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于它说话的方式感到非常惊奇,但像这样的身体,肯定没有声带之类的器官,用这种方式说话也是无奈之举。
不过,既然它会这样表达它的想法,那就说明,它是具有『感性』的,拥有『知性』的生物……
由莉花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心脏仍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才迟疑地开口:
“啊……这,这个……不客气啦,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她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即鼓起勇气,目光落在那团深邃的影子上,“嗯,那个,我叫做由莉,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它稍微扭了一扭,继续朝着墙上喷射黑色的体液来书写自己的想法。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用我的种族名来称呼我,我们叫做影子。』
“喔……影子呀,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魔物呢,影子先生,所有的影子都像是你一样用这种方式说话的吗?”
影子沉默了片刻,墙上的墨迹短暂地停顿,仿佛在斟酌。随后,新的字迹缓缓浮现:
『……不,拥有智能的影子,目前,我就只知道我自己一个而已。』
由莉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这是她小时候和多洛丝在这里玩过家家时用来做『桌子』的石头,但是现在已经相对变小,只能用来做『凳子』了。
随后,在和影子的交谈之中,她慢慢得知了关于这个种族的一切。
『影子』这个种族……它们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吞噬,并取代他人,并且,以那个人的身份,在接下来的生活之中永远作为那个人活下去……
“……还有这样子的种族吗……我从来没有听过……”
『反正我们就是这样子,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进化成这种形态,没准是黑暗丰穰女神的故意设计吧……』
“不……不过,为什么影子先生你……不吞噬我呢?”
即使现在它已经被自己治好了,也并没有来袭击自己,明明自己除了治愈魔法以外就不会别的魔法了……而且现在身体也很虚弱,根本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除了因为自己对它有救命之恩之外,由莉当然还有一些别的猜想。
既然它们说,生活的目的就是取代别人,并且作为别人生活下去……
那么,可以想到的一点是,它们肯定会倾向于选择健康且强大的目标……如果目标是一个病秧子的话,没准变成他以后,也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了……
很明显,自己就是这样行将就木的人……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而且,我也和别的影子不一样,我对于吞噬别人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兴趣。』
就如同影子先生所说的一般,一切都是极其偶然的事情——某一天,突然!在这个成功吞噬并取代他人之前,应该没有任何智能的低等种族之中……
诞生了一个,具有自己意志的个体。
有生以来第一次,出现了这样一个个体,开始思考本种族存在的意义。
如果仅仅是活成其他人的话,那么,『自己』呢?它们作为『影子』本身,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如果只是那样的活着……那就根本不算是真正的活着……
一般人活下去,都有一些理由,想要成功,想要受欢迎,想要结婚生子,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这就是他们的目标……
影子变成了他们之后,所活下去所依靠『目标』,当然也和其主人一致……
可,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意志……
『就算只有一回也好……我想作为我自己活着……』
这只『影子』,就这样下定了决心。
就算不吞噬他人又怎样?就算不使用他人的目标活下去,又怎样?
『我不要吞噬任何人,只想作为我自己活着。』
“这样啊……真是了不起的愿望呀……”
『不过……』影子在石壁上“写”着,字迹比刚才更加沉重了一些,『选择这条道路,有一些缺点……我必须背负一些成为我自己必须付出的代价……』
“咦……?什么缺点……”
『影子如果没有能够成功吞噬别人并取代对方的话,就会在一年之内慢慢死去……』
直到这里,由莉才终于知道,在它看似简单的这个决定的背后,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即使只能活一年的时间,它也仍然做出了这个选择,仅仅只是因为它想要『自由』地活着……
『真是太帅气了……』
看着仍然在地上慢慢地弹跳着的影子,由莉不由自主地这么觉得……
不过……梦想吗……
说起来,影子先生和多洛丝一样,都是有着自己坚定梦想的存在呢……
一个想要成为能够保护别人的骑士……一个则是想要作为自己一直活到生命的尽头……
【……我已经是没有未来的人了……我注定,不能够用这双眼睛亲眼看到多洛丝的梦想实现了……就连她实现梦想的过程,我也再也看不到了……】
【……但是……】
【影子先生的梦想……我应该能够……】
【我想要,亲眼见证……】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由莉心中悄然生根发芽,带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光芒。她抬起头,看向影子,眼神变得格外认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呐,影子先生……”
『怎么了?』
“要不要……做我的朋友呢?”由莉的声音很轻,“虽然……我还没有和魔**朋友的经历……不过,我想,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朋友吗?』墙上的字迹似乎带着一丝惊讶的停顿,『居然会想要和魔**朋友,你也真是个奇怪的人类呢。』
“或许是因为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吧……但是,我想要亲眼见证……影子先生你实现自己的梦想……!只要能够看着就行了。”
『……』
影子沉默着,没有立刻在墙上留下新的墨迹。它的身体微微起伏,似乎在思考,在犹豫。
由莉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影子柔软的形体开始发生变化。其中一部分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向上延伸,凝聚成形,最终变成了一只纤细而光滑的黑色触手。它轻轻地、试探性地朝着坐在石头上的由莉伸去。
在由莉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轻轻握住了那冰凉而湿润的触手的同时,她的目光也瞥见了石壁——不知何时,上面已经悄然写好了两个清晰的字:
『我很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