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荒原上最后的聚居点,避难所的堡垒都很大,就像在这里流淌着黑色液体的河流、工厂、城墙下的平民居住区、还有属于军人和统治者的“内环”一样,秦燕独自绕完一圈,再处理了一些杂物,最后找到医所的时候也已经是傍晚了。
或许应该说运气不错吗,一整天里除了那个诡异的事件外,一个冒犯的人也没有遇到。
今天的避难所似乎分外宁静,至此仍未散去的薄雾好似在迎接陌生的孤旅客到来。
但是很显然,任何一座壁垒都不可能永远宁静,而这里尤其如此,秦燕很清楚这一点。
“天已经快黑了。”
秦燕看就渐渐暗淡的雾色,照应着自己的推测,对现在的时刻有了一个模糊的估计。
秦燕准备明天再来,知道了地方就不用再绕多少的路,何况这样店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面对着要安全许多,她打算先买一顿饭,就在旁边的便利店……她也只买得起这个。
“十个大号的干面包,谢谢。”
半走神的售货员呆呆地看了秦燕淡白色的脸庞好一会儿后,才匆匆反应了过来。
“啊,好。”
转身准备着食物的时候,他还是时不时会偷偷地看这个陌生的女孩。
这算是他第一次看到和他的外貌有着明显不一样的女孩,从各种意义上的不同,从装备上、着装上、还有肤色和面容上。
而且要说的话,怎么说呢……穿的也太薄了,这样真的足够保暖吗?
秦燕站在门口,打量着这个似乎是熟悉但又很陌生的地方,吃的什么的基本都在车上了,也没法带下来,她已经是很久没来过商店之类的地方了。
水似乎可以在住所解决,但是食物就只有自己带在身上那一点,估摸着怎么省着吃都是不够的。
未雨绸缪吗?大概是吧。
售货员拿着装着面包的袋子走到了她的面前,脸色有些古怪地看了秦燕一眼,随后又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妥,年轻的男孩腼腆地笑笑,把手中的袋子递了过去。
今天的一整天的风都有些大,吹得衣领都时不时的翻动一下。
秦燕摸了摸衣服的内兜,翻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掉漆的灰色木盒,打开盖子,一边按着把盒子推过去,里面是一些细碎的、亮闪闪的金色东西。
“这些摸约足值十个面包的,如果不够的话就少来半块吧,或者可以把盒子也带走。”
店员按着盒子,攥着面包口袋,把它放在柜台上,认真的端详着里面看起来很贵重的东西,用手指掂起一个最大的,还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很快,售货员小哥松开了紧攥着用不知道什么东西编织的袋子上用力到指尖发白的手,冲着面色淡定的少女点了点头。
“感谢您的惠顾。”
空气中还是很冷,冷的她都想把口袋中提着还未干透的衣服套在身上,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大大袋子的秦燕在街道上显得有点与众不同,尤其她是还是个相对那些街道上行走的大人来说有点低矮的女生。
“不过引人注目也是相对的,谁也不知道口袋里提着是什么,说不定是垃圾呢?”
蠢蠢欲动又不敢动手的大人们把视线压抑在女孩腰间的枪套上,用这样自己都不相信的说法说服着自己。
秦燕熟练的过滤掉了那些危险的眼神,每一个孤旅客都有着这样的本领。事实上,这种类型的“城市”似乎总是会显得有些过于“热情”,目光所及的每个人脑袋里都转悠着危险的想法,但说实话,那些眼色炽烈的人反而不大可能动手,反倒是阴郁躲闪的目光隐藏着更冲动的威胁。
居住的权利,总是比于大庭广众中,冒着生命危险所抢夺的一个基本不可能活着带入荒原的武器值钱。
毕竟,这是达尔文的社会。
这样的地方总是有些共同点,贫瘠,冷漠,残酷,资源匮乏,唯利是图。
按照之前所遇见的他们同类的说法,他们才是是真正适应了这个时代的人所聚合成的王国。
虽然这都只是恶徒的自卖自夸罢了。
她并不那么担心在街道上会遭到什么袭击,白天的时候,任何一个避难堡垒只要还没有堕落到彻底沦为地狱,总还是有巡防队之类的人在履行职责。
这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只是为了稳定堡垒的秩序,免得太过混乱动摇自己统治的权威。
但这些都和她无关,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孤旅客而已。
“我回来了。”
秦燕在门上敲了六下,五重一轻,并不如何厚实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一头红松柔软的金毛从门缝里冒了出来。
“啊,燕子,欢迎回来。”
莉莉丝眯着眼笑,不顾及的大咧咧把门往里一拉,把大门大敞着,就想伸手帮秦燕把东西提走,可惜冷风很不给面子的冲着她一卷,瞬间就像怕冷的猫猫一样缩成一团,瑟缩着抖了抖。
“呜,冷的出乎意料阿,这鬼地方还能再降温的?”
“……嗯,笨蛋啊。”
秦燕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手中装面包的袋子递一个过去,让莉莉丝接着。
“你身上随身带着的还有多少吃的?”
“七八块肉干……你知道我不喜欢紫面包的。”
莉莉丝急急忙忙的把燕子手中另外的一个袋子也一起抓了过去,一只手提一个匆匆的就往房间里走,一边躲着冷风,边头也不回的应着。
空着手的秦燕喀哒一声关上门,顺着拖痕把柜子拖到门口,扣上了锁再堵上。
“也不知道这种地方有没有分发救济粮。”
莉莉丝伸了个懒腰,房间里确实是比外面更温暖的,这大概率也不是错觉。
“想来也不可能有吧?”
秦燕无情的戳破这种明显有些过于美好的泡泡,积极的完成着自己吐槽役的人设。
“随便啦,怎样都行,只要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就好,总觉得待久了会出更多的事。”
秦燕靠坐在硬皮沙发上,舒展着走了一天的酸软,轻轻地“嗯”了一声。
静下心,淡淡的血腥略过鼻尖。
“……莉莉丝,哪来的血味?”
隐约的猜测中,目光随着直觉飘向了紧闭的浴室。
“哦,有个人闯进来了,杀掉了。”
莉莉丝轻描淡写的接嘴,手上的动作不停,用力的把面包压得更紧实些,这样能更方便的携带,要是能很轻松的装进水袋之内的小地方就更好了。
“血我给放出来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冻着了,虽然我处理的不怎么样,但明天应当还是能卖得了,毕竟这外面确实是很冷的。”莉莉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续上一句:
“用上了保存袋和抗凝剂的,袋子我还专门洗过了,这方面的东西我也知道一些,还有……是个男人。”
“……”
秦燕皱了皱鼻子,空气中淡淡的血腥一瞬即逝,她该怎么说呢……处理的还不错?
“他自己闯进来的。”
莉莉丝终于把十块面包压成了三块面包那么大,当每个都紧的可以砸人,再回过头来朝着她的同伴解释。
“带着把破破烂烂的短弩,进来后就到处乱看,有点响动就神经兮兮的把弩矢射了出去,摆明了是来找事的。”
“尸体呢?”
秦燕双手的手指交错着放在腿上,支撑着下巴。
“切碎了,明天卖掉。”
“……嗯。”
杀一个人而已,这种事情在荒原上司空见惯,说实话不应该再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但是尽管到现在连尸体都没看到,那是一种复杂和挣扎的怪异感觉还是像带刺的藤蔓一样,缠绕着身体蜿蜒向上。
“喂,喂?燕子,你没事吧?”
莉莉丝捧着自己的脸,趴在沙发上,把秦燕大腿软乎乎的肉当枕头似的压在手臂上。
“如果你很讨厌这样的话,我以后就不做这些了。”
莉莉丝很认真的说着,温热的气息很轻的吹拂在上面,像是在很轻的,用温暖的手指隔着斑驳的布料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痒痒的。
“不,我没事。”秦燕轻声说道,“只是,还有些不习惯……毕竟我能做的太少,大部分问题都推给了你。”
“‘人们所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这还是你教我的。”莉莉丝无所谓的耸耸肩,双手随意的张开摆了摆,她确实是对这些事情不怎么在乎的——毕竟她还不会开车,也修不来。
“嗯。”
秦燕看着趴在腿上的莉莉丝,视线下意识的慢慢挪到了柔软蓬松的像肉松似的头顶上,几乎是无意识伸出了自己的“魔爪”,在上面揉了揉。
“呼姆呼姆。”
莉莉丝顺从的靠着,顺势往大腿上蹭了蹭。
……忘了那个擅自闯进屋里从未谋面的人,所残留的,甚至没有未得一见的尸体吧,正同莉莉丝初见的时候说的那句。
“一定有人要死的话,我希望死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所认识的任何人。”
……
“莉莉丝,我觉得我们需要多存些粮食了。”
好像一下子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妥的秦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手上的动作也悄悄地停了下来。
“嗯?”莉莉丝大大的眼睛里装着大大的疑惑,能理解文字的意思,但不知道其缘由。
“在我们相互遇见之前,莉莉丝,你有没有遇见过什么伴随着寒季出没的‘异形’?”
“那些怪物怎么可能会和气候扯上什么关系?不要开这种奇怪的玩笑啦。”
莉莉丝笑的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整个人还是保持着脱线的状态。
“我认真的。”
“……”莉莉丝脸上挂着的笑容顿了一下,视线下移。
“……抱歉,说了那么没由来的话题。”秦燕是这么说着,整个人完全放松的靠在沙发上。
“确实,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情况,这种事情说起来也显……”
“有。”
斩钉截铁的脆音毫无征兆地插了进来。
“……得特别奇……嗯,什么?”
“我说:‘有’。我遇见过……准确的说,是小的时候。我遇见过。”
过去的故事啊……
莉莉丝嘴角上勾,挂上了招牌的假笑。
“如果真的是记忆中的那样,那么这个地方怕是会有什么大麻烦了。”
“……这么严重?”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