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千春和琉璃到了那个叫“君雅”的人家,那是一栋西式的小洋楼。
门敞开着,不时有人进去,报信的女孩带领我们三人走卧室。
卧室还算宽敞,但是因为站了有十来个人显得很拥挤,我们四个人进去之后就更显狭小了。
房间里充溢着药品特有的苦涩的味道,一个女人在门口的墙边哭泣,围着她的女人在劝解,几名像是家族的男人在忙着准备什么,身穿白大褂的胡子拉碴的医生和惶恐的女护士守在房间靠里的一张床旁边。
那张床上躺着一名身材瘦小的黑色短发女孩,双手交叉放在没有凹凸感的胸前,脸庞像刚刚漂染的纸一样苍白,五官精致得仿佛隔着纤尘不染的玻璃看到的人偶一样。她安详地躺着,好像这个乱糟糟的房间和自己无关,沉醉在甜美的梦中。
我血族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了,床上的女孩身体已经死亡了,只是灵魂还寄宿在躯壳中不肯离去。一般人在肉体死亡之后会无法忍受死亡的诱惑,很快就会灵魂出窍。倘若没有即使出窍,要么是因为有较高的道行,要么是灵魂十分迟钝,对死亡没有察觉。
千春看见已经死亡的女孩哭叫着扑倒在床前,不断地哭喊“君雅”的名字。
“君雅,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血癌呢?千春想不通啊……呜呜”
“医生,医生,君雅还好好地是吧,她明天就能和我们一起上学了对吧?”千春抱住大叔医生的大腿,抬头哭诉,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医生无奈的摇摇头,充满血丝的眼睛是暗淡的。
“孩子,君雅恐怕现在已经不再人世了,我们只能记录最后的情况。”
眼泪汪汪的千春哇的痛哭失声,本来阴郁的小卧室更加压抑,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厌恶地皱起眉头。
血癌,是人类之中罕见的病种,俗称白血病,是造血干细胞恶性增殖侵蚀人体造成的,会引发贫血的症状。如果知道对方是血癌,一般的血族绝度不会碰他,他身体里疯狂增殖的恶性癌细胞对血族的血液亲和力极强,会在吸食血液之时趁机寄宿在血族的机体里,要是机体造血能力一般的话放,最终会被癌细胞攻破,落得全身出血而亡的下场。
我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但是好像没有谁注意我,大家都在忙着哀痛,无视了我这个电线杆的存在。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我倚在墙壁上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千春还伏在君雅的床上断断续续地诉说,人群渐渐散去,医生和护士做完了最后的记录,向孩子的家长沉痛地鞠躬离开,门外的入俭师进入房间准备工作。
这时,琉璃在君雅的母亲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母亲还残留着泪水的眼睛惊讶的睁得像栗子一样看着我。然后和父亲局促不安地商量着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但是我清楚地看见他俩对我指指点点。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琉璃和母亲说了什么?这夫妻俩关注我这个局外人有什么意思呢?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父亲礼貌地请入俭师暂时离开,然后站在我面前,脸色严肃,但是声音还算恭敬,向我问道:“听琉璃说您是魔法师?”
“啊,在下的确是魔法师。”琉璃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我看向琉璃,她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扭过脸去。
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能烦劳您看看,我家孩子还有没有救吗?”父亲向我请求。
这时候我对自己的处境恍然大悟。要是我含糊其辞就明显是作为魔法师的失格,我的人品就会遭到千春的怀疑。要是如实地说出情况这对夫妻一定会请我救人到底,才刚刚出京没多长时间,我可不想惹上这个麻烦。我完全可以明确地告诉他们这孩子已经不行了,这样就可以通过琉璃不怀好意地考验了。
我刚要张口宣判死神的降临,但是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于是改口对父亲说:“虽然微乎其微,但是在下看来您家孩子是可以救活的。不过不是通过保险的医疗手段。”
父亲听罢突然噗嗵跪在我面前,母亲也跟着跪下。
“请您大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吧,我们家就这一个孩子,虽然算不上富裕,您想要多少只要一开口就行,就算没有那么多,我们砸锅卖铁,去借钱也要救活孩子!”
我点点头,熟练地请两位家长起身,这俩人还是我来这穷乡僻壤头一回见到的对我尽到礼节的人。
“两位请不要担心,虽然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我会全力抢救的。报酬的事情之后再商量,现在救人要紧。”
听我这样说,两人对我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我愉悦的享受着久违的敬仰,顺便确认了君雅的灵魂还在体内。只要在体内我还能做些什么,要是离体了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两位,在下有个小小的要求,请你们都离开这个房间,在我开门之前千万不要进来。”
双亲激动地点头,把房间的人都带走关上房门。我反锁上。
接下来就是考验我能力的时候了。
让灵魂没有离开躯壳的人复活,法师有法师的办法,魔法师有魔法师的办法,医生要是医术高明的话也有办法,我这个冒牌魔法师,实际上是血族,有着血族才能使用的办法。
将能力高强的血族的新鲜血液注入死者的动脉里,不需要很多,这股血液会活化人体内接近凝固的血液,改造血细胞。一般而言,有以下三种结果:
一、 由于大多数人的体质和血族并不适应,依然保持死亡状态。
二、 有一部分人血液虽然适配,但是会血族化,成为我的臣下。
三、 极少数人血液被改造后不仅不会血族化,反而主动消灭血族带来的吸血才能存活的不良影响、对阳光和十字架的恐惧还有圣水的伤害,成为治愈能力超乎人类,并且能与血族媲美的存在。这种人我见过的寥若晨星。
那么,可爱的君雅,你究竟是那种类型呢,接下来就见分晓了。
我轻轻地咬啮住她的脖子。让我惊奇的是死尸的她,身体居然没有僵硬,柔软地像天鹅绒一样,温热的体温让嘴唇感觉很舒服。
注射完毕,我躺在床旁边的椅子上,身体的疲惫更加严重,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我救这个孩子的理由是什么呢?很简单,就是驯化她当我的秘密侦探。成功之后,她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她的耳朵就是我的耳朵。
我趁着等待的时间打开放在桌上的一瓶葡萄酒,自酌自饮,观察着君雅的状况。
真是个可爱娇美的女孩子啊,和我的初恋长得真像。想到这里,我不禁胸中小鹿乱撞,用带着醉意的眼神观赏着她。
突然,她的脖颈发出一片红光,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我诧异地看着,脑袋里飞速地搜索书上的记载,但是被酒精麻醉的大脑起了一片雾,怎么也想不起来。
“咳咳”君雅咳嗽着要起身,但是显然没有支撑起沉重地身体。死了这么长时间,肌肉都僵硬了,一时还没法起床。
她听见我的动静,费力地把头扭过来转向我,迷离的眼神和病弱的嘴唇让我看的入迷,她的声音像蚊子一般细小,断断续续地向我发问:
“你是,谁……”
“哟,欢迎回到人间。”我站起身,做了一个迎接贵宾的优雅姿势。
“人间?”
“是的,我就是将你从死神的镰刀下夺回的划世纪的魔法师——诺斯·希莱因是也。”
“死神?魔法师?那个,我不很明白……”
我向她简短的说明情况。她惊愕地睁大眼睛,我不讨厌这个可爱的表情。
“谢,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该……怎么……报答您呢?”她感激的语气中混有些许的不安。
我笑了笑,说道:“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听我差遣就行。”
“啊,那当然……”她脸上泛起红霞。
很明显,我遇到了极为罕见的复活案例,这孩子就是我刚才说的第三种人,能够有这样得力而且方便的人给我做事求之不得。
我打开门迎接她的父母和千春、琉璃,他们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说话的君雅。然后父母不停地在地上给我磕响头。
“关于报酬。在下已经和您的孩子商量好了,如果您觉得合适的话我们再商量。”
“怎么会?您救了我儿子的命,无论什么都可以给您!”父亲甚至没有问及报酬到底指的是什么,直接一口允诺。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等下,有什么微妙的不对。
儿子?我没有听错吧。
不不不,一定是我听错了。
“请问,这是您的儿子吗?”我支支吾吾地问道。
母亲扑哧一声笑了,说道:“这也怪不得大师,我们家孩子长得太秀气了,总是有人认成女孩子。”
我错愕不已,扭头看看千春和琉璃,她俩在偷笑。
天呐,我刚才入迷观赏的竟然是一个男孩子!
看来我对人类的世界还知之甚少。
美好的幻想瞬间烟消云散,我听见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
初恋的美妙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掐死在襁褓中。
我夺路而逃,失魂落魄地坐在千春家的太师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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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渐渐黄昏,我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今天太累了,不仅是体力的消耗,心也累。
这时,一个娇弱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诺斯大人,我来服侍您了~”
我睁开微闭的眼睛,眼前的光景吓得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君雅穿着女仆装喜笑颜开地站在我面前。
“你你你你,你想干神马!?”
“当然是来践行上午的约定啊,诺斯大人,我会服侍您的到死的。”
“等下,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词语,会让人误会的你造吗?是侍奉不是服侍好吗!?”我自己说出这样羞耻的话,不禁脸上燥热无比。哎呀,我怎么无意中肯定了侍奉的前提呢,我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啊……
“是吗……我有点分不清呐。但是总之,我得一直在诺斯大人身边,时刻都不能离开对吧。”君雅的笑容依然很灿烂。
琉璃在远处对我做鬼脸,千春笑而不语。
我被自己的无知和莫名地喜悦(?)气晕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