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最多的，永远是人类。
不知从何时起，修一觉得如果这个世界有真理的话，一定是这句话。
声响震天的角斗场内，高斯刻一刻不停的对修一发起猛攻，由于惯用的双手大剑卡在墙壁上，高斯刻换了一把单手长剑。
单手剑的攻击频率比双手大剑要快很多，无心攻击的修一在高斯刻连续不断的攻击下连连闪避，躲避空间一而再再而三的收缩。
尽管脸上看不出表情，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处于梦境之中，但修一的内心依然很乱。
反映到下来就是很多在心如止水是可以轻易闪躲的攻击，修一必须使用手中的盾牌与长剑抵挡才能保证不受伤好。
战斗双方就这样看似激烈的耗着，高斯刻疯狂的攻击无法打破修一那堪称固若金汤的防御。
猛攻消耗的体力太大，时间一久，高斯刻开始喘粗气，疲惫让他动作变得迟缓，在修一眼里，可谓是破绽百出。
面对如此大好时机，修一从未趁机攻击过高斯刻。
即使只是梦中也好，修一想要多看看挚友的脸。
修一被动的防御着，躲避着，尽管防御得天衣无缝，但他这样的表现在外人看来就很懦弱。
修一滴水不漏的防御非但没能得到赞赏，反而看得场外的观众骂娘不止。
修一不反击的举动不仅是激怒了想要看奴隶角斗士浴血的观众，同样还激怒了久攻不下的高斯刻。
“为什么！为什么不还手！”
体力消耗过大的高斯刻喘着粗气，在这等劣势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停止攻击，反而加快了攻击速度和力度。
单手长剑被高斯刻舞得虎虎生风，他在拼命的压榨体力。
狂风暴雨般的进攻虽然不能持久，然而修一需要承受的压力也增强了。
梦中的修一并没有现实中那样的实力，这个时间段的修一还只是一个小菜鸟而已。
若不是有着多年的战斗经验，修一已经挂彩了。
事实上，当年的修一在这个时候，早已被高斯刻砍出十多道伤口了。
即使因为古怪梦境的限制导致修一的实力受到了严重的削弱，但修一拥有远超高斯刻的战斗经验，他每一次都能差之毫厘的避过高斯刻的猛攻，看上去就像在刀尖上跳舞。
“修一！不要再躲了！像个男人一样战斗吧！”高斯刻高高跃起，居高临下的对修一发起攻势。
在战斗中，跳跃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因为低等级者几乎不可能做到在无处借力的半空中变相移动。
所以跳到半空中便意味着放弃了自己的行动优势，将自己的移动轨迹暴露在敌人面前。
对待这样的敌人，修一有至少十几种方法让敌人落地的同时死去。
不过修一依旧没有趁机攻击高斯刻，反而扔掉了自己的盾牌与长剑，张开双臂迎接高斯刻的致命一击！
他想知道，如果自己在梦中死亡的话，会真的死去吗？
眼看着就要血溅五步了，无视观众疯狂的呐喊，修一睁着眼睛等待手握长剑的高斯刻从天而降将……
面对修一突然丢弃手中武器的举动，高斯刻愣住了……
敌人丢弃了武器，身体在半空中的高斯刻只需要顺其自然的落地便能用长剑贯穿修一的身体。
然而这个从战斗开始时就疯狂攻击修一的男孩却一反常态的愣住了……他不明白修一为何要放弃大好的优势？明明等待着死亡的人是他才对！
没时间犹豫了，高斯刻的长剑随着身体的下落而刺出，长剑直刺，险之又险的从修一的肩头掠过……而高斯刻整个人则是诡异的在半空中改变了下坠的方向，成功的擦着修一的身体落到了修一身侧，避免落地时相撞的场面……
也即是说，这一剑刺空了……不是高斯刻意外失手，因为他是故意刺空的！
“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攻击我？为什么……为什么选择死亡？”
落地后的高斯刻用空出来的左手拽起修一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的正面。
此时的高斯刻面露疯狂，一双充血通红的眼睛宛如厮杀的恶鬼，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发疯的模样。
面对似鬼似魔的高斯刻，修一依然保持着沉默，他一眨不眨的看着状若疯狂的高斯刻，仍是不言不语。
“修一……”高斯刻放弃了，他轻轻将修一推开，随后累瘫了似的躺倒在地，无视场外观众砸下来的无数垃圾，高斯刻对修一露出了惨淡的笑容：“我不如你……永远不如你……”
“对不起。”修一说出了入场以来的第一句话：“我没能照顾好菲儿……”
高斯刻仿佛没有听到修一的道歉，他自顾自的进入了一个很诡异的状态，好似耳朵聋了，什么都听不到，只懂得自言自语般说着自己想说的话：“还记得训练期间，我谁都不信……是你走了上来，分给我半个馒头，告诉我努力训练或许到最后依旧会死，但是不努力训练就一定会早死……当时我问你【为什么要帮助我这个被孤立的家伙】你说【因为你从我的眼神里看到了不甘心】……我确实很不甘心……我是被我叔叔阴了才来到这里的……我是我父亲的独子……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可以这么黑暗……亲人之间都无法信任……不，正因为是亲人，所以才无法信任……”
“我有一次跟父亲去打猎的时候看到母牛为了保护幼崽与狼群搏斗……父亲说这是野兽的本能，它们会本能的保护幼崽，因为孩子拥有更多的未来……可是现在看来，人类似乎没有这样的本能……弱肉强食是生物的天性，所以怜悯就成了多余的感情……父亲说我们杀死动物后吃肉是因为这样做会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更好……那么人类杀死人类也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吗？那时候的我没想这么多……因为经历得少，所以无知……”
“来到这里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地狱……这里的每个人都像疯子一样，为了抢一块馒头就可以把人往死里打……明明每个人都有份的……为什么还要相互为难……那些教官根本不是人……为什么人类要奴役人类……我们也是人啊……不是猪不是狗……可笑我以前还跟我父亲说过想去竞技场看比赛……原来从这里向上看是那么的痛苦……好高啊……明明看上去触手可及的天空……实际上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昨晚放风的时候我去找你……不小心偷听到菲儿跟你说的话……她说如果我们两个进入角斗场，她希望活着的人是你……你知道吗，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哭了……明明闭眼后把头仰起来了，可是眼泪依旧会从眼角流出……报仇就算了……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而且……其实冷静下来思考过后我才发现……如果有谁能够活着离开这个牢笼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修一……照顾好菲儿……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最后……我……没有后悔那天出手帮你……”
把心中的抑郁一股脑的发泄完毕，躺在沙地上的高斯刻颤抖着用长剑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抱歉……”
除了再次道歉，修一没有再做任何动作。
尽管修一十分清楚眼前的高斯刻并非真正的高斯刻，最多只是一个投影而已……可是这里为何会如此的真实？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性命相交的高斯刻死在眼前了……
这个场景是修一曾经经历过的，那个时候的他与高斯刻对立进场，双方站在角斗场里接受无数观众的欢呼。
他们斗了个你死我活，双方好像失去了理智，完全化身为两条想要撕碎对方的野兽，拼命的攻击对方……明明是可以肝胆相照的好友与搭档，却不得不在这个肮脏丑陋的世界里自相残杀。
最后，高斯刻在察觉到当时的修一故意放水时停下了进攻，并说出了以上那一大段话，而后……自戕而死。
当时早有预感的修一根本来不及阻止，又或者说他不知该不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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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斯刻死了。
我们生命中的第三场角斗被分到了一起。
我们同时进场，头顶是上万观众的欢呼，正前方是生死与共的搭档。
我们兵戎相见，招招致命，长剑碰撞后炸出的火星也比不上我们内心的火焰。
这场角斗在昨天训练时就决定了的，我们身为奴隶角斗士，无法反抗。
高斯刻与我以命相搏，五分钟不到，双方身上都多出了许多伤口。
我的心里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死掉的话，是会继续穿越，还是直接死掉。
如果还能穿越的话，我或许……
就在我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攻击慢了下来，渐渐失去了拼杀的心。
高斯刻看出了我心中的迟疑，他意外的停止了攻击。
我急忙后退，站在五米外看着他。
我们都在喘粗气，背微微弓着。
就这样平静的对视了一分钟，又或者十几分钟。
我们的沉默激怒了观众，数量超过二万的观众催促着我们快点去死，这样他们就能踩着我们的尸体去领钱了。
无数垃圾冰雹般朝我们兜头砸下，苹果核，烂鸡蛋、碎石块、空罐头……甚至看到了一片带血的姨妈布……
高斯刻终于说话了，他说了很多，从我们认识开始，一直讲到今天。
原来昨晚珍菲尔去找我时说的话，高斯刻都听到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偷听别人谈话了，真是个糟糕的兴趣爱好。
我知道高斯刻是喜欢珍菲尔，明明只是一群没有未来的奴隶，凭什么去憧憬爱情……
况且大家也只有12岁而已，异世界的小屁孩谈恋爱还真是早啊。
高斯刻躺在地上拜托我照顾好珍菲尔，然而自己给自己抹了脖子……
鲜血从脖子的伤口处汩汩流出，将黄沙染成红色。
就这样，高斯刻死了，我哭了，观众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