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一片的像露珠似的二号巡逻警楼，地下问讯室。
亚力克斯转着笔，停住，冲着眼前的女孩点了点。
“休息好没？”
黑发少女冲着他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亚历克斯警官端起桌上有些冷了的咖啡抿了一口，不是很满意地砸吧嘴巴，起身到热水机那接了些热水，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推到了女孩面前。
“喝点水？”
“……你就好像有那大病。”
“……啧。”
亚历克斯拿水杯挪回了自己面前，又坐回了椅子上，这才拿起问讯本做起了记录。
“姓名。”
“秦燕。”
“东方区的？”
亚历克斯听到这名字，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有些惊讶——毕竟最近的东方区离这里都要两个月，就两个女孩怎么到这儿来的？
“嗯。”
“年龄。”
“16……大概。”
“性别。”
“女。”
“有记录仪录像，我必须……诶，你答了啊？”
秦燕:“……”
“哎，别用那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很伤人心的好吧……咳，居住地。”
“孤旅客，没有住所。”
“……？”
亚历克斯停住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面前臭着一张脸的女孩，又一会儿，还是把笔转起来了。
“嗯，OK。”
亚历克斯耸耸肩，尽管有很多疑问:像是为什么不像避难所申请居住权和孩童保护的权利，怎么来的这块地界；但是他也知道这方面其实真的不方便开口，末日之下，人人有着各自不同的悲惨际遇，别人能做的就是让那些回忆更少的涌上心头，
“那你来堡垒是做什么来的，居住，交易，还是要找工作？”
亚利克斯轻车熟路的翻开了下一页，继续让笔尖在淡紫色的坏纸上跳着小心翼翼的舞步，这种纸的纸质很一般，吸墨性太强，稍有不慎就会糊成一团，但有用的就不错了，更何况上面也有着精确明细的分类与注释，通常也出不了大事。
“换东西。”
“换的还真不少。”亚历克斯回忆了一下那一袋子的物资——别误会，是女孩主动打开看的，他们可没那个心思抢这点东西，尤其是她们有枪的情况下——要算的话，差不多是够吃了一个月了，当然，前提是要省着点。
总之是记录了许多基础的信息，嗯，对能核实的部分稍微核实了一些，这年头也没有谁会指望为这么一件小事拿到齐整的资料。
亚利克斯看着尽管小心小心再小心，还是在纸上留了不少污渍的问讯本，笑的很无奈。
“啪”的合上本子，亚利克斯把洗的发白的皮手套套在手上，又再扫了一眼女孩——枪是在她身上的，要是强行收缴武器什么的，八成会打起来，要知道这种事无论在哪里都已经有很多先例了。
毕竟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好了，差不多了，希望下次你们可以将枪械交于城门的卫兵保管，毕竟我们也要保证其他居民的安全，你们可以放心，他们不会坑你们的武器的。”
“嗯。”
“那么你可以走了，小女士，下次不要在城里乱窜了……尤其是还带着武器背着一大包东西的情况下，你知道的，抢夺食物的事情在这片大地上随处可见，我们需要为我们的居民负责。”
“说完了？那我走了。”
“嗯，没有居民报案和拉响警铃，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的……当然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在这里吃饭。”
“免费的？”
“不，但我们可以提供食堂。”
“……我走了，再见，警官。”
“嗯，你的朋友在外面等你。”
亚历克斯又转起了手中的笔，不锈钢的，来自于上个时代的产物，不值钱，但也已经不多见了；
在注意不到的地方，大灾变前的时代印记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锈蚀，但是大家都在生死中挣扎，自然也没有谁会关心。
“踏。”
泛旧的皮靴踩在冰凉的台阶上，莉莉丝点着自己换的那点物资，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有些烦躁。
“啊，真是的！燕子怎么还没弄好啊？”
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不耐烦，或许是等的久了，或许是担心有什么变故，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头发太久没洗了，乱糟糟的，还弄的头皮发痒。
尽管为了方便什么的，已经把头发剪得很短了，要说有什么发型的话只是勉强能看出是女生的波波头。
甚至腻着一层泛光的油，显然是很久没清理过了。
不过要说的话，也没有多少人会把水用来清洗身体，这种败家的操作一般来说很少见的，要是让饥民知道，怕是把这种人生吞活剥了的心都有。
他们真干的出来。
“你该清理一下头发了，莉莉丝。”
秦燕看着莉莉丝百无聊赖的背影，下意识的想伸手揉揉头，但还是顿了顿，把手一偏，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那边没怎么样吧？”
莉莉丝回过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没怎么样，大概是因为我们以这个堡垒的标准来算，还是孩子——大概。”
由于人类总数的减少，出于生存和繁衍的本能，孩子作为肉眼可见的未来，在任何一片尚存秩序的土地上都是受到保护的存在，在一些避难所中对孩子的保护甚至已经严苛到了病态的程度。
当然，这里倒没那么吓人。
“这样？嗯，要这么说也正常。”
莉莉丝点点头，紧了紧背包带。
“要去医所吗？”
秦燕摇了摇头，她现在还是很困，但还能思考。
“不了，我们该走了，卖血要很多手续，但莫名其妙的被拦下来审讯浪费了我们很多时间，拖的越久我们越不安全。”
“油还剩多少？”
“够用。”
莉莉丝只是随口一问，她不会开车，既然燕子说够用，那自然应该是够的；她这样想着，眼角的余光自然的打量着路旁的巡逻警。
这里的巡逻警员没有佩枪，用的是一种像手弩一样的东西，看着也很方便，但不知道威力怎么样。
虽然完全不想试试就是了。
“燕子。”莉莉丝拉着秦燕快步走在凹凸着，到处坑坑洼洼的大路上，回头问着。“这边的枪好像挺少的样子，没那么危险吧？”
“枪和弓箭打到人身上都是一样的痛，想什么呢？”
“诶嘿嘿。”
莉莉丝用手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好啦，该走下一站了。”
秦燕任由莉莉丝抓着她的手，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已经很困了。
“哦。”
“为什么总感觉你哪里有点失望的样子？”
“没有。”
“……”
堡垒的大门往往是定时打开的，看来早上的时候也算是运气好，刚赶上开门放风的时候。
莉莉丝把背包的吃喝都拿了出来，然后一个人却抱着钻到了车底，打开车底下的匣子，把水袋一个个塞了进去，同时还在不轻不重的哼着歌。
把所有的都放进去了，再把匣子的螺丝拧紧，莉莉丝照着车底一推就钻了出来。
“好了。”
莉莉丝眯着眼笑，又胡乱地哼着不成调的歌，声音是干净的，或者说听着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的，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恰当的形容。
“嗯。”
秦燕还是拉着一张冷脸，点头。
就刚才，莉莉丝问过守卫了，这的门一天开五次，马上又到开门的时间；左右看了两眼，要离开的人不出所料的少，也就是那么零零星星的几队人。
秦燕坐在座位上，冲着手上哈气，弥散的白雾模糊着她的脸颊。
荒原上一如既往的冷，却没有雪，堡垒的大门打开的时刻，干冷的风裹挟着泥沙打在人的脸上，秦燕按着被风胡乱撕扯的头发，更有些不爽了。
“还是没找到什么地方休息啊。”
“如果不是遇上这样的商人，我们倒是可以找个地方唾一会儿。”
“更重要的是你应该要休息了吧？你可是快三天没睡觉喽。”
“先动身！”
“哦。”
听着秦燕的语气有些不好，莉莉丝也知道她确实是累了，就缩回了车厢。
避难所外的荒原一如既往的一望无际，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活在荒原上，也并不是每一天都有人愿意走出温室一般的壁垒。变异的野兽和扭曲的精怪在无尽的大地上徘徊，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在荒原上独自生存，因为面对着无限蔓延的荒废之地，即使拥有丰富的资源和强大的力量也会被孤独所逼疯。
这种孤独是超越意志的，源自灵魂的孤独，一种唯心主义的胜利。
发动机颤抖着发出闷响，门前的守卫注视着这一对姑娘，沉默了一会儿，敬了个旧时代的军礼。
“莉莉丝。”
“嗯？”
“走了。”
“嗯。”
两个女孩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古井无波，却给彼此一种真的是可以达成的事实的感觉。
莉莉丝扶正了自己头上的军盔——这是那个老头子留给她的遗物——抚摸着手上的步枪，无聊的数着子弹，她又抬起头了，看了一眼无人关心的天空。
天上的云层还是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看起来阴郁又昏暗，在没有风的时刻依旧在缓慢地翻动着，就像是活着一样。
“按地图来说，我们该去41号安全区交个任务，要不先往那边走着？”
莉莉丝仰着头，没由来的来了这么一句。
“嗯。”
秦燕也是低声地答。
履带车开动着，在荒原的地图上慢慢的划过。
……
与此同时，Discs壁垒/避难所外区。
“什么？你被两个小屁孩打成这样？还是女的？！”
“她们有枪啊！老大！”
一个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一个男人的大腿，在那里哭诉着自己被抢这回事，绝口不提自己打过什么玩意儿的歪心思。
“新来的欺负人欺负到手上了，告诉本地的人，把这两丫头挖出来。”
“是！老大！”
一帮衣服胡乱的穿搭的男人应了一声，听着整齐，看上去还有那么点威武的意思。
“谢谢老大替我报仇啊！”
胖子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不敢多吱两声。
“至于你……”那个被称作老大的男人不屑的摇了摇头，“过的还不错吧 。”
“没，没有。”
胖子擦了擦自己头上一片片露珠似的渗出的冷汗，笑的牵强。
“没有吗？呵，下辈子好好干。”
“别！别！老大我错了！我错了！老大！啊！”
……
不过，
身后那座小城发生的事。
和莉莉丝与秦燕也没有关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