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越来越大了。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飘洒在空中，秦燕攥着自己的手，在摩托车上微微瑟缩着身体，她的帽沿上已经布满了厚厚的积雪，远点看着就像是雪人，脏兮兮的防寒服被冰冷的白色点缀拥抱，棕灰色的防寒服斑斑驳驳，有点滑稽。
“你的身上，带着点血腥味呢.“莉莉丝因虚弱而显得甚至有些轻柔的声音在秦燕耳边响起，“嗯，还有一股很浓烈的火药味儿。
“…嗯，抱歉，我刚才弄坏了一个燃料管。”秦燕回答道，凌晨的时候有一条饿到发疯的狩犬不顾火焰的恐惧摸了过来，秦燕下意识就把手边的燃料管抛到了它的嘴里。从狩犬硕大的头部开始，一团活火熊熊燃烧，凄厉的哀嚎老远都能听见。
“这个东西，生火是挺管用的，但是用在堕兽的身上，就有一点太浪费了。”莉莉丝继续说道：“我想以后最好还是直接用枪吧。”
秦燕点了点头，然后把莉莉丝的建议抛在脑后，浪费子弹也是很可耻的，更何况，饿到袭击人类的野兽，其实比起枪声，还是更怕火一些。
但这样毫无意义地谈天的确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将疲惫的精神分给了交流的人，总会稍微忽视掉一些枯燥的流逝。
无论什么时候，天空中的落雪总是在愈加的厚实，而孤旅客所行过的后面是一片狼藉的模样。
“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燕子？”莉莉丝抬起头，望向远处，燕子也随着莉莉丝的目光向着远方眺望。
浓浓的灰逐渐变暗，一条红色的丝在边际缓缓升起，又复落下。
“不知道。”
“现在距离晚饭时间还早着呢！我们应该找个背风的丘休息一晚再赶路吧？“莉莉丝提议道：“反正我们现在身上穿着防寒服呢。”
“我也这么想。”秦燕将摩托车停下，呼出的热气化作一团白雾，弥漫在她的四周，然后朝莉莉丝递伸一根胳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莉莉丝跳下了摩托车，跟着秦燕向着前方走去。
她们走的很慢。
这样的路程对于莉莉丝而言是一件比较吃苦的事情，她走了几十步就开始微微的有些喘息，直到推着车的燕子抬头望了眼前面看好的石丘，发现这个距离足够的近了。
秦燕也看到了莉莉丝额头上的汗珠，她伸手拨开了被汗液粘在莉莉丝脸上的碎发，擦拭了一下莉莉丝额角：“怎么样？”
“还好，还有一段距离，我可以坚持得住。”莉莉丝说道。
“你还是坐下歇歇吧。“秦燕伸出右腿，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你的伤挺重的，在这里就没必要逞强了，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莉莉丝犹豫了一会，还是坐了下来。莉莉丝弯腰坐下，靠在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上。
天色逐渐暗淡了下来，雪也变得更大了。
莉莉丝下意识的舒展了一下身体，这一刻，莉莉丝感觉全身的骨骼都要裂开了。
“你怎么样？”
秦燕站在莉莉丝的面前，低下头看着莉莉丝那张被失血和寒冷折腾的有些惨白的脸。
“我们已经快回到这里的避难所了，我们需要休息，也需要食物，还有我们的车。“秦燕说道。
莉莉丝点了点头，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水瓶，拧开盖子之后喝了几ロ，稍稍恢复了一下体力。
“还有多久可以走出这个范围？“她问道。
“大概一天的样子吧。“燕子估算着：“这里距离避难所就算开车也还要个小半天。”
莉莉丝点了点头，心中默默计算，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至少还可以撑上一段路程。
两人坐在这块岩石上，静静等待着天明。
天空渐渐黑了下来。
雪也变得越来越大了，秦燕和莉莉丝围坐在小小的炉火旁，缩在小小的帐篷里。
莉莉丝看起来很疲惫，她的身上披着秦燕的大风衣，但是秦燕依旧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从莉莉丝身上传来的那种冰冷与寒意，很有意思的是这样的角色以往是完全互换的。
“说起来，具体还有几公里了？“莉莉丝看着昏黑的夜色，询问同伴。
秦燕摇了摇头。“再过十多个小时，我们就能够安全抵达这座城市了。
“十多个小时吗？“莉莉丝叹了口气。
“我想去那个孤旅客旅馆休息一晚，但是……“莉莉丝看向秦燕。“还是尽量节省着点吧。”
秦燕点了点头。
火渐渐小了下来，秦燕拿出了一枚燃料管放在炉火旁，昏黄的暖光照映着她的脸颊。
秦燕的双手环抱胸前，静静的等待天明。
“咕噜咕噜~”
一阵肚皮叫唤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秦燕和莉莉丝都不由扭过头看向莉莉丝不听话的肚子。
“饿了？之前从堡垒中带出来的还剩了点东西，我来喂你？“秦燕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笑道。
莉莉丝摇了摇头。
“别客气了，你的伤还没好，还是让我来喂你好了。“秦燕说着。就从兜里摸索着找出一串干净的肉干，撕扯掉外层的皮囊之后，在火炉旁暖了暖，就塞到了莉莉丝的嘴巴里面。
“还挺新鲜？”
“肉干这东西哪有新鲜的…话说你居然还藏了一包唔唔……”
莉莉丝含糊的回应着，慢慢嚼动ロ中的肉干。
“怎么样？好吃吗？“秦燕再次问道。
莉莉丝点了点头。
“那就好。“秦燕说道：“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到了。”
莉莉丝又点了点头，她的嘴唇因为嚼动温热但结实的肉干的缘故有些轻颤，但是莉莉丝并没有吭声，直到最后缩进了睡袋里面，紧紧的闭着眼睛休息起来。
秦燕坐在旁边，静静地盯着莉莉丝。
她们之前是同伴，但现在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有了什么奇妙的变化了。
在秦燕看来，她们的生活立场也应该是有所不同的。
不知不觉的，寒冷的风暂时停了下来。
“莉莉丝？“秦燕喊了一句。
莉莉丝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秦燕，问道：“怎么了？
“我们要找的下个避难所，如果我没推算错的话，把残油耗尽后，还有几公里的路。“秦燕说。
“那我们继续往前走。“莉莉丝说道。
“我不是怕你累倒。“秦燕摇了摇头：“我担心的是你的伤。”
“没事儿。“莉莉丝摆了摆手，“这点小伤对我来说真的是毛毛雨啦，我可不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在荒郊野岭之中，那可就冤枉死了。”
“你可以继续说大话。“秦燕撇了撇嘴。
“好吧，我承认我刚才说的话是大话，我承认我很累。但是，你不用为我考虑太多。“莉莉丝的语气有些无奈：“我不是那些在堡垒里长大的娇滴滴的女孩子，我可不会那么轻易的报废，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耍什么脾气，我只想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秦燕沉默。
莉莉丝说的有道理，但总觉得是在说歪理。
“你继续休息吧，我来守夜。“秦燕起身，到炉火边添了一条短火。
“不用担心我。“莉莉丝躺下，侧着身体对秦燕说道。
“荒原每天都在死人，但不收我这个。”
火炉中燃烧的滋滋作响，燕子坐在帐篷的另一边，按着自己怀里的枪，明黄的炉光在她脸上用温暖上了一层的意味不明的妆。
一夜无话。
吃完水煮过后稍微可以变得能够下咽一点的通用餐之后，荒原天际的薄光也开始亮了起来。
莉莉丝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嘴角旁的油渍，无奈地摸了摸半饱的肚子，怀念着昨晚燕子递来的肉干的滋味，有点嘴馋的砸吧。然后抓起了地上的积雪开始清理她们所留下的痕迹。
如果只有莉莉丝一个人的话，以现在的身体状态即，使死了，也就只是死去了，饥不择食的荒原从不在意吞咽的灵魂从何而来，简单利落的逝去也是一种结局，她或许还不会在意这些。
但是此时还远远没到绝望的时候，这就让她不得不开始考虑规避野兽的事情了。
秦燕坐在一旁，看着莉莉丝刚刚换下来，还晕染着血污的绷带，思量了许久，终于还是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莉莉丝，你的伤为什么好像还没愈合的迹象？”
她到现在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莉莉丝看起来这么轻松。要知道，即使是在迁徙者的聚落中长大的她，也很少看到受了伤而且伤口还倔强的不肯愈合的人，一副淡然的样子的。
而眼下看来，莉莉丝的伤已经被缝好快三天了，特别是在秦燕仔仔细细的消了毒的情况下，莉莉丝的伤怎么说都至少应该结上一层痂了呀。
可即使是这样，秦燕在这位同位的身上也依旧没有看到半点异样的感觉。
”啊？“听着燕子的问题，莉莉丝愣了一下，随后敷衍地回道。“因为习惯了吧，独狼总是比结伴而行的人更容易受伤。”
“是吗？”秦燕侧了侧自己的头发，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她现在在思考的更多的是为什么伤口没有愈合，由此延伸对自己的医术都有些怀疑了？
“好了。”莉莉丝用手和刺刀终于将露营的痕迹清理干净了，然后径直站起了自己的身子。“准备出发吧。
“嗯。”燕子拍了拍已经被收好的帐篷和清理干净的杂物，刚刚吃下了一顿饱餐，这让她多少也有了一些行动力。莉莉丝穿上了燕子递回来的大衣，她对自己现在的身体也是有点数的。
确实很差。
秦燕坐在了摩托车上，带着负伤的同伴向着荒原的更深处
驶去。莉莉丝依旧不老实的在她的肚子上动手动脚，所幸她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常态，并没有因此而心浮气躁。
只是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偷偷伸过来的咸猪手，然后在手背上扭了一个直角而已。
昨天燕子所说的要徒步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或者说幸好没有出现。当然，没出现才是正常的，毕竟指的是下一座？
如雄壮的诗一般一片灰白的末日堡垒在视线的尽头终于露出了它的面貌。那个独特的，一丝不苟的“城堡”，终于慢慢的填满了她们的眼睛。
似乎就像他们来的时候那样一如既往，除了上面积了厚厚的一片雪白，但与之不同的是，燕子曾经深切感受的那种蔓延着几乎吞没了她的恶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
“莉莉丝。”秦燕艰涩的开口，在听到自己所吐出的字句后，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发出的声音。
“我知道。”莉莉丝全部的面庞都在堡垒似的头盔的遮掩下，在模糊不清的阴影下，缓慢深沉的吸了口气。
堡垒大开的门口，是一片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