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地奔跑，心脏因为意识的不知所去感受不到跳动，肉体僵硬地逼迫着达到从未达到的状态。在这本就不大的校园里，在空无一人的小楼房中，狼狈地奔跑着。
因为如果停下脚步，等待我的便是死亡。
……
……
夕日的光，一如既往地洒向了我，恐怕将我的部分映成了某种颜色。我刻意将半边脸置于日光之中，但并不是对太阳的向往，只不过想这样做罢了。
驱使行动的想法不一定需要理由支持才能成立。
我看着天边的红色的夕阳，那是很美的东西，就像着了火的某一小块土地，不属于任何人的土地。
那一片土地，或许是因为被人知道，被人仰视，而不被人拥有才如此美丽吧！
晚饭吃毕，临近晚自习，有几个人在操场上走动，被我收于眼中。
我俯瞰着他们。
身边人来人往，没有人与我交谈，其实想交谈倒也是可以的，我也不至于人缘差到在班上连一个愿意与我说话的人也没有。
只是现在没有谈话的必要。
谈些什么呢？为何要谈呢？
抽回脑袋卧于臂弯之中，小臂硌的我的脸很不舒服。但我不知道此刻应该摆出什么姿势，来享受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神游的时光。
口中“噔噔噔”的粗劣地模拟着肖邦《第一叙事曲》的旋律，同时竖起右耳，接收着来自外界的信息。
“勇士队昨天击败湖人了，季后赛稳了好吧！”
“唉，你去过学校门口买那个什么东西想不起来了，超好吃的。”
“我省服xxx（实在不知道说的个什么鬼名字）你怎么敢的啊？”
“xxxyyds！”
心烦意乱，尽是些杂碎的无价值的东西。
但我还是这样听着。
然后，一句话改变了一切，将我引向了绝对不想再经历一遍的事实。
“呃，叶——零？下不下五子棋？”
我感觉身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有些粗糙，但透着一股温柔劲，凭直觉判断，是我听过的声音。
肯定的事吧，毕竟我在教室里，还是别人向我搭话，搭这种认定对象的话。
我狐疑地转过脑袋，其实更为准确地说应该是诧异。
我看见言者了，在记忆中，那是我的同班同学：李朗，一个与我素未有所交集的人。
依我主观且不准确的判断，那算是一个人缘不错的家伙，似乎成绩说得过去，仅此而已。
也许可以试试？
我没有答应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这表示着我默许了。
我从未下过五子棋，但不至于孤陋寡闻到完全不知道玩法，在书上还是大抵看过一些介绍的。
他将带有网格的纸张摆在我的面前，我有些狐疑地看向他，这并不是我印象中的玩法。
“你先走？用圆圈下吧！”
我简要地思索了一下他语句的意思，大致猜出了结论。以纸做棋盘，用不同形状的图形来做棋子，倒不失为一个平替的好方法。
我试探性地在网格纸中央缓慢画上一个小圆圈，他则在我的斜上方打了一个小叉。
看来我的结论应该没大问题，接下来便要把心思放在对局上了，既然已经做了，尝试了新的东西，就尽力做好。这大致是我的观念。
我摆出了所谓什么“云雨”还是“天雨”之类名称的开局，遗憾的是我仅仅从书上学到了开手棋。
在棋盘上，我试图构建出十字的形状，可先手的优势并没有帮到我太多，大部分进攻都被化解，唯一拿得出手的不过是几步吊棋。
不知不觉中，李朗的化和伏让胜利的天平逐渐倾向了他。所谓足球中的控球率大致也是这么个玩意，总之，当我不断被他牵着鼻子走时，便输了。
这是经验的获胜。
他很明确该怎么走，而不是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忙于眼前的形势。
那就没办法了，如果我赢了倒才是真正的奇怪吧！
我坦然接受了这一局的失败，但仅仅是这一局。
“再来一把？”他笑**地看向我。
“也许。”我并未像平时一样沉默一些时候，干脆地给出了回答。
我察觉到似乎李朗的眼睛中透露出一丝异样的光。
所以说，这倒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它所激起的我的胜负欲甚至压过了规矩在我心中的重要程度。
如果现在所偷的油并不能完全掩盖，而必须在其他时间花更大力气填补，是否值得？
我并没有去想那样的事情，这样的念头在脑中竟然连闪都没有闪过。我现在所全身心投入的，便是第二局五子棋。
这一次，我撑得久了些，虽然毫无疑问地是惨败。而这已经是我放松的极限了，我无奈的看向了教室前方的挂钟，时针正在缓缓走动，无法被停止的走动。
“明天还来吗？”
“唔。”我有些惊讶，毕竟下五子棋还要和一个没多少交集的人相约是件很奇怪的事。
“我看得出来哦，你应该此前没下过多少把吧。但第二局所体现出来的进步实在恐怖，逐渐在适应我的打法。该说真不愧是学霸的学习能力吗？”
仅凭两次交手就做出这样的判断让我不免心生敬佩，虽然多少把应当纠正为零把就是了。
“好。”我淡淡地说道，可心脏却跳个不停。那不是紧张，也并非高兴，我猜那是一种刺激和生理反应的产物。
我想那是一个少年为数不多反抗命令的悸动。
“朝雨，我今天和班上的一个同学下了五子棋，感觉是很有意思的活动啊。”
我觉得右肩被书包压的有些酸痛，于是便将单肩背着的书包换成双肩背着。微微侧了侧头，向身旁的女孩子搭话。
“五子棋？嗯，该说完全看不出来零会对这样的东西产生兴趣呢。不过这东西我也不怎么擅长，给不了什么建议。”
女孩的声音中多少带了些惊异，我不得不反思我给外人留下的印象究竟如何。
无论怎样自作孤高，如果在别人口中出来的全是恶评，我自然不会视若无睹。
我可是想好好融入社会的！
“何以见得？”相比现状，我觉得弄清原因更为重要。
“因为我觉得零不会吧？虽然零本质上是很好奇的人，但棋类的话……呣……倒也有可能吧，算了当我说了很奇怪的话吧。”
的确很奇怪，听了少女颇带纠结的嘟囔，我无奈地笑了笑。
在那栋楼面前，我与慕朝雨挥手告别。
门禁卡轻贴感应器，我打开单元门，向里面走去。门的闭合放出了轻微而沉重的声响，被我轻易捕捉。
我踩着楼梯，一步步向上登着。楼道的灯坏了，不知是否有业主向物业反映，已经连续坏好几天了。
停在门前，我讲书包挪到身前，用腿撑住这重物，吃力地从第一层掏出了钥匙，然后将拉链拉上，把书包甩到身后，巨大的力使我险些摔倒。宛如一匹骡子向我甩了蹶子。
将钥匙**钥匙孔，我静静地扭动，听着那一瞬间的金属声，就像螺丝崩断。
“父亲，我回来了。”我向面前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默默的道了一声，他又在鼓弄着我搞不清楚的东西。
在之前我曾经问过那些是什么，得来的只有严厉的批评。
远远的看，那似乎是一个古件，从远距离看十分稀奇古怪的东西。
男人连头都没抬，但我知道他接收到了我的消息。于是我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不想在这里停了太久，停留太久也许会弄出更多的麻烦。
我需要快点完成今天诸如作业，锻炼等等的任务，才多少能挤出一些时间弄自己的事。
至于自己的事，那便是明天的五子棋，我自然希望那不仅仅是明天。
夜色逐渐深了，我拉上了窗帘。
时间奔跑而去，以现在的回忆，我已记不清那之后具体的事项。写的作业，锻炼的成果，学的棋法一定程度上都成为我身体一部分，而不是可以拿出来使用的工具。
“不会吧？该说你这个小子真的是天才吗？这，这才一天，竟然取得了如此大的进步。”
“谁知道呢？也许吧。”
我挑逗般的应道，顺便在纸上在某个格子中潇洒地画上了一个圆圈。虽说并没有占优势，但我已与李朗能够分庭抗礼。
“有点意思，来吧，接下来我可不会让了。”
“请。”我对他笑了笑。
倘若记忆没错，我与他在一周之内有四天下了五子棋，共下了七把，其中我赢了两把。作为一个新手我认为这是十分傲人的战绩。
然后呢，这一切在这一周结束的下一个周一，变了。
关系的结构被重组，关系本身的内核被摧毁，关系不再是关系，关系变得面目全非，关系的某一端点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从那以后，至少到今天，我再也没摸过五子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