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还是不了吧”低垂着眼眸的顾令仪用着压抑颤抖的声音说着“沈公子还是把账本直接给我，我带回去好好看看吧”
“为什么不呢？长公主殿下，您必须来好好看看这场饕餮盛宴，看看这五年来长公主殿下您所信赖的护国柱石，朝廷栋梁；看看这五年来您在朝政上的丰功伟绩；看看这五年来您呕心沥血对于地方百姓的贡献有多大！”
沈青岁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和杀意“顾令仪，这五年你真该庆幸先帝临终前和我沈家签下联姻的协议。我每走过一处江湖；一个村镇；一处城池，我的剑锋上就会多一缕鲜血。我看到那些忠臣良将被逼到远走异国他乡；看到才华横溢的士子在不相称的职位上醉生梦死；看到沿河的纤户们齐跪在刺史府衙前讨薪；看到农户们因为苛捐杂税变卖自己的田地，最终沦为佃户！”
“长公主殿下，请高坐在金銮殿的您告诉我，您花半个国库养的凤语谷，养的异闻司为何在这等事情上没有一点动静，没有一点的解决方法！告诉我，您所依仗的治国之物，究竟是什么！”
“赤璋、月姨。你们就守在这里吧”沈青岁平复了一下心情吩咐道“我带长公主进入暗场即可，如果我二哥进来了记得进来通知我们”
赤璋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林月见犹豫间刚想开口就被沈青岁一眼把话瞪了回去
沈青岁居高临下看着顾令仪“长公主殿下回答不上来是吗？好，我今天邀请长公主到这里就是来寻找答案的”说完十分粗暴的拉起顾令仪向着那楼梯走去
走过楼梯，就到了兰香阁专属的暗场房间。沈青岁将顾令仪按在软塌上，到另一边坐好，从怀中掏出上阳郡那本异闻司暗桩的账册放到桌上
“长公主殿下不妨先听听这里的报价声音和数目，再翻开这本账册也不迟”
沈青岁眯着眼一边打量着这座地宫和房间的布置，一边注意顾令仪的表情。每有一人报价，顾令仪的眼神就多了一分黯然。沈青岁想了想，干脆半倚在榻上，盘算着如果出现意外，该怎样逃出这座地宫。
顾令仪在坐到这里时，心中还有侥幸，万一没有自己熟悉的声音呢，万一报出的银钱数目没有多少呢，可第一个声音响起的时候，这点侥幸就彻底散去了。
原来，这就是我治理下的国家
明煌长公主就坐在这间暗室里，无声的哭了出来
“这处暗场之所以用这种靠喊的报价方式，其实原因也简单：能来到这里都是位高权重的人臣，他们不会在意对方在朝堂上下什么绊子，因为本来就是政敌或者同党，来到这里只是单纯的发泄自己。把报价喊出来更会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沈青岁一边说道，一边走到顾令仪身边蹲了下来“想哭就大声的哭出来吧，这里除了我没有人知道”
顾令仪哭的更大声了，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这些年政令下达的思考和宗室重臣的压迫
沈青岁想了想，挽起衣袖为顾令仪擦干眼泪，柔声说着这些决策的缺陷和更好的解决方法，每说一句，明煌长公主的双眼便明亮一分，也头一次觉得面前男子这身红衣不在刺眼，而是很温暖的感觉
暗室的烛光下，红衣男子牵起对面女子的手，凤眸温柔的看着女子杏眼轻轻说道：“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足够将那些错误一点点的弥补，去建设我们心中的那个国度”
“你…可你的愿望是寻仙问道”顾令仪的声音越来越低落，之前眼中的明亮再一次暗淡了下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回来看一眼吗”
红衣男子放下牵着女子的手，给了她一个和煦的怀抱“我的愿望不止有寻仙问道，还有家国天下。我愿意等到河清海晏，等到你站在城楼，看这大好河山倾颜一笑的那天”
沈青岁抱着明煌长公主在耳边轻轻呢喃，呢喃声中顾令仪看到了宗庙中祭祀的先祖；看到自己记忆中不苟言笑的父皇和娴静淑雅的母后一同站在朱红的南天竹下笑着对她点头；看到幼弟穿着明黄的龙袍坐在金殿正中接受着他国君臣的朝拜；看到自己像是神明一样，在天空中鸟瞰整个九州大地，最终落点于临安城
长安，龙将府内，身穿红紫两色袍，腰配金鱼带的女子看着亮起的南方七宿，沉默不语
素问谷中，粉裙少妇先看了看墙上的男子挂画，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莫名其妙断裂的祭祀线香。正在迷惑时听到谷中弟子大喊，出门望天却震惊的发现，本该暗淡的南方七宿此刻亮的有些吓人
极北之地的梅谷中，一身白裙，和顾令仪相貌相同的女子止住琴弦，看着天空中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接连亮起，唇边勾出了一抹笑意“你好，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还在“梦中”的顾令仪正好奇想拉近视角仔细看看这座临安城时，忽然听到周边的惊叫声和刀兵碰撞的声音，立刻睁开双眼却正好对上一对含着笑意的凤眸
“醒了？”沈青岁松开抱住顾令仪的双臂，顾令仪立刻坐直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外面怎么了？为什么会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沈青岁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递给顾令仪“我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办法调动了沈府中的府兵，时间一到他们就会用我在这里失踪为借口强行冲进来，再发现这个暗场”
顾令仪喝茶的动作为之一顿
“然后我二哥和府兵以及其他捕快就会惊奇的发现，这座暗场里居然有如此多的高官”
“还有其他的用意对吗？”顾令仪将茶杯还给沈青岁说道“如果我今夜不来，这些事情就是弹劾我摄政有过的铁证；如果我今夜来了，这些官员和暗场中的财目就是最后的礼物”
“非常正确”沈青岁鼓掌赞叹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顾令仪抬头，眼中重新有了光亮“驸马的这份彩礼，我很喜欢”
“大哥哥”，“殿下”
伴随着赤璋和林月见喊声由远到近，沈青岁起身伸了个懒腰“公主殿下，咱们该出去看看今夜这一网捕上来多少条大鱼”
顾令仪犹豫了一下起身开口问道：“沈青岁，你接下来会去哪里？”
“凤语谷”沈青岁走在前面的身形突然停下“长公主殿下最想让我去的也应该是那里吧”
几人在暗室的楼梯处相遇，快回到明亮的兰香阁时沈青岁听见身后一句很轻的问话
“如果在那里，你遇到了仙缘，那时候还会回来看一眼吗”
“不会回来，但我会等你，等到你还政于朝的那天，带着你一起去踏上那条仙路”
顾令仪看着前方的光亮，倾颜一笑
四人回到红绡楼的明场，沈青岁就看到沈青时一边兴高采烈的点着红绡楼暗场中的财物，一边“偷偷摸摸”的大把大把往自己袖子还有怀里塞着东西
“咳咳”
沈青时这里正眼睛发亮的“检点”各种金银财宝，听到咳嗽声回头一看，自家弟弟脸黑如锅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盯着他
“来，老弟，咱哥俩今天赚大发了”沈青时抓着两把珠宝就往沈青时这跑“来来来，拿着，别干站着呀，哥哥我就喜欢这玩意，有这玩意就是现在长公主在这我都敢挺直腰板来一句‘你瞅啥’”
沈青岁默默的转过了身，跟在身边的赤璋也只给沈青时留了一个后脑勺
“嘿，你俩干啥幺蛾子”沈青时一脸懵的看着这对主仆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各走一步，然后就看到了身后的顾令仪和林月见
“原来还有两个兄弟呢”沈青时又乐了“来来来，两位大兄弟，有福同享”说完刚要把手里的东西往那俩人的怀里塞，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沈青时仔细的嗅了嗅“老弟，你闻没闻到一股香味，我咋问着跟皇宫里面那熏香似的呢”
“二哥要不你仔细看看你面前这俩？”
“还别说，这俩兄弟咋长的这么娘？这要是在相公馆不得成台柱子啊”
沈青岁看着沈青时那口无遮拦的模样，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这眼，这鼻子，怎么长的…长…长主殿下”沈青时“啪叽”跪了下来“我…我在这清点红绡楼赃款呢，这谁啊，往我衣服里塞这堆东西，这不是故意考验本公子吗”
顾令仪心情复杂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沈青时，又看了看面前老神在在的沈青岁。把“该咋办”的眼神投给了旁边的月姨后心想，这俩真是兄弟？除了长的有点像其他就没像的地方了
林月见张了张嘴也没能发表出啥处罚意见给顾令仪，顾令仪眨了眨眼，最终丢出来一句“下不为例”
沈青时立刻就跳了起来往红绡楼外百米冲刺
沈青岁突然间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我二哥一向这样，那个别介意”沈青岁解释道“另外还有一事麻烦长公主殿下”
“说吧”顾令仪还没从这哥俩的差距中缓回来
“我过几日便去凤语谷，只怕有人会加害于赤璋，所以我想一会，劳烦长公主直接将赤璋带入长明殿内”
赤璋一听这话，立刻拽住了沈青岁的袖子“大哥哥”
“赤璋乖”沈青岁摸着她的头和颜悦色的说道“大哥哥要去的地方，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证，只能将你托付给这两位姐姐了，记得听话”
“放心，赤璋在我这不会受到危险”顾令仪终于缓了过来，微笑的说道
四人一起走出红绡楼，即将分别时沈青岁听到顾令仪的话语“以后，就叫我令仪吧”
沈青岁虽然感觉怪怪的，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