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被百叶窗切割的支离破碎的白光穿过窗前的两条微不可见的黑线，空气中清晰地漂浮着灰尘。
莉莉丝叫醒了秦燕，两人面对面的在床边坐着，吃了和昨天一样内容的一一难吃的不像话但至少还有点味道的一一早饭之后，太阳已经差不多完全升起来了，没有暖意的白光渐渐撒在了街道上，混入了朦胧的雾霭。
洗漱后的用餐中，秦燕打着哈欠，一边咀嚼着食品，一边整理起了自己的东西。
她准备把衣服先送去洗了，在来的一路上有看见收洗衣服的店，一般而言，堡垒里的这种地方大都是无偿的，也就是也说洗衣服这种事情，是不用付出什么代价的。毕竟一般人家没有什么多余的水用来清洗，但一直不弄干净的话会出现各种让人不想看到的疫病，到那时候再处理只会更加的麻烦。
除此之外，还得想办法换点子弹，子弹或者说……子弹之类的东西，因为水和食物暂且还是够用的，但莉莉丝的子弹的还是该补充了，再怎么节约也只是在不停的消耗，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有些东西，总得有备而无患。
秦燕往莉莉丝的嘴里塞了一片肉干，正式结束了这次早餐。女孩裹着灰色的备用短袍，布料很薄，她紧了紧袍子的衣领，走到窗边，向着窗外看了看。
模糊的白雾在每一处街道中浮动着，遮掩着人们的视线，同化着光。
这是一个危险的城市……准确的说，在灾变后的时代中，没有任何一片土地是安全的，而聚居着同类的土地更是如此。
白色的沙土上的壁垒，是避难所，净土，希望，也是画地为牢的牢笼，如果一切如传说中灾难之前那样，那这应当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吧？
秦燕眯着眼睛，让自己的视线尽量穿过迷雾扫视着这个街道，不知道是不是白雾的关系，大多数的门扉紧闭着，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打开。
“啊，现在是几点了？”秦燕回过头，向自己的同伴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莉莉丝不出意外地摇了摇头，把嘴里的最后一块肉片吞了下去。
确切的时间，这种东西早就已经是人们所想尽力忽略的流逝，人们切切实实的还暂时存留在这个世界上，但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秦燕换了一套比较厚点的衣服走出了房间，总地来说，就是把莉莉丝的衣服也裹在了自己的身上，毕竟两人除了常穿的早就弄的脏兮兮的衣服外，只有备用的那么一两件很薄的小衣，坚固的硬底靴踩在地板上，发出了吱呀的声响。
今天莉莉丝看家。
车没办法开进来其实挺可惜的，车上有很多要用的东西藏着，在上面休息也比在陌生的地方更加的舒适一点，然而现在连城门也出不去，谁又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呢？
秦燕打开了房间的门，这里的门是可以从里面锁住的，但挂锁拆下来后就没办法从外面这么做了。门外，尽管天色看起来还很早，但已经有三三两两沉默的行人在街道上来去。
人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流，只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秦燕也默默地关上了大门，枪套被绑在腰带上，露出的枪把在很显眼的地方。
这样一个动作让街道上的人看了秦燕一眼，但飞快的就挪开了视线。
换洗店。
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了，门口站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睁着一双挂着厚厚黑眼圈的眼睛，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把自己手上的号码分给排着队的人。
秩序和规则，是人类在这样的世界中存续下来的关键与代言，也许有些规则并不合理，但在随时面临覆灭的荒原上，不论怎样的规则也比无际的混乱要好。
反正要等排号，秦燕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拿起了店门口架子上的一卷宣传册，简单地翻阅了起来。
上面大多都是一些招兵的，招技工的，和提倡保护孩童的公告，秦燕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几个悬赏给钱的任务，甚至连正常的工作广告都没有。
“听说，那些野兽不像往年那样在避难所周边游荡了，近来甚至都没听说有那些‘异形’的情报。”
“嗨，那又怎么样？”
“我担心这后面不太对劲，都是有特殊的危险，甚至最后让堡垒都失守的话，那可就惨了。”
“别想那么多，至少现在就是个好事。”
“好事是好事，但这么反常，我总觉得……”
男人们在絮絮叨叨，交谈的声音从旁边的桌子那儿传来，一句一字的进了秦燕的耳朵，她循着声音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又立刻转回了视线，将自己手中大概是宣传册之类的一点一点的折了起来，塞进了衣包。
作为换洗店的建筑物也是残破不堪的，这栋堡垒里很多并不那么重要的地方都没有得到有效或及时的修缮，只能说达不到危楼的层次，但年久失修是肯定的，这家换洗店坐落在一个广场上，某种意义上的确算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但大概是因为很久都没有人过来修整的原因，这里各种紫色的杂草丛生，显得有点破落，看起来形状貌似是喷泉的水池也已经干涸。路过的时候，可以闻到荒原上特有的一种生长在尸体上的紫色藤蔓腐烂以后，和任意液体混合之后的味道。
在这里可以看到堡垒中央的一个高大的黑色的塔，高大，雄伟，象征着无上权威和令人窒息的迫力，不知道别人的感觉怎么样，反正她在感受上没那么舒服。
“等候消息啊。”
她安静的在心中念了那么一句，不抱有任何希望。秦燕是完全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的，若是正如所想的最坏的结果的话，免不得会有更多的坏事接踵而至。
“你的衣物就是这些吗？”
“嗯，是的。”
这里的换洗排队着念号，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了自己这儿。秦燕把手里提着的一大包一小包递了过去，附上了自己的地址——现在住的。
一阵寒气袭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明明理应是能勉强保暖的，却因为这场雾，而使气温低得异常。秦燕向来即便是在荒原上也不会刻意的去收集衣物，更不要提在那些奸商手上换了，所以没有多少外出时能穿的衣服。尽管从季节上来看，现在还应该没有完全踏入寒季，但实际情况证明，在这种鬼地方出门时选择更厚的衣服才是明智之举。
“就这么多？”
换洗店的大叔似乎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但是确实就这么多，莉莉丝和她两个人也不可能穿十几件吧？
“嗯。”
秦燕认真的点头，就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做的那样，把枪套完美的遮掩在了斗篷下。
“嗯……好吧，下午或者明天上午的时候来拿。”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脸色胀鼓鼓的，秦燕估计他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想洗衣服了。
衣服的问题解决了，秦燕向店门外踏出了几步，寒冷的风仍然在席卷着街道，荒原上很少有风。更少有这样莫名其妙的降温，这也是反常的。
如海浪般的，从风吹来的方向涌来了一阵浓雾。
什么都看不见，雾气遮盖住了眼前的一切。不远处的房屋，身后那块显眼的招牌，还有自己伸出去的手都被彻底吞没在白雾之中。
找不到前方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甚至无法掌握自己所在的位置。
要被吞噬了。
这种令人战栗不止的错误觉如此清晰的占据了她的脑海，无限的纯白吞没了所有的眼帘，冷冰冰的雾气拂过全身，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恶寒……
好冷！
凛冽的寒气几乎令四肢都失去知觉，就像是浓雾正在渐渐将身体浸透成透明的冰晶。
真的要被吞没了？
就在心底萌生这样的想法时，寒气却渐渐地有所缓和。强风仍在吹拂，这团浓雾在刹那间消散，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没过多久，建筑物重新浮现了轮廓，身边那些这个城市的人依旧沉默的来往着，只有秦燕瞬间发青的嘴唇证明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
直观的威胁，那些食物和水的匮乏造就的威胁，在所有人的头上盘旋不去，在荒原上游荡的怪物和异形则是紧密的抵着人类要害的钝刀，而人人皆知利爪的恐怖，为了生存却又不得不向外探索和搜寻。
但是很多人都忘了，或者说都刻意忽视了随时伴随在自己身边的寒冷，也是灾变中的末日拼图。
就像煮在水中的青蛙。
“异形……吗？”
不妙啊不妙，尽管这几乎应该是个幻觉，但是她可完全就没有把这真的当幻觉来看，这种预言式的画面她见过很多次了，却几乎没有错过。
就是一种说不清的生存直觉，这种直觉很多时候是对的，可惜无法解释。就像你知道有黑洞，但是你不能指望自然现象自己告诉你他为了什么存在……
总而言之，现在不光要想着怎么压着时间，还有想着要是遭这什么变故该怎么处理……该死，怎么突然就遇上这种事，不好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出现。
就像被什么讨厌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这么想着，燕子的目光随着小小的脑袋扫过四周，偶尔触碰到隐匿的视线迅速接二连三的躲避，而有的则是遥遥的注视着，丝毫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
“嘛……不过也确实被盯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