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就坐落在人类边境的一个普通村庄之中。
我最初的记忆，就是从家门走了出来，看到了外面绵延的群山，在山的顶上，好像是戴着帽子一样覆盖这一层积雪。
在村庄的边上，有一条被称为“艾欧尼欧”的河流。
它静静地流淌在宽广的河谷之中，山间的云雾静静地浮在上面，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第一次见到的人绝对会为此感叹。
来自天上的丰沛降水汇聚于此，河流水流量巨大得让人不敢相信，据说会一直绵延着流到魔族的北境，贯穿了整个大陆。
但是，即使径流量如此巨大，一旦到了严冬，这条河流还是会封冻起来，在河面上形成一层既不太厚，也并不很薄的冰层。
这条河流，是养育了我们整个村庄的母亲河，它总是用她宽广的臂膀支撑着我们。
但，很多人有所不知的是，它同时也是一个具着丰富的疯狂色彩的母亲。
之所以会这么说，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时不时会爆发洪水，就像是发怒了一般，在山谷之中咆哮着，轰鸣前进——除此以外，更是因为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一个荒谬的故事。
传说，如果在河流结起的冰上燃起烈火，在火焰之中献祭一名祭品，就能够从神明之处获得通向『永生』的『启示』。
这听起来，完全就是荒唐的传说，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从小开始就听到了这个故事，但从未真的相信过。
可是，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尝试着在河流之上为那连『真名』也不知晓的神明献祭。
每一次献祭，都会面临着巨大的风险，本就不厚的冰层在火焰的温度之下，就容易变得更薄。
一旦破裂，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在冬季寒冷的湖水之中，绝对难以抓住接连破碎的冰面。
最后只会因为整个身体的热量都被剥夺走，渐渐地沉到湖底动弹不得。
其实，不只是在河流献祭的人，古往今来，有无数的人研究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追求永生。
想要修行成为神仙也好，使用炼金术炼制各种『永生药剂』也好，尽管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仍然没有一个人最后做成功了。
即使如此，走上这条看不到目标所在之处的道路的人，还是比比皆是，他们相互挤压，推搡 让这条本就血腥的路更加残酷。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的狂热，如此的执迷，仅仅是因为一个原因：
因为『永生』，对于任何生物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事情。
对大部分人来说，最大的恐惧，就是永远都无法逃脱的『死亡』。
人的生活就是为了追求『安心感』，想要登上权力的顶点也好，想要强大的力量也好，都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每个人的头上都有一把名为『死亡』的利剑悬着，如果不能摆脱它，就不可能真的安心下来。
而当自己能够战胜死神的时候，内心之中满溢的那种满足感与成就感，将会远远胜过任何一种感觉。
“第欧根尼啊，你说……人，真的能得到永生吗？”
当我正在低头看着一本关于神话研究的书籍的时候，坐在我边上的，我的哥哥——安提西尼突然这么问我。
“……我不清楚。”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河流的传说有可能会是真的呢？”
我不由得把目光从书本上挪开，抬起目光看向他。
但是，早在我抬起头来之前，他就已经在注视着我，那目光坚定，疯狂，而又充满了向往，让我感到一阵心悸。
紧接着，我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今天的哥哥，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以至于本来想立刻回答的我迟疑了一下，才张开了嘴：
“为什么……要获得永生呢？”
“那，你是怎么想的？”
“……不，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在短暂的生命里面作出足够多的事迹，这一辈子就活得值得了。”
我这么向哥哥回答了，但，那其中其实夹杂着谎言。
在我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如果能够活的久一点，似乎也不错，这样的话，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做更多的事情了。
我的一生会更加有意义，而我也不用再感叹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得到了无穷的时间之后，我的整个人生都将为我所有。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特意选择了与哥哥意思相背的一个想法。
我不敢对着他说出我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不敢向他承认……“我觉得『永生』非常诱人”……
或许是我觉得那些追求永生的人实在是太疯狂，下意识将他们划为了『精神不正常者』，所以也羞于承认自己也和他们抱有一样的想法。
我的回答也许让哥哥感觉很失望，他不再注视着我，而是抬起头来看向窗户。
我也不由得跟着他，一起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
窗外事漆黑一片的深空，今天晚上罕见地看不到星星，漆黑一片的夜空，让人感到寂寞得有些恐怖。
我以为刚刚哥哥向我抛来的荒唐问题已经结束了，但过了一会，他又再次张开了口：
“可是……你不觉得有点不公平吗？”
“……什么？你指的是什么……？什么不公平了？”
哥哥一拳锤在了墙上，那咚的一声，吸引了我的视线。
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的愤愤不平。
“那些魔族……什么也不做，就可以得到数千年，甚至万年的寿命！而我们……我们人类，为了追求更长的寿命，要付出这么多牺牲！”
听到这句话，第一时间，我感觉哥哥似乎是疯了，但是下一个瞬间，我又觉得他说的并没有错，而是完完整整的事实。
冥冥之中，有一股特别的感觉包裹了我，我下意识地感觉，似乎不应该顺着哥哥的话说。
似乎只要那么做的话，在前方就会有不幸的命运等着我，既然哥哥已经如此疯狂，我就更不应该被疯狂的漩涡裹挟。
于是，我内心的感觉指引着我作出了回答：
“……不管别人能够活多久，他们做了什么，怎么看我……那些全都不关我的事情，我更愿意做好我自己。”
“……是这样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