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入世(3~4)

作者:泛二式 更新时间:2022/3/13 22:07:09 字数:3767

“……泽纳恩在战争中败给了新生的耶鲁士国。然后,令我深为悲伤的事情发生了:失去领导者,我深爱的泽纳恩遭到了战火的践踏与支配,这样的情况竟一直持续了下去。继承了克雷恩皇子的地位后,我一直在寻找能够将岛陆引向和平的方略,但枪炮和刀枪所犁造的沟壑已然太深,时至今日,两国间的关系仍处于紧张状态。

“西埃尔·泰尔整个文明都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所有国家都挥舞着用贪婪打造的棍棒,驱逐他们曾经友好的邻居、蛊惑他们曾经善良的人民。但在这样的风潮中,有人提出了反对:战争正确吗?

“人们对战争的决定质疑,我则对他们的质疑给予尊重。倘若没有好奇、疑问、思考和争辩,任何国度都会毫无疑问陷入了专横独断的邪恶深渊。即便以个人来说,我也需要民众的声音,来抵御肮脏的决策。是的,民众们的质疑高尚而智慧!

“战争。西埃尔·泰尔的整个文明都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那些率领士兵自相残杀的国家们真的丝毫没有注意到吗?在他们留下满天硝烟、遍地残垣的同时,灾难之风已经吞噬了大片森林;在我说话的这一刻,也有同胞在成为它的牺牲品。

“民众们对此情况不知情可以理解,因为苦于生活的大家根本无法察觉。可那些挑起战争的国家,真的就没有发觉真相吗?不知道这灾厄的元凶吗?

“妖魔之森与异端之民的艾莱亚人,他们企图唤醒上一纪文明的遗祸,噩梦的残骸‘魔歇拉’。恐怕这才是重中之重!

“这才是要侵袭伊尔瓦的巨大苦难,但同时也是我们团结一致的时机。只要我们之间停止争斗,互相理解,携起手来与灾难的根源斗争,彻底清除腐化的源头与异端们。战胜这灾难又岂会是难事。”

上述为发诸于泽纳恩的皇子赛摩亚之口的演讲。言罢,淋漓的汗珠从鬓发冒出,使得他因患皮肤病而垩白的皮肤看起来更凄惨,也衬得妃红的瞳孔更加污秽。

赛摩亚的视线仿佛穿过人群,落在了某处更高更远的地方。

赛摩亚靠在侍从的怀里。聚满广场的人们屏息凝神地倾听。正当这番慷慨激昂的大段论说结束、零星的掌声响起、沉默响亮得有如呐喊的一瞬间,他举起左手示意发言未完,宛如升起一面旗帜。

零星的掌声消散在人海里。

神色表露忧愁,却有一丝神秘的笑浮过嘴角。他费力地说:“如今的泽纳恩,已经没有了往日呼风唤雨的影响力。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是努力把事实传递出去。多年以来,帕罗米亚王国不向别国谄媚,凭着实力捍卫尊严。伟大的国家自有伟大的人民,我相信,你们的选择必然英明。”

随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向在场的人们鞠了一躬,瘫回侍从的怀里:

“谢谢。”

掌声如山洪、潮汛。喝彩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广场。演说的致辞声为潮水般经久不息的喧嚣所遮盖,塞雯丝芮轻轻甩着缰绳,马儿踏着轻缓的步子离开广场。

“这就是为什么拉纳莱没打算和我们一起来这里,那个名字叫赛摩亚的泽纳恩国皇子……很仇视他们。”塞雯丝芮吐掉了那根草,“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还是假的不重要,这只是盟党伐异的借口。”薇尔忒竖起亚麻斗篷的裾领,话题根本没打算在国家的宏大叙事上停留,“奇怪,他刚刚在看我。”

“诶,是因为你看起来也像白化病的患者吗?”塞雯丝芮小心地拉住缰绳,以免碰到路上干草和堆积的木箱。

“有可能。不过更可能的情况是他认识,或者知道薇尔忒·哥曼德。”

“那随便吧。”剑士嘀咕着加快了马速,蹄子踩在泥泞与砾石混合的路面上,一会嘚嘚作响,一会呲呲发声。向山的路由参差的石板铺就——那是矿场中相较低廉的产物之一,更低廉的是粉尘与碴块。

“不管了。怎样都好,”塞雯丝芮小声地补充道,“我不想和他说话。”

“我也不想。”

和之前一样,一只狸花猫警惕地盯着薇尔忒的面孔。它抬起圆滚滚的脑袋,尾巴下垂,向一旁的灌木丛里躲去。薇尔忒把浸透血污的毯子掩实了些,顺手戴回风帽。架子车在视野左边出现,载着废石、满面煤灰的男人弯着腰,凸起的脊骨好似一条山脊,执着地往南边的渣坡延伸。

塞雯丝芮放缓了马速,等到矿工走过后再指挥马儿向前走。墓地的铁门虚掩着,酒馆就在围墙隔壁,“这个世界宗教水平依然处于多神教的阶段,”薇尔忒说,“大概是因此,他们没有把饮酒作为一种罪恶,也没有把葬礼裱上神圣,两者可以并论。”

“我还在想为什么没有教堂……话说之前守卫提的诸神是哪几位啊?”

“你等我翻下书。”

少女笑出了声。“薇不记得嘛。”

“这个大脑又不是电子脑,不能过目不忘。”她啧声道,“在这,‘机械之玛尼、风之璐璐薇、元素之伊兹帕鲁特、收获之库米罗妮、大地欧巴德斯、幸运之艾赫卡托尔、治愈之朱亚、财富之雅卡蒂克托。’”

“喔……”塞雯丝芮缓慢地点着头,突然回头问,“薇,你想吃东西吗?”

薇尔忒把书夹在肋侧:“嗯。”

“你闻到了嘛?”

“闻到了,你先去吧。”薇尔忒会意,清浅一笑,“马栓到酒馆门口的木栅栏上就行,再帮我点一份一样的。我去找郡长谈谈报酬的问题——很快就回来。”

“好久不见,薇尔忒。”

她本不需害怕,但却仍然为准确地唤出她名字的陌生人顿足。他有蓝眼睛、鹰钩鼻和——仿佛刀割开的——朱砂般红的两唇;当他从泽纳恩皇子身边慢步走来时,垂到两髌的柔软黛青色长发几乎把那对尖细的耳朵淹没。郡长特兰崔随在赛摩亚的身边,正同他交谈着,不时投来一瞥。

“当然,这个好久是对于你来说,”艾莱亚人优雅地鞠了一躬,“五年对我们只是很短的时间概念。我很好奇,你还在坚持法术和结构哲学的理论结合吗?”

显然,这个艾莱亚人认识她。

“是的,”薇尔忒简短地回答。有些生硬,但仿佛肌肉记忆一般,她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讲出谑称,“蓝发仔。”

“你刚刚说的是我?”

“嗯,蓝发仔。”

“我可没有叫你白毛。我叫了你的名字,你也应该叫我瓦琉斯——而不是外号。”他的眼睛闪了一下,“既然你已经开口了,请让我也用外号称呼你一回。”

“可我没有外号,”薇尔忒渐渐神态自若,仿佛一名演练过无数遍台词的戏剧演员,“你知道的,学者不需要外号。”

“这倒确实,”瓦琉斯点点头,“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公平……”

“如您所愿,那么我的出身地加上名字就是我的外号了。”她本能地说,“比如‘布永的戈弗雷’、‘齐贝林的贝里昂’。印象里大多数的骑士和法师均是如此。”

“准确地说,会被这样称谓的都是大师。”瓦琉斯稍微用了些时间回想,很快又言之凿凿道:“怀君岛的薇尔忒…嗯…只要你不主动开口,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样就得知了这具身体的家乡,另外,这人对学者身份并没有质疑……薇尔忒在心中确认,不过,她未露声色。“我没想过你会和赛摩亚皇子在一起。”

“我觉得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从先王病逝到克鲁恩意外坠马亡故,我对泽纳恩以及公义的忠心一直都没有改变。”

他搔了搔头发,向后看了一眼。

“即便是要以我的故土为代价,我大概也是不惜的。倘若泽纳恩沦丧,失去缓冲的耶鲁士和艾沃达纳很快就会摩擦出战火,燃烧整片伊瓦尔……我们必须要尽一切的可能保留和平。你认可吗?”

“朋友总归是好的,瓦琉斯。”薇尔忒含糊其辞,“只是拥有自我政见的人是不会这样简单地站在你们那边的。”

“你听到了吗,赛摩亚殿下?”瓦琉斯呼唤着他的皇子,“薇尔忒不同意。”

赛摩亚不慌不忙地说:“我听见了。真是遗憾,”他甚至没有转向这边,“我们今天就谈到这吧,特兰崔,我会考虑的。”

他们走出房屋。

郡长拉开一把椅子,自己坐上了另外一把,又将一只盛满淡啤酒的陶杯放到薇尔忒的面前;他自己则抄起盛果酒的大壶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喝到呛脸生红。

“我还没想过你今早说的客人是指赛摩亚和他的随从。”薇尔忒说,“为什么帕罗米亚允许泽纳恩皇子在这演讲?”

“政治,孩子。”特兰崔又灌了一口葡萄酒,“政治。——快喝吧,啤酒从桶里倒出来,很快热得跟牡马的尿一样。”

“祝健康,”薇尔忒矜持地端起陶杯,盈盈的浮沫晃动欲出。她嗅着辛辣、冰凉的苦香,慢慢地饮尽了杯里的啤酒,半晌才问道:“我能拿到赏金吗?”

“什么事情的赏金,”郡长拿起杯子凑到嘴边,还没喝就放了下去“你是说巨蟹螯蛛吗?”他拎起桌角的钱袋,递给薇尔忒,“我们谈好的:四千德涅尔。”

袋子里是十八枚格罗索——一种更重、面额更大的金银合制货币,同德涅尔币的换算比是一比二百四十。

“您不打算检查一下蜘蛛的尸体吗?”她取出一枚格罗索放在手心。

“之前那个士兵来找我的时候帮你们证实过了,”特兰崔漫不经心地倒上一杯葡萄酒,根本没发觉没有喝完,直到淋在手上才忙抓抹布,“泽纳恩人骗我又没有好处。没好处的事情这帮岛夷是不会做的。”

薇尔忒保持着礼节式的微笑。

“杯子空了和我说一声就行。”特兰崔又喝了口葡萄酒,接过她空空如也的陶杯,于是举起了酒壶,弥漫的甜味不太自然,“哦,抱歉,你之前说过不喝这种果酒。”

“您还记得。”

“你上午跟我说的,我当然记得。”特兰崔索性把装啤酒的壶推给了她,“哈,艾沃达纳人没有喝果酒的习惯吗?”

“只是我个人并不喜欢。”

薇尔忒再斟满了一杯淡啤酒,抿唇吸去了杯沿的泡沫。低头的时机,她瞄了一眼已经显出酣醉之态的特兰崔。

郡长敲敲桌板:“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泽纳恩人——用您的话,‘岛夷’——无利不起早。”

“对,这帮岛夷。”他重复道,“他答应我增加矿石生产的投资和商贸,作为交换,要我声明自己的立场同他一样。要我对国王说:‘陛下,我支持泽纳恩。’——以大地欧巴德斯之名,真他妈岂有此理。”

“那倘若您不支持呢?”

“当然不会有什么损害。”郡长郁道,“可是,外面的矿工们要怎么办……采掘工常年在洞里,脸是吸血鬼一样的白;出渣工来回跑,汗湿在衣服上会结成厚厚的汗斑;铁道工天天暴晒,头毛好比枯草……没有投资,我要怎么改善他们的生活?”

“我想不出来。”

“我也是。”他对着地上垫的稻草吐了口唾沫,用鞋跟勾起来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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