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狩猎队已经在路上消耗整整一个星期。为了追寻可以狩猎的猎物的痕迹并避开兽群，德尔玛的狩猎小组已经在这片荒原上漫无目的的搜寻了整整七天，结果直到现在除了一些零星的狩犬外一无所获。
当然，这种凄惨的现实和莉莉丝他们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反正最差也就是在包吃住的同时拿个保底。而关于这方面在上一章就说过了，在此就不多赘述。
不过像这样的场景，在整个荒白的沙漠中毫无例外的会出现在所有运气一般的狩猎队身上，疲于奔命也许就是追猎者们的常态，不过对于像莉莉丝这样的受雇人员来说，这差不多也就是和无数个漫无目的的日子一样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过去……
但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是，再怎么倒霉，这样的休闲时光也继续不了几天，猎手们已经在在无垠的寒冷中徘徊了足够长的时间，即便是最极端的情况：直到最后也依然没能找到适宜的猎物——这种事情几乎不会发生——那些成群结队的野兽也会出自然而然的找上他们。
这片的土地上提前降临的寒季，可不仅仅是打了蜷缩在蜗居中的人类一个措手不及。末日对一切生灵一视同仁，那些游荡在沙土之上的野兽同样也没有准备好足够的储备。它们会循着一切活着的味道狩猎，整片大地将沦为腥臭腐败的猎场，所有的灵魂都是猎人，也同样都是猎物。
燕子读过的书里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寒季，让这片冰冷的白漠变成更加冰冷的噩梦，饥饿中的怪物和“异形”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变得格外的凶猛，就连狩犬这类甚至在人类之下的狩猎底层，在饥饿和寒冷的驱使下，成群结队的他们危险性甚至不会比“钢琴家”之流的更低。
而在这些流窜的怪物和野兽中，最危险的莫过于在血管中流动着瘟疫的“毒兽”，无论是他们的利爪还是牙齿，血肉还是内脏，无数的病菌和毒素同他们散发着灰暗气息的体液化为流动的死亡。绝对的致命和强烈的传染性，让至少占了这片白色荒原上总数一成的堡垒被天启四骑的瘟疫所毁灭。
也因此，在这个灰暗的时代，医生这个职业从未像现在那么珍惜和重要，也从未像现在那么无力。
然而寒季仍然是很好的季节。
春天是冰冷而沉默的，淡漠的白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阴云施舍似的胡乱洒落在贫瘠的土地上，怪物和野兽在漫长的饥饿中复苏。又或者，那些残暴、嗜血、永远饥饿的“怯薛”会在每一个春季，从漫长的跋涉中经过这片土地。在无尽的狩猎和掠夺中，让永无熄灭之日的愤怒和火焰沿着春天的第一束白光坠入大地，事实上，就连和这些黑色的异形对视也是致命的，甚至于那些变异的动物或者人类也不例外。
秋天是死寂而危险的，早已失去“丰收”这一标签的季节几乎彻底褪去了一切象征美好的意义，为了应对无限匮乏而又致命的绝对低温，所有的人类和怪物都将投入到疯狂的囤积中，二维此彼此的争夺、厮杀。
至于夏天…为什么你会认为这片凝固的寒漠会有夏季和夏天所代表着的灼灼烈日…
而寒季，有雪，干净的雪，干净的水。只这一条，便高于了所有的负面。
天空中扭动的灰云不断变幻着，露出了一片极美丽的而又迷幻的薄薄灰纱，冰冷如火的沙砾在空气中浮动，浇灌在同样冰冷如火的荒原上。
在云雾无声的翻涌的同时，狩猎队的所有人都默默扣上了维持呼吸和温度的玻璃面具。
这款产自灾变时代的面具能够过滤强光、浮尘和空气。虽然如今的荒漠上早就没有了什么炽烈的光束和紫外线——反倒是寒冷的时光比以往漫长了不知多少倍，但是幸存下来的人类也在适应着新的环境，至于那些娇弱的温室花朵…早就变成了掩盖在沙土中的枯骨和早已分解成尘埃的粪便。
尽管做工粗糙的玻璃面罩有着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问题，尤其是让人感到很明显的胸闷乃至无法呼吸。但对荒原上的猎手来说，这已经是他们拿出来的最好的装备了——不过就连莉莉丝和秦燕也各有一份，那个队长要么是城主的亲戚，要么是在这次着实是下了血本的。
莉莉丝右手扶在刚刚用从那个队长那敲诈来一包枪油维护过一遍的的栓式步枪上，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计算着皮袋里些着些的子弹。
营地车在一片连绵的沙丘中停了下来，在无数徘徊在视线尽头若隐若现的阴影中，猎人们下了车，沿着支离破碎的沥青路前进着。
虽然猎人们的制服有些破旧，而且武器的式样也不统一，从灾变时代之前遗留下来的复合弓到大灾变后用粗糙的手艺自制的铳枪应有尽有，可是拼凑的武装并不能否认他们是一支真正的军队，而不是像“迁徙者聚落”之流随意拼凑的民兵或匪徒。
这支猎人小队有军衔、有战术、有后勤、有训练，最重要的，能够熬死前面几任猎人组长，在这片于无声中…喧嚣死寂的土地上活到现在的德尔玛先生，一定是个可以依赖的好长官——要知道在底线已不存在而无监督的、怪物横行的荒漠活下来狩猎那些怪物，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运气和能力。
此时的德尔玛先生正领着猎人们走上遍布裂纹的沥青路旁一处高耸的沙脊，从看到这处突兀的凸起的那一刻开始，这位娴熟的猎人似乎就像找到了什么方向，领着队伍毫不犹豫的前进着。
蜿蜒漫长的沙丘中回响起了狩犬的嚎叫，莉莉丝立刻向狼嚎的方向望去，掩盖在面具与军盔的阴影下形色模糊的瞳孔迅速扩张又收缩，在一些微妙而不为人所知的地方，有一些东西也
在精巧中迅速改变着，在闪烁的眼帘下，一些原本模糊的轮廓渐渐明晰了起来，金发的少女利落的抬起了枪，眼睛透过原始的瞄具瞄着传来危险的方向，安静的侧耳聆听。在镜头里面可以看到几头毛色灰黑的狩犬正在红褐色的山岩上不安地转来转去，时不时仰天发出几声长嗥。
“看样子相对还是安全的，大概？”莉莉丝嘟嚷了两句，她现在站的是侦察兵的岗，燕子是戍猎手以及临时医疗员，两个人现在的位置八竿子打不着一撇，而从始至终，“德尔玛”—大概是叫这个名字——对燕子的自保能力似乎做出什么奇妙的误解？
不过莉莉丝现在没必要想这些，知道这有个兽窝就足够了。冬天是狩犬聚集的季节，它们会像书中所描述的群狼那样，在寒冷的凛冬彻底到来之前从荒漠中的各处聚集到同一个地方，形成如潮水般的庞大兽群。
灰黑色的体毛说明这几只都是成年的雌性狩犬，也就是说，这时候兽穴里应该有几只没断奶的幼犬。
狩猎队的任务除了获取食物以外，附带的任务就是摸清堡垒为中心辐射的狩猎范围里的情况，察看有没有新的未知生物出现，再有容量的前提下带回一些不能食用的带毒尸体供基地研究。
一般说来，狩猎者的任务需要猎人小组在荒野中未上两半个月，但难度并不高，就是无聊。因为在漫长的再一遍后纪元数十年的时光中，以避难所为中心的荒凉地区早已经遍布着狩猎组和探索队的足迹。不过话虽如此，对莉莉丝她们来说，真正要面临的问题并不是至少不完全是——狩猎及搜寻，而是“委托”。
当然，这次的目标看起来好像和这个没有关系，而两三个小时的跋涉和沙地对于这支由专业猎人和孤旅客组成的小队来说几乎没有多少影响，只是如果继续向前的话。就会踏入这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骨感的狩犬的领地了。
莉莉丝瞄着狩犬干瘪而可怖的头颅，空气中安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队伍的行动是沉默的，软靴踩在沙土上的声音很轻，很软，几不可闻。唯一清晰的声音，往往是来自于那些永远若隐若现，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的异形巨兽，在肉眼所几乎到达不了的极限，如冰山一样展露出他们宏伟的如虚幻般城峦的轮廓，整片大地偶尔飘荡着它们所发出的一声沉闷而悠远的低吟。
野兽和怪物的感知，好像总是比人类要更敏锐的，这是先天决定的天赋，凭借后天的训练只能缩小而不能抹除这一差距。
很显然，在可以通过肉眼看见它们之前，这群野兽已经察觉到了有什么生物正在缓慢而毫不犹豫的靠近他们的领地，一些没成年雄性不知掩藏于何处的洞穴中钻了出来，伏低了身子，呲着直滴口水的獠牙，不住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咆哮。
这是非常典型的肉食的、群居的动物保护领地的行为，成年的大兽本都出去狩猎了，只有这些半大不大的家伙还留在巢穴，扮演滥竽充数的恶兽。
群居生物的领地通常很大，然而狩犬却是一个意外：和他们的数量相比，他们的领地却被种各样种类繁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扭曲血肉瓜分一空，除了流窜着的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外，大多数的狩犬除了因为偶尔的冒险在领地外捕猎，都盘据一个极为狭小的地区。
在贪婪的掠食着生命的荒漠中找到一处栖身之所，无论是对于人，还是对于兽来说，都不容易。
莉莉丝略垂着枪口，眯着眼睛看着德尔玛在前面稍微转了转作了个手势，身后一个猎人便端起猎弩，一支黑色的弩矢便从一个弓着身，看着像这一片最肥硕的狩犬口中倏地射入打得凌空翻起，再带着黄的白的东西从后脑勺飞了出去。然后接踵而至的是一轮半齐射，一支支弩弹便不断的从脑袋，喉咙或是别的地方，钻入狩犬的兽群中那些不住挣扎的身躯……
这场战斗持续了并不算长的时间，没有任何一头畜牲活着离开……不过更准确的说法应当是：它们没有任何一个在这场毫无悬念的争斗中夹着尾巴逃走。
这不合狩犬怯懦的习性，它们应当一个个抱头鼠窜才对。
“去洞穴看看”
德尔玛一边指挥着士兵从尸体上收集着弩矢，一边抽着莉莉丝挥了下手。
“我一个？”莉莉丝皱着鼻子，之前的战斗中她全程都拄着枪，一副看着热闹的样子。不过这也没法，枪声有的时候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人越多，会被引来现身的东西就越危险。
这么想着，她的视线便偏着落到了那些远在天边的巨大阴影那。
“从这个洞进去，一直往里面走…你们的委托就是在这里。”德尔玛看了一眼正在给伤员包扎的秦燕，视线摸约有些飘忽，但语气倒挺坚定“当然，你的同伴会和你一起。
“好吧，你是雇主，你说了算。”莉莉丝摸着枪，堡垒似的军盔落下厚厚一层阴影，悄然遮盖了眼中的神色。
“燕子，走了。”莉莉丝这么招呼着，声音不小，在这小小石丘传荡。
“好。”秦燕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莉莉丝，把
纱布和药粉一齐放到了地上，也不管伤口处没处理完，也就跟着上去。
这当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医师该做的，不过她本来也不是来当什么专业医生的，猎人们应当照顾好自己——燕子是这么想的。
莉莉丝倚在洞口，侯着燕子一起出发，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中攥着的字条，这次的委托比她想象的还要迷雾重重洞穴好像有些太深了，一些不知名的石头在岩壁上散发着微弱的光，灰蒙蒙的色彩顺着一条直直道路一直向下蔓延，一些干草，污秽的血肉和辨不清本色的碎块铺满了眼帘中的每个角落。
莉莉丝捂着鼻子，少女的嗅觉比一般的大多数人都要更加灵敏，但是在这种恶臭环绕的境遇下她几乎想要切掉自己的鼻子。
“呕……好恶心。”莉莉丝做了个干呕的姿势，优秀的嗅觉让隔着个玻璃面罩净化过的空气都能闻到星星点点的臭味，视觉上的刺激和嗅觉上隐约并在一起带来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厌恶。
任何人都不会希望去一群狩犬住的窝里探险的，恶臭病菌还有许许多多别的东西都会将你的兴致驱散的一干二净，而能不能完整的出来还要另说。
秦燕倒是要好很多，她可没有隔着玻璃面罩都阻止不了的那麽超人的烦恼，只是“嗯嗯”的检查了一下手枪的子弹。退弹，装弹，一言不发的戒备着。
“莉莉丝，这次的委托到底是什么来着？”秦燕眯着眼睛安静的提出自己的疑虑。
“侦察，救人，可能还要带点东西。
莉莉丝轻描淡写的回应，薄薄的一层玻璃后，优秀的透光性让似笑非笑的难受表情即使在这样昏暗的采光下也能让燕子一览无余。
“看着不像是有什么活人能待下来的地方，我觉得可能需要尽快出去。”
“不用担心，我只是有点讨厌这种味道。”
“真的？”燕子很明显并不怎么相信，莉莉丝几乎要把难受写成字，再从脸上掉下来了。
交流可以降低紧张，提升希望，这是毋庸置疑的。有些时候哪怕说的是些废话，也比相顾无言要好。
正当燕子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莉莉丝却毫无征兆的，呼的抬起了枪。
“呯！”
莉莉丝毫无征兆的开了火，某个跟在后面的黑发少女差点吓出了心梗的感觉。莉莉丝端着枪口冒烟的步枪，退出一枚发热的私制弹壳。
“有东西。”
莉莉丝身体微微弓起，秦燕顺着枪口的方向。看到的只是一团密实的草垛，用刺刀挑开，里面是一头奄奄一息的母犬和几个崽子，鲜血汩汩的从狩犬喉咙上一处撕裂的大洞上流淌，莉莉丝向后退了两步，免得脏了自己的靴子。
“这还有只躲着的…？”
“应该没了。”莉莉丝摇了摇头，面不改色。
“燕子，你先走，我处理一下。”
“……嗯。”
秦燕看了一眼军刀上的血槽，目光从还未睁开眼睛的幼犬上一扫而过。没说什么，只是顺应的走开了些。
一点很微弱的哀鸣忽的出现，又忽的消失。
莉莉丝，没有多少悲天悯人的圣母心思，如果有必要，面前的是同类的婴孩她一样下地了刀的。
实用利主义—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活人的标准。
这也许是人文与平等主义的灾难吧？但是在这片异变的大地上，道德有什么用呢？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燕子，绝大部分人所认可的，都是莉莉丝。
“解决完了？”燕子平稳的敲着皮扣，估量了一下时间，摸约是过了两三分钟罢。
“嗯。”莉莉丝还是那副不是很适应的表情，嘴角弯折的曲线看起来也是那么的勉强。
燕子不喜欢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