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灾变前·统一历1979
共和国·格瓦勒工业区·四号研究所
末日危机爆发的时候，亚伦德尔格刚结束学业参加工作，国家把他的名字从户籍上划去，标到了军籍上。
毕业后的他进入了为世界规模的核战争准备的避难所研究课题组，这是一个在世人看来既重要又不重要的一个地方，世界上逐渐紧张的氛围让人们不得不对一些最坏的可能性做好打算，但是没人认为这一切真的会派上用场。
……
他们是对的。”
莉莉丝架着枪守在车顶上，环顾四周，阴沉的天空下只有无尽的荒凉，秦燕在车厢里睡觉，她看着几乎是一成不变的景色，打了个哈欠。
据说只有这边的荒原是一片沙漠——据当初那个养大她的那个老头子说，别的更远的地方则是被冰雪侵蚀，沼泽覆盖，丛林吞噬。由此说来，某种意义上这里反而是最好生存的土地了。
只是能找到的东西确实很少。
没起风，以经验来说，看这云色也不像要起风的样子。也就没搭帐篷，体力还是蛮重要的，可以的话在车子里将就一下也很正常。
“嗯……其实我觉得收音机我们该留着的。”
莉莉丝揉了揉眼睛，悄悄自语。
“如果信号好点的地方还可以听一下广播什么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天气预报。”
两个避难所之间总是隔着很远，从此地到彼地，他们总是有足够的时间浪费在旅途上。
秦燕不是很安分的睡着，翻了个身，莉莉丝声音也就低了下去，不想打扰她的休息。
荒原总是极尽的宁静，没风的时候也几乎就没有声音。漫长的荒芜的沙土上零碎的冒着紫黑色的芽，莉莉丝饿到极点的时候尝过，一口咬下去，满嘴溢着苦涩辣口的汁，很难吃，到后面还会让人腹痛。
那种怪异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味道会在嘴巴里面留很久，连带着你的肚子也得跟着痛上两三天。
视线再度扫过四周，模糊的影子在远处徘徊，没有想要靠近的意思，让视线落在瞄具上，目光所及的是两个流着涎水的怪物，拖拽着狗一样的身躯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远离道路的荒地上。
“两头‘狩犬’，安全，话说回来，荒原上这些野兽是靠什么活着的？”莉莉丝掂量着手中的军刺和步枪，思考着杀一头取肉的想法是否符合实际。
狩犬是荒原上最常见的几种异兽，慢悠悠的，总是垂着一嘴的涎水，失明而瘦弱。但是，在追逐猎物时，六条孱弱扭曲的像是昆虫趾爪似的腿上，一层皮包骨的干瘪的肌肉却可以爆发出令人恐惧的速度，而看起来薄弱纤细的齿爪在追猎时足以撕开一层坚固的铁网。
她也亲眼看见过一群狩犬短短的半分钟内将一个人撕扯成碎渣的样子，某种意义上也说明了这种怪物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好对付——虽然说在现在的莉莉丝看来，更重要的是:事实上，这种怪物的肉是酸的，而且内脏和血液中大都有毒，处理起来很麻烦，要费半天劲结果能吃的也就最大的那两块。
要说的话，就是一般而言近了不怎么方便着对付，能吃的部分就那么点，而要是被这玩意儿抓在身上基本上就没救了。风险大利益少，危险总是有的，也就不怎么有人愿意收拾。
不过，毕竟能吃。
说实话，除了那些靠着紫色的，早不知道变异成什么样了的怪异植物磨成的淀粉所烘焙的苦涩面包，人们更多的也是只是在食用这些野兽的血肉，干净的蔬菜水果早就是奢侈品一样的存在了，野兽的血肉才是最根本的生存来源。
莉莉丝不知道别的地方怎样，她只知道在这片荒原上，异变的野兽以人为食，而人一样依靠着野兽的血肉延续生命。
但是，本着安全第一，况且现在也不怎么缺吃食的前提，莉莉丝把玩着手中的军刺，无聊的轻轻敲在车沿上，一阵又一阵有节奏的发出微弱的脆响。
不过也不知算不算幸运，‘狩犬’的听觉很灵敏——也许是在几十年中养成的本能——但一般来说总是避着人的，有的时候听到车子的轰鸣声那更是离得远远的了，对有心的猎人来说更不好抓的同时，也代表在这个时候那些怪物一般不会来打扰她们。
莉莉丝低头看着睡得并不稳当的秦燕，她带着淡淡黑眼圈的眼睛紧闭着，锁着眉，也不知道又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要是问的话大多时候也就回一句没事，一件事来回多问几遍也就厌了，反正总是问不出什么的，也不再在上面浪费时间。
莉莉丝灵敏的翻下了车，溅起一片无声的尘土，她把步枪斜靠在车厢上，又伸了个懒腰，随着腰背上一阵清脆的咔咔声，满足的长吁一口气，随后俯下身子挑了个稍微平整的地方架起了支架。
炉子是小号的，也就两只手合拢了并着那么宽，轻手轻脚挂在架子上面，铺上一层引火点火的柴禾，莉莉丝想了想，打开了自己身上的水壶往里面倒了一半。
炉火生了起来，她对着升起的火焰烘了烘自己冻得有些麻木的手，荒原上总是莫名的干冷，因而在很多时候，一碗暖融融的汤就是对还活着的自己最好的奖赏。
秦燕还在睡着，莉莉丝翻着自己的包，取出了一袋未开封的肉干，从里面拿了两片，打量了一下上面还算干净的纹路和新鲜的盐渍，从步枪上拆下了军刺，然后把肉条齐整的切成了细细的肉片，然后被一股脑的倒进了锅里。
而后，莉莉丝又想了想，还是把面包从包里拿了出来，然后用力的撕成一条一条的，一并的饨了起来。想来是想弄一锅肉汤的。
很奇怪的是，这种面包直接吃着就是带着越吃越浓郁的，令人难以下咽的苦味，但是稍微炖煮一下这种味道总是会淡许多。
也算是人对吃的本能最后所带着的一点倔强吧。
煮沸的开水在锅中沸腾了起来，但没有蒸汽冒出，莉莉丝只是将炖汤的锅从炉子上挪开，然后往上面套了一个透明的什么东西以后扣了一个按钮，这才伴随着一阵滋滋的声音，让一层滚烫的蒸气充盈了透明的薄膜，随后又很快的冷却凝结成了细密的水珠。
莉莉丝总是会忘了这样收水的环节的，但是能想起来总还是要做，“一杯水有时比一条命还重！”这句话在很多时候可不是在开玩笑。
“在做饭？”
莉莉丝回过头，秦燕正趴在车厢的边沿上，披着厚重的斗篷，细碎的头发杂乱的盖着眼。
“嗯，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话音刚落，莉莉丝就听到了很轻的咕咕声，她又抬起了头，正好撞上秦燕想要挪开的视线，在短暂的对视后的脸上微微泛红，歪过头不说话了。
“炖的肉干汤，加了点面包。”
莉莉丝微笑着打量着手中的军刺，敲在锅沿上发出闷闷的回响。
“新鲜的。”
“嗯。”
秦燕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她还是有些困的，只是休息一会儿总比一直绷着要好些，但长时间不好好休息总是会有点负面效果，就像……现在还是很困。
炉火旁总是暖着，荒原灰白色昏沉的色彩中隐约着一点暖色的昏黄，于各种意义上都是温暖的味道。
狩犬仍在不远处游荡着，它们夹着尾巴，又用干瘪的利爪夹着自己同样干瘪的肚子，自觉弱小的它们本能的规避危险的人类寻找食物，又被饥饿驱使着在附近漫无目的的奔走。
只要有机会，它们会撕碎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
它们很饿。
在荒原上生存，除了水和食物以外，更多的致命威胁不是来自于低温和裹挟着白色沙尘的风暴，而是来自于眼前这些漫无目的的游荡者，这片荒土上现今真正的主人……在大灾变后异变的兽群。
哪怕是达尔文的理论也能推论出现今的生物为了生存，为了可以适应环境，能够在进化的路途上付出多么巨大的代价和产生多少诡异的异变。
尽管其中还有一些……或者说很大一部分是来自灾变时代人类的杰作，但无论他们的原型在过去是温顺柔和还是威武凶猛，现在，发展至今的总是食肉的残暴而嗜血的怪物，难以用常理推论的，怪物。
但那些在现在看起来还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对于她们俩来说，是这样。
尽管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也很难对付一群异兽，尽管很多商队和堡垒的探索者都被兽群撕碎，但是至少直到现在，她们也没有遇上过那样的绝望。
“很烫，记得手套。”
莉莉丝打开盖子，把看起来挺浓郁的肉汤盛了一碗递了过去，她感受着隔着厚厚的手套都能触及的温度，冲着秦燕努了努嘴。
“好。”
秦燕点了点头，缩着手，探着身子用衣袖接住了莉莉丝递过来的碗，温热的触感在冰凉的手心中回转，抿一口，在体内慢慢蔓延的热流让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莉莉丝用军刺搅拌着锅里，挑起一块透明的肉片，玩闹似的对着太阳，模糊的白光透过，在上面套着一层微弱的白晕。
“别玩食物。”
秦燕盯着莉莉丝，低声的念叨着，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不满，在这样枯燥的荒原，人是很难冲着一个给刚醒的自己熬了锅汤的人发脾气的，再多的意见也会被手中捧着的浓郁的温暖融化。
“知道啦！”
莉莉丝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想着，突的冲着自己的同伴做了个鬼脸，看着下意识想笑出来却又绷着一张脸的样子，噗的笑了出来。
“喂！”
“咳咳，不，我没笑，咳。”
“你这不是又笑了吗，有什么好笑的啊？喂！”
“果咩纳塞，我不是故意的啦。”
“你这句又是哪里学的？”
“不知道，以前听着有人这么念叨，我就用了。”
“你这家伙……”
“好啦好啦，莫生气，喝汤先啦！”
“嗯……”
随后的，荒原上的二人静静的喝汤，安静的不再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尽管味道其实并不怎么样，只是普通的带点盐味的汤，但她们总是不约而同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品味着。
捧在手心，让人短暂遗忘孤独的温盈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