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姬瞄了不远处的鬼冢哀几眼,压低了声音:“其实我觉得吧,姬君露出脸会更可爱。沉甸甸的斗笠和阴森森的服色不太适合她,对吧?”
不死原也变得神秘兮兮:“说来,姬君大人以前好像是巫女哦?但是巫女服不是白衣绯袴嘛,为什么她穿的是灰袴?”
“白衣灰袴,似乎是神葬祭的专用服色,外面的深色小袿,有点像平安朝的丧服,二者似乎不是同一个时代的服饰……”桥姬解释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姬君给委托者留下的刺青也是混搭风,同时融合了佛教、古埃及之类的元素。”
此时,鬼冢哀不得不褪去深色小袿,只留下里面的灰白色巫女服,冷不丁冒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哎,姬君,破了就破了嘛,反正黄泉津大神是不会怪罪你的,”不死原振振有词地讲了一大通道理,“我们姬君大人马不停蹄地工作,冥界的神明怎么会为了这种小事处罚你呢?”
倚在树旁闭目养神的乱道,闻言睁开了眼睛:“恐怕姬君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吧!”
桥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是说那掉下楼的孩子?也对,现在他还在医院里躺着,凶吉未卜。”
不死原摊了摊手:“不过,仇都已经报了,这件事也应该结束了吧?”
“可不止这件事,你们应该留意到最近姬君身体不适,灵力很不稳定。”乱道耸了耸肩。
“还没有结束,事情才刚刚开始,”鬼冢哀伸出了食指,接住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倏忽那蝴蝶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河岸似前额,青柳写双眉。蝴蝶翩翩舞,落花疑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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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
周围灰蒙蒙一片,朦胧中有东西若隐若现,变幻不定地移动着,缓缓簇拥上来。伸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有。
毫无尽头的阴沉,毫无尽头的死寂……
高坂弦音的呼吸开始有些困难,旋即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欲呼不得,无法动弹,只好让凉意一丝一丝地吞噬着躯体。
“摄魂少女...鬼冢哀……”弦音躺在病床上喃喃呓语,气若游丝。
尽管声音细如蚊蝇,几不可闻,但坐在病床旁看书的信吾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猛然一怔,书随即也掉了下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弦音已经睁开了双眼。
“这是哪里……”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让弦音很不适应,她使劲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信吾叹了口气,捡起书放在一旁:“这是医院。你在回家的路上晕倒了,不知哪个好心人送你来医院,之后医院就打电话通知我了。”
“哦……”弦音心神不宁地答道。
“嗯,让我看看现在几点了……”信吾看了看手表,“哦,快午夜了!”
“这么晚了,哥哥别管我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唔,这几天都没什么心情休息。电视一直在播那起堕楼事件,真惊险啊!”
弦音愣了愣,没有再回话。今晚发生的情景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终于,她忍不住问道:“哥哥,你知道摄魂少女吗?”
信吾的脸色变得煞白。
少顷,他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略带嘲讽地问道:“哈?这只是个无聊的都市传说罢了,小音问来干嘛?”
“可以说说看吗?”
信吾摇着头说:“这些事,你最好不要知道为妙,毕竟都是些迷信的东西。”他低头看着地板,不敢直视妹妹。
“不,我要听。”弦音的表情非常认真,这让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拒绝。
沉默良久,信吾终于开口了:“有一个名叫‘冥界来电’的电话业务咨询台,传说怀着深深怨恨的人只要在午夜12点拨打505,把所怨恨的人的名字念三遍,摄魂少女鬼冢哀就会出现在其身后……”
“为什么是505?”
“大概是因为505看起来像求救信号SOS。”
“然后呢?”
“摄魂少女身穿色调暗沉的壶装束,手持古剑。宽大的斗笠垂下轻纱,没有人能看清她的容貌。据说她出现时,委托者会进入一个种着竹子和众多花卉的日落世界中。鬼冢哀会交给委托者一个小纸人,只要把那纸人撕碎,她就会将被诅咒者带入冥界。但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摄魂少女会把委托者最宝贵的东西拿走,或者让他们堕入地狱,永不超生。当她完成使命后,委托者的胸口就会出现一个刺青。”信吾顿了顿,向弦音出示了照片。
弦音屏气凝神地聆听着,一直没敢打断哥哥的话。看到刺青的瞬间,她愣住了。
“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
信吾并没有听到弦音的小声嘀咕,继续说:“但是小音啊,我们还是不要太沉迷于这种事为好。摄魂少女只是传说,我们要站在科学的立场上看问题。”
他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说回那个堕楼事件吧!那个男生就在这所医院里,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呢!最近我们老是收到跳楼自杀的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是的!他不是自杀!”弦音几乎是喊了出来。
“你说什么?”信吾快被妹妹的神情吓坏了。
此时,钟沉沉地敲响了十二下。
几乎就是在同时,病房外开始骚动——
“放开我!我这就送他上路!”
一个青筋暴起的男人冲进医院里怒吼着,身后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医院的工作人员团团围住这只暴跳如雷的猛兽。
“先生,请您冷静下来,这里是医院!”护士们吓得不知所措。
“冷静!?他想死就悄悄一个人死好了,为什么要连累我的女儿?既然这么想死,我现在就去了结他的心愿!”
说罢,男人也哭起来了。
信吾冲了出去,当机立断地出示了警员证,劝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男人的妻子也哽咽着劝道:“孩子他爸,不要这样做,千枝子要是还活着,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
弦音听到了动静,也摸索着跑出来。
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冷笑了几声:“既然你们都帮不了我,那么就让摄魂少女来替我复仇!”
大家手足无措地看着男人撕碎了纸人。
“怨恨已闻……”
男人悲怆地瘫跪在地上,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高坂信吾突然想起了什么,连问带吼:“坠楼那孩子在哪个病房?”
“10号重症监护室。”
得到答案后,他疯也似地朝那个病房冲去。弦音也跟着过去了。
“不见了……”
病床上空空如也,架子上连吊针也没有。
医生护士们急匆匆地尾随其后:“先生,您不能进去!”
“告诉我,怎么回事?那孩子呢!?为什么病房里什么也没有?吊针呢?心电仪呢?”
而护士的回答却令信吾和弦音大惊失色:“什么?先生,这里本来就没有人啊!”
信吾有些生气了:“没人?你们刚才不是说那孩子是在这个病房吗?”
一位护士有点莫名奇妙:“哪个孩子?”
信吾开始怒火中烧,面红耳赤地大喊:“就是晚上那个堕楼的孩子岩崎悠一啊!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堕楼事件?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
争执无果,高坂信吾被闻讯赶来的同僚拉走了。
现在,他坐在电脑前默不出声,神色凝重。旁边的弦音也无精打采,若有所失。
“小音出门前问过我在查什么资料,对吧?现在,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嗯……”
“之前我在调查一宗自杀案,死者是一位名叫森井璃的女高中生,因忍受不住老师的羞辱、同学的排挤和父母双亡的打击而自杀。但是,我们在死者的胸前发现了那个刺青。出于好奇,我不停在网上查找它的含义。结果,我找到了一篇奇怪的贴子,作者述说自己的生活是怎么被恶棍邻居破坏的,出于怨恨,她拨打了505,请求摄魂少女帮助。
“正当我想再作进一步调查时,突然停电了。在电来了的那一瞬间,有四个人影在我窗户的不远处瞬间消失。补充一下,在森井璃自杀的现场,我也看到过类似的情况:一辆巴士飞驰而过,原本站在那里的四个人竟然不见了。之后,我再也找不到那篇文章了。
“几天后,我因公受伤,北岛前辈陪我一起去医院。我看到了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女,百川医生迅速对她进行救治。她让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于是乎我下意识就冲了过去。谁知走廊的灯全都灭了,我就撞到了墙上去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又看到那个女孩,她走在两男一女面前。可能是有内伤吧,咳嗽得蛮厉害,还吐血了。一开始我以为带她来医院的只有那个女人,现在又莫名其妙冒出两个男人,这三个人似乎都是她的下属。小音怎么看?”
弦音一五一十地把她的见闻告诉了哥哥。
“这么说,她很可能是鬼冢哀……”高坂信吾拍了一下手,“不过,摄魂少女到底是人是鬼?人类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装神弄鬼,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没到弦音说话,信吾又接着自言自语道:“无论你是谁,唆使人复仇总是不对的,复仇是无意义的。”
“但是,许多人都是迫于无奈才去找摄魂少女帮忙的吧?”
“只要有怨恨,无论是多么不正义的请求,摄魂少女都会接受。不管怎么说,这是错误的。”
“这不是我可以抉择的事情啊……”
在另一个日落世界里,鬼冢哀默默地望着漫天红霞。萧瑟的风掠过竹林,涌起一片竹涛声。属下们站在她身后嘀嘀咕咕。
“哎,姬君这几天怎么回事?”不死原丈二摸不着头脑,“先是被凡人踹伤,连日吐血,灵力不稳,接着又变成现在这副伤春悲秋的样子。”
“照理说,我们不是活人,不应该会这样……”乱道眉头紧锁,难得浮现出苦恼的神色,“唔,这下麻烦了。”
桥姬抱着双臂,叹了一口气:“姬君在医院里表现得很奇怪啊,不会是碰上前世的克星了吧?当时不是有个小伙子想去扶姬君嘛,她的神情突然变得很迷惘。在修理那个混混头子的时候,我也闻到了类似的气味呢。”
“哦?什么气味?”乱道来了兴趣。
“打斗现场附近的某个角落,传来了和医院那个小伙子很相似的气味。那里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