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人潮如同洪水一般涌入教堂的前厅。
昔日庄严肃穆的空间，此刻也被卷入了暴力的漩涡。
长椅被掀翻砸碎，墙上的圣像被粗暴地扯下，摔在地上，又被无数只脚践踏。
彩绘玻璃窗被石块砸中，哗啦啦碎裂开来，五彩的碎片如同眼泪般溅落一地。
烛台被推翻，火苗舔舐着散落的布幔，浓烟开始弥漫。
“在那里！那个神父！”
“抓住他！”
“宰了他！”
有人指着试图躲向祭坛后方的阿尔弗雷德神父大吼，人群立刻分出一股洪流，狂叫着向神父扑去，棍棒和拳头很快便如同雨点般落下。
阿尔弗雷德神父试图反抗，但他的哀嚎和求饶瞬间就被淹没在暴民的怒吼声中。
他被拖倒在地，黑色的长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鲜血染红了他花白的头发和地面冰冷的石板。
尤拉莉娅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浑身冰冷。
她想去做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和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让她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一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壮汉，目光扫过圣所门口那抹刺眼的白色，如同发现了新的猎物。
他抓起身边一块沾满污泥的破布，怒吼着：“还有那个装神弄鬼的『圣女』！她也不是好东西！”
说罢，手臂猛地一挥，那块肮脏腥臭的破布旋即飞出，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正砸在尤拉莉娅的脸上。
恶臭和污秽糊住了她的口鼻，让她窒息。
她踉跄着后退，狼狈不堪地扯下那块破布，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这个举动如同一个信号。
人群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圣所门口那个一身素白，此刻却狼狈万分的少女身上。仇恨的浪潮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对！她也是帮凶！”
“什么神迹？都是骗人的把戏！”
“她享受了我们的供奉！她替那些魔鬼粉饰太平！”
咒骂声如同如同毒蛇一般缠绕上来，更多的东西被捡起，投向尤拉莉娅。
泥块，碎玻璃，木屑…她本能地抬起手臂遮挡，冰冷的泥浆溅在她雪白的长袍上，留下肮脏丑陋的印记。
一块尖锐的木屑擦过她的额角，留下火辣的刺痛感，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缓缓流下。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挤到了人群前面。
是那个曾经跪在教堂门口，痛哭流涕地恳求尤拉莉娅救她小孙儿的老妇人。
此刻，她脸上再也没有了当日的卑微和感激，只剩下被欺骗和愤怒彻底扭曲的狰狞。
她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般，直直地指向尤拉莉娅，声音尖利得刺破喧嚣：
“是她！就是她！她和他们是一伙的！”
老妇人的指控，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人群的愤怒彻底沸腾了！
“骗子！渎神的骗子！”
“把她那张脸皮都扒下来！！”
“让她也尝尝苦头！”
石块和污泥如同冰雹般更加密集地砸向尤拉莉娅。
她无力地蜷缩在圣所的门框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承受着这来自她曾倾力帮助过、曾真心怜悯过的人们的滔天恨意。
额角流下的温热液体模糊了视线，混合着冰冷的污泥，让她看不清眼前的这一张张扭曲的脸。
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尤拉莉娅颤抖着，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那枚象征着圣女身份的圣徽。
金属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她闭上眼，在痛苦中，最后一次尝试着呼唤那份力量。
没有回应。
圣女尤拉莉娅，在这一天……『死去』了……
……
……
……
“……就是这样，露西娜大人。”
说完以后，尤拉莉娅垂下了眼眸，沉默良久。
自那之后也过去了很长时间，露西娜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在愤怒地民众的手上活下来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只要调查一下就会发现，虽然她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在教会干的这些坏事之中，她一直都只是被利用着，也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更何况，她确实使用过那份力量，拯救过很多人，这也是事实。
“真是辛苦啊。”
“都已经过去了，没事的……”
“……”
“……话说回来，露西娜大人，您有想过，圣女的力量，到底来自于哪里吗？”
“……对于这种力量，我几乎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呢，教会官方的说法，不就是来自于那个什么神明吗？”
“嗯，您说的不错……确实是这么说的，但是，在教会已经倒台的现在，再这么说，就没人会相信了……那个所谓的神明，根本就是教皇虚构出来的……”
“……你这么一说的话……”
“明明是来自神明的力量，但不仅是我，其他的圣女们，也全都能够正常使用这一份力量……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
尤拉莉娅抓住了沉默着的露西娜的手，在那上面有一条疤痕，这是她在曾经战斗的时候，留下的旧伤。
“……很大的疤痕呢……这是您为国家战斗，所留下来的荣誉的勋章呢……”
“……不，这是在和魔族战斗的时候留下的伤，我很难觉得这场战斗很光荣，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勋章……”
“那么，正好……就让我为您消除它吧……”
从尤拉莉娅手中，突然放出了光芒，这份光芒，虽然露西娜从未见过，但她还是能认出来，这是属于圣女的『奇迹。』
“……这，这是……”
“……确实，在教会毁灭之后，我也有一段时间不能使用这份力量，但是，在最近，它终于复活了。”
“复活？！”
“没错，圣女引发的奇迹的力量的来源……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明』……而是『相信的力量』。”
“相信的力量……”
露西娜低下了头，原本在她手背上的那一条疤痕，此刻已经消失了，她的整个手掌都恢复回了完好的样子，圣女的『奇迹』确实产生作用了。
“……人，是可以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的，只要拥有相信的心，那么，人就能做到『任何事情』……”
看着沐浴在光芒之中的尤拉莉娅，露西娜不由的愣住了。
圣女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她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去想过，也从来没有搞明白过，但现在，似乎有些弄明白了。
难怪人们都会说这是『奇迹』……没错，这确实看起来就和奇迹一样，只不过并不是由神明赐予的奇迹……
而是真正的，由人所引发的——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