他最近交上的女友椎名。
从背景上看得出是在摩天轮上，难怪这周末我拜托他教我学习，他却说没时间。
那灿烂的笑容就像是毒药一样，侵蚀着我的理性。愤怒？嫉妒？我明白，是更烂的感情，和我一样都烂透了。
“呜哇，加藤你的脸色好差啊。也是啊，毕竟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的幼驯染在一起恩爱肯定很不好受吧？”
“所以，加藤你要加油啊，要在那个女人彻底迷上村上之前，帮我拆散他们！”
而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哦。喜欢上有女朋友的村上，还企图拆散他们。
她确认了我的反应后，又悠然自得地开始玩手机。
可恶啊，每次办法都是我来想……
我翻着和恋爱心理学有关的书，思考着怎么才能达成目的。
恋爱真是不可靠的情感，轻易就能受到影响。吊桥效应、晕轮效应等等，似乎都可以引导恋爱的方向，或者说搞错顺序了呢？正是因为各种效应所以才有了恋爱。气味、性格、外貌，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是依据哪一点呢？或许又都不是，只不过是两个渴望恋爱的灵魂相遇了而已。
“绫濑，你们班文化祭是要演话剧是吧？”
“对哦，而且是椎名写的剧本，男主角还是由村上演。舞台上的他肯定也很帅气吧，诶嘿嘿。”
请不要发出无谓的痴笑好吗？我只是在心底里吐槽了一下。
“那你呢？”
“当然是全力争取到了女主角的角色啦！”
绫濑兴冲冲地从靠在一边的包里拿出了一份剧本。
不用我说，她就心领神会，直接递给我了。
我细细地翻看了一会儿，但是绫濑就靠在我旁边看，脸都快贴在一起了，细微的距离连彼此的体温都不能阻隔。
最让我在意的混着汗味的浓烈香水味简直像蛮牛一样，在我的鼻孔里横冲直撞，弄得我头昏眼花。
“这里具体是什么样的呢？能表演一下吗？”
“这个啊，”
绫濑站直身子，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哀愁，像是悲情剧里的女主角。
善变的女人啊，我心里暗暗想道。
“不！王子陛下，我已经中了死神的诅咒，如果继续和你呆在一起，那不详的诅咒将会缠上你，它会毁了你！”
她声泪俱下地表演了一小段，然后冲我眨了眨眼。我只好拍了拍手，表示赞扬。
“不是这个啦！”绫濑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下来了，她抓住我的双手，放在她的腰间。
“这时候王子就该义无反顾地抱上去了。”
不妙啊，这么近的距离。
“这是好机会啊，到时候排练时，你可以主动往他身上靠一点，而且他比你高吧？接下来这段台词你就仰着头和他对视，男生对这种向上的视线防御力很弱的。”
“诶，是吗？不过加藤你不比我高多少，看样子没办法演练一次了。”
“别管这么多了，赶紧继续往下演吧。”
绫濑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重新回到了那个为爱所困的可怜虫身上。
“我明明知道，这样是不行的。我不应该沉醉在你温柔的笑容里，我不应该安睡在你可靠的臂弯，我不应该期望那不能实现的爱的诺言。但是，我却没办法拒绝你，装出冷漠的样子狠狠推开你。因为我知道，那样会伤害你——你拥有着比谁的还脆弱又坚强的心灵、呜哇！”
我抱着受到诅咒的公主，她火热的内心已经通过皮肤传达给了我。
天气这么热，而且也没有空调，我干嘛要干这种事？
“你无需再牺牲什么，因为我会带给你比死神更致命的爱。”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拥抱，秒针转完一圈了还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我台词还没说完呢！而且，你干嘛又突然不说话了？”
绫濑一下子就从我的怀里跑了出来，脸上还有不可忽视的、比晚霞还浓郁的红晕
“因为忘了。”
“今、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我先，回去了。”
绫濑抓起包就溜走了，还把门甩得格外响。不过这也掩盖不住她慌乱的脚步声。
剧本还没拿呢。
我翻阅了几页，仔细品读椎名的文字。
总之，最后我们谁都没提起那个剧本里没有的拥抱。
大概过了半小时，我站起身来，将书包里的东西揣进兜里。
我仔细锁好社团活动室的门，踏在空无一人的走廊。
从操场冲来的阵阵声浪也渐渐薄弱，音乐社团的演奏也步入了婉转低缓的终章，两者叠加着在这片空间里反复激荡绵延，向着未知的声域延伸，听上去显得意外空灵，像是天堂边缘溢出的圣乐。这种时候就像是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样惬意，不用去思考什么复杂的事。
我懒洋洋地往校门口望去，三三两两的男女嘻嘻哈哈地往校外走。看上去是运动社团的女生和朋友说笑着，然后如同发现猎物一样，迈开步子追上前面孤零零的眼镜男，毫不留情地拍在他的后背上。好险好险，眼镜男差点摔倒了。女生双手合十，毫无歉意地道歉，真是青春啊。
搞得自己很老了一样。
我又浪费了十几分钟在这眺望，不过总算是看见目标了。
一对俊男靓女肩并肩，男方一个劲丢出话题，女方只是“啊”、“嗯”地应付着。
村上还真是辛苦啊。
飞来的流弹被他轻松挡下了，足球队的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道歉。
目送他们离开了学校，我慢悠悠地往目的地前进。
有什么要改变了。我害怕改变吗？或许是的吧。揣在外套口袋里的双手微微颤抖，如同恐惧的幼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