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苏然家后，蓝玺搭乘公交车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窗台上的绿萝已经有些蔫了，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似乎一切都没变，又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手机里堆积了不少未读消息，大多是同学询问她为何突然从演讲会消失的。蓝玺叹了口气，编造了一个“突然身体不适提前离场”的借口群发出去。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何况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洗漱后，蓝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苏然那双温柔却带着一丝忧郁的眼睛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她救了自己，给自己提供住处，甚至还贴心地买了甜品...这一切似乎好得有些不真实。
“我们以前认识吗？”蓝玺喃喃自语，翻了个身。苏然看她的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或者...另一个时间的她。
接下来的几天，校园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蓝玺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主修文学，平时喜欢泡在图书馆或咖啡馆写写散文。她的生活简单而规律，直到那个星期五的下午。
“蓝玺！这里！”
文学社的朋友林晓在图书馆门口挥手。蓝玺抱着几本书走过去，两人约好一起讨论下周的社团活动。
“你那天突然消失，可把社长急坏了。”林晓压低声音说，“幸好后来找到了替补演讲者。你到底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蓝玺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最近熬夜太多了。”
两人走进图书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木质桌面上，空气中的尘埃在光线中缓缓舞动。蓝玺打开笔记本，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对了，你听说了吗？”林晓神秘兮兮地凑近，“咱们系可能要来一个转学生。”
“转学生？这学期都过半了。”
“据说是因为家庭原因，从北城大学转来的。”林晓翻着手机，“我听学生会的朋友说，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可能下周就能见到。”
蓝玺点点头，没有太在意。她的目光扫过窗外，突然定格在图书馆对面那棵银杏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图书馆的窗户。
苏然？
蓝玺眨了眨眼，再看时，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林晓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没什么...以为看到了认识的人。”蓝玺收回目光，心跳却莫名加快。
是错觉吗？还是苏然真的在那里？
周末，蓝玺决定去警局报案。虽然苏然说她是被关在“废弃工厂”，但到底是谁绑架了她？为什么？这些问题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
接待她的是一位姓陈的中年警官，听她描述完情况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说你是在市文化中心的洗手间被打晕的？”
蓝玺点头：“是的，大约一周前，下午三点左右。”
陈警官记录着：“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全身无法动弹，后来被一位名叫苏然的女性所救？”
“对。她说是在一个废弃工厂发现我的。”
“哪个工厂？具体位置记得吗？”
蓝玺愣住了。她突然意识到，苏然从未告诉她具体地点，而她自己当时也因为麻药作用记忆模糊。
“我...我不确定。抱歉。”
陈警官放下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蓝小姐，你说救你的那位朋友叫苏然？能提供她的联系方式吗？我们可能需要找她了解情况。”
蓝玺犹豫了。一方面，她希望警方能调查清楚这件事；另一方面，她不愿将苏然卷入可能的麻烦中。
“她可能只是路过帮忙，我不想打扰她...”蓝玺小声说。
“理解。不过，绑架是严重的犯罪。”陈警官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你想起任何细节，或者那位苏小姐愿意联系我们，随时打电话。”
离开警局时，天色已近黄昏。街道上的路灯次第亮起，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蓝玺裹紧外套，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最近还好吗？记得按时吃饭。——苏然”
蓝玺停下脚步，盯着屏幕。苏然怎么有她的号码？哦，对了，她们交换过联系方式。可这条短信的语气...太过亲近，仿佛她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她回复：“谢谢关心。我很好。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几乎是立刻，回复来了：“你给我的呀，忘了？: )”
蓝玺皱眉。她确实给了苏然号码，但那是昨天的事，而短信的语气却像是已经这样问候过很多次。
没等她继续回复，又一条短信跳出：“周末有空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甜品店。”
周一的文学理论课上，蓝玺迟到了五分钟。她悄悄从后门溜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教授正在讲解现代主义文学的特征，幻灯片上展示着卡夫卡的照片。
“异化、孤独、荒诞，这些是现代人普遍的精神困境...”教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蓝玺翻开笔记本，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她的思绪又飘到了苏然身上。周六那天，她们确实去了那家甜品店。苏然似乎对蓝玺的喜好了如指掌——知道她喜欢抹茶多于巧克力，知道她吃提拉米苏时总是先挖掉上面的可可粉。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蓝玺终于忍不住问。
苏然搅拌奶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微笑：“为什么这么问？”
“你对我...太了解了。这不像是刚认识的人。”
“也许是我们投缘呢？”苏然避开她的目光，“或者，我在救你之前，就已经观察你很久了。”
这句话本该令人毛骨悚然，但苏然说这话时语气温柔，眼神清澈，让蓝玺无法感到害怕，反而产生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观察我？为什么？”
苏然正要回答，她的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眼屏幕，她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瞬。
“抱歉，我有点事得先走。”她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这顿我请。下次再见，蓝玺。”
“等等——”蓝玺想叫住她，但苏然已经快步离开了甜品店，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
“...蓝玺同学？蓝玺？”
教授的呼唤将蓝玺拉回现实。她抬起头，发现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抱歉，教授，我...”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教授推了推眼镜，继续讲课。
下课后，蓝玺忐忑地走向教师办公室。教文学理论的李教授是个严肃的中年女性，平时对学生的要求极高。
“请坐。”李教授从一堆论文中抬起头，“蓝玺，你最近似乎心不在焉。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教授，我只是...”
“你的期中论文还没交，这不像你平时的作风。”李教授直视她的眼睛，“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老师。学校也有心理咨询服务。”
蓝玺心中一暖，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教授自己可能被绑架，然后被一个神秘的女孩救了，而这个女孩似乎对自己有着不寻常的了解？
“谢谢教授关心，我真的没事。论文我会尽快补交的。”
李教授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听说我们班会来一位转学生，可能就安排在你的学习小组。你是组长，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好的，教授。”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夕阳将长长的走廊染成金黄色，蓝玺的影子在光洁的地板上拖得很长。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
又是那种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记忆被锁在大脑深处，每次试图回想都会引起生理上的不适。
“你还好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蓝玺猛地转身，看见苏然站在那里，手里抱着一叠书，身上穿着和蓝玺同校的校服。
“你...你怎么在这里？”蓝玺惊讶地问。
苏然走近几步，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从今天起，我是这里的学生了。李教授应该告诉过你，有转学生会加入你们班。”
蓝玺愣住了。这就是林晓说的转学生？从北城大学转来的苏然？
“可你不是说...”
“我说过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苏然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蓝玺心跳漏了一拍，“只是没告诉你，是以同学的身份。”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几名晚归的学生说笑着走过。苏然微微侧身，让出通道。阳光从侧面窗户射入，照在她的脸上，那一瞬间，蓝玺似乎看到她的瞳孔颜色有些不对劲——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极深的暗红色，几乎是黑色的，但又隐约泛着红酒般的光泽。
眨眼的功夫，那异样就消失了。苏然的眼眸恢复成普通的深棕色，清澈而温柔。
“一起吃晚饭吗？”苏然轻声邀请，“我知道学校附近有家不错的店。”
蓝玺点点头，心中的疑问堆积如山，却不知从何问起。为什么苏然要转学到她的学校？真的是巧合吗？她对自己到底了解多少？
但另一方面，与苏然相处时的那种熟悉感和安心感是如此真实而强烈，让蓝玺无法拒绝她的靠近。
晚餐时，苏然分享了一些她“在北城大学”的生活片段——她主修艺术史，喜欢古典油画，尤其偏爱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她说话时总是直视蓝玺的眼睛，仿佛教室里只有她们两人。
“你呢？为什么选择文学？”苏然问。
蓝玺舀了一勺布丁：“我喜欢故事。通过文字，我们可以活在无数种人生里，体验不同的情感和命运。”
“即使那些命运是悲伤的？”
“尤其是悲伤的。”蓝玺轻声说，“悲剧往往揭示人性最深处的真实。”
苏然沉默了片刻，她的眼神变得遥远，仿佛透过蓝玺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你说得对。有些伤痛，即使时间流逝，也不会真正愈合。”
气氛突然沉重起来。蓝玺试图转换话题：“对了，你住哪里？学校宿舍吗？”
“我在校外租了公寓，离这里不远。”苏然停顿了一下，“实际上...就在你那栋楼的对面。”
蓝匙差点被饮料呛到：“什么？”
苏然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神闪烁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租房子时偶然发现的。看到你的名字在邮箱上，才知道我们住得这么近。真是巧呢。”
太巧了。巧得令人不安。
蓝玺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女孩：“苏然，请你诚实回答我。我们以前认识，对吗？在我失去的记忆里，有你存在吗？”
餐厅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周围是其他学生的谈笑声，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但在蓝玺听来，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玻璃，模糊而遥远。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苏然脸上，等待一个答案。
苏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边缘，她的表情变得复杂——混合着温柔、悲伤，以及某种蓝玺无法解读的深沉情感。
“如果我告诉你，是的，我们曾经认识，而且你对那时的我来说非常重要...你会相信吗？”苏然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蓝玺感到心脏剧烈跳动：“什么时候？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因为...”苏然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她看了一眼屏幕，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抱歉，我必须接这个电话。”
她起身走向餐厅外，留下蓝玺一个人面对满桌未吃完的食物和满心的疑问。
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路灯下，蓝玺看见苏然站在街边接电话的背影，她的姿态紧绷，完全没有了平日的轻松随意。
几分钟后，苏然回来了，但脸上的表情让蓝玺不敢继续刚才的话题。
“发生什么事了？”蓝玺小心翼翼地问。
苏然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但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而警觉：“蓝玺，最近这几天，你有没有感觉到被跟踪？或者注意到什么可疑的人？”
蓝玺脊背一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苏然咬了咬下唇，“绑架你的人可能还在找你。我得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你从哪里得到的？”
苏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手握住了蓝玺的手。她的手掌微凉，却异常柔软。
“听着，从今天起，尽量不要单独行动。晚上锁好门窗，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苏然的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答应我，好吗？”
蓝玺下意识地点头，心中的不安像墨水滴入清水，迅速蔓延开来。
苏然松开手，恢复了较为轻松的表情：“抱歉，吓到你了。也许只是我多虑了。”但她眼中的担忧并未消散。
结账后，两人一起走回住处。果然如苏然所说，她租的公寓就在蓝玺对面的那栋楼，甚至从她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蓝玺的阳台。
“看，我说了很近吧。”苏然指着两栋楼之间的小路，“如果有事，我五分钟内就能赶到。”
蓝玺站在自己的公寓楼下，仰望苏然所指的那个窗户。夜色中，那扇窗后隐约有灯光亮起，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窗前，似乎在向下望。
“谢谢你，苏然。”蓝玺真诚地说，“不管发生了什么，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关心我。”
苏然笑了，那个笑容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温柔：“晚安，蓝玺。做个好梦。”
蓝玺转身上楼时，感到背后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进入楼内。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蓝玺没有开灯，而是走到窗边，悄悄拉开一条窗帘缝隙。对面楼的那扇窗户依然亮着，但窗前已经没有人影。
她想起苏然问的问题——有没有感觉到被跟踪？
蓝玺的目光扫过楼下安静的街道。一个身影从街角的阴影中走出，停在路灯下，抬头望向她所在的楼层。
那是一个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他在路灯下站了大约一分钟，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蓝玺的心跳骤然加速。是巧合吗？还是...
手机震动，是苏然发来的短信：“到家了吗？记得锁好门窗。”
蓝玺迅速回复：“到了。苏然，楼下刚才有个人...”
短信几乎是秒回：“什么样的人？还在吗？”
“穿深色外套，戴着帽子，看不清脸。已经走了。”
“锁好门，我马上过来。”
开门后，苏然迅速进入，反手锁上门。她的神情是蓝玺从未见过的严肃。
“我把我的备用手机给你，已经设置了一键拨号，直接连到我的手机。”苏然从袋子里拿出一部手机，“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个小巧的黑色装置，“报警器，声音很大，遇到危险就拉开这个环。”
蓝玺接过这些东西，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苏然，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对吗？”
苏然避开她的目光，走向窗边，谨慎地观察着楼下街道：“我不能告诉你全部，至少现在不能。但你要相信我，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什么？从谁那里？”蓝玺追问。
苏然转过身，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一刻，蓝玺再次注意到她眼睛颜色的微妙变化——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对眼眸似乎比常人更加深邃，几乎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
“从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那里。”苏然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也从...从你自己可能变成的样子那里。”
这句话让蓝玺完全困惑了。什么意思？她自己可能变成的样子？
苏然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今天太紧张了。也许那个人只是普通的路人。但我宁愿过分谨慎，也不愿让你再次陷入危险。”
她走近蓝玺，轻轻握住她的肩膀：“你能相信我吗？即使我有很多事情暂时不能告诉你？”
蓝玺看着苏然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真诚和担忧，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我相信你。”蓝玺听到自己说。这是真话。尽管有无数疑问和不安，但内心深处，她对苏然有一种本能的信任。
苏然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一些：“谢谢。那今晚我会在对面的房间守夜，你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我们一起上下学，直到确定安全为止。”
“这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苏然打断她，嘴角浮现一丝苦笑，“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送走苏然后，蓝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苏然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从你自己可能变成的样子那里。”
她起身走到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棕色的眼睛，略微凌乱的短发，下巴上那颗小小的痣。但不知为何，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似乎也显得比平时更加深邃。
蓝玺摇摇头，把这归咎于疲惫和紧张。
窗外的月光格外明亮，银白色的光芒洒满房间。蓝玺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比平时更加迅猛而不可抗拒。她踉跄地回到床上，几乎在头碰到枕头的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站在一片盛开的玫瑰园中，月光将白色的玫瑰染成银蓝色。一个女孩背对着她站在花园中央，长发如夜色般流淌在肩头。
“蓝玺...”女孩轻声呼唤，声音熟悉而令人心痛。
蓝玺想要走近，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动。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双脚被玫瑰藤蔓缠绕，尖刺深深扎入皮肤，却没有流血，只有银白色的光芒从伤口处渗出。
“救救我...”她低声说。
女孩转过身，月光照亮了她的脸——是苏然，但又不是现在的苏然。她的眼睛是完全的深红色，像最纯净的红宝石，眼泪从眼角滑落，却是银色的。
“这一次，我会保护你。”梦中的苏然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玫瑰藤蔓突然收紧，蓝玺感到一阵窒息。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汗水浸透了睡衣。
窗外，天色已微微发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但蓝玺知道，她的生活已经永远改变了。
而对面楼的窗户里，苏然整夜未眠，站在窗前，注视着蓝玺的房间，手中紧握着一枚古老的银色徽章，上面刻着缠绕的玫瑰与獠牙的图案——一个她希望蓝玺永远不需要知道的家族标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