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稍窄的一端剐蹭出短暂的尖锐的音鸣,打散了午后课堂凝聚的困乏气氛。横横撇竖弯钩,流畅书写完最后一字,规律的敲打节奏将困意再度唤起。
男孩盯住最后的一个字,“元”的右下角扬起的小勾。用男孩作为他的称呼已经不大适宜,十七岁的应启明成长至青春期的末尾,清澈淡漠的双瞳虽残存了点点孩童的稚嫩痕迹,端正的五官与挺拔的身形皆有不输年长者的稳重气场。
初夏的微风飘飘而过,不久前春日特有的泥土香气禁不住暖日的洗礼无奈消散,万物蓬勃的气息盛大气息取而代之。手肘支撑在对他而言异常宽大的桌面上,应启明做出融入群体的瞌睡模样,聆听着老师对于人类历史的课堂教育。
丰满的老师扭动腰胯,配合讲述对着板书的大字指指点点。
“如今的历史学术界,最为普遍的说服中,将人类诞生至今分割为四个阶段。”她的手指自上而下一次点到,念出她的板书,“‘水纪元’,‘糖纪元’,‘蛋白纪元’,‘脂质纪元’。”
家喻户晓的常识并不能引起学生的兴趣,四顾的老师并未迎上目光的回应。
“最初的‘水纪元’中,人类与动物尚未存在根本的区别,群居的人类过着居无定所的蛮荒生活,为了生存苦苦挣扎,连最基本的物质条件都无法保障,所以采用不具有能量的营养元素水命名。”
“随着大脑的开发与科技的传承,在漫长的‘糖纪元’中,人们发展了农业、畜牧业、工业等等,食物的需求被逐渐满足;‘糖纪元’的历史就是一张解决温饱问题的答卷,也是人类文明创立的根基,正如糖类是人体能量源中最基本的一个。”
“‘蛋白纪元’中绝大多数的人已不会遭受饥饿的困扰,人类文明的创造有了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对食物的追求也呈现味觉、视觉、触觉的多元化;那时人们的生活方式已经与我们很相近,毕竟是百年前方才结束的邻近纪元,本次纪元变迁的原因也并非科技的进步或是王朝的变迁。”老师敲打黑板的频率提升了,作为历史研究的专业人士,她对生活在时代变迁节点的百年之内异常兴奋,也有几人被她难掩的激情感染,眼皮的开度大了些。
“九十七年前,崭新璀璨的未来展现在我们的面前,新生人类出现,开创了‘脂质纪元’。”
应启明垂下头,与众多身形壮硕的同龄人保持同步。历史教材上“纪元史”这一课的首页,四块方块中填写着纪元的名称,并以空心箭头标明时间顺序。箭头上标注的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纪元交替时期的重要过渡。
从“水纪元”到“糖纪元”,是火焰的使用与工具的制造;再到“蛋白纪元”,是名为工业革命的长达数个世纪的时间段;而迈向“脂质纪元”的过渡与前两者不同,它指明了具体的一天:
“脂质纪元元年——新纪元的征兆之日·超重人诞生”
开创纪元之人,并非诞生于时代的初始,而是他的诞生将引领时代。
超重人的伟大不仅源于日后的无数拯救民众的英勇事迹,他的存在便是伟大。他是第一个新生人类——拥有超越往昔常识的神秘异能的人类异种。原本贴合幻想的奇妙能力,粗暴地闯入现实世界。
少年回忆遍布互联网的超重人影像,这位最初的英雄力大无穷,能够隔空取物,随意地悬浮空中,英勇无敌的世代象征,真实存在的超级英雄。
老师的讲述此时恰好与他的思路迎合,简洁地叙述着后续的因果。超重人成为拥有异能的新生人类第一人后,新生人类不断于普通人中涌现。新生人类的出现无关生物的繁衍,而是“诞生”与“传承”。崭新的异能会无征兆地出现在某人的身体,如同毛发生长般不可抑制;若是新生人类死亡,他的异能将会被另一人得到,那人会被称为继承者。
若只是新生人类的潮流席卷全球,那么也许会被称为“异能纪元”,可并非如此简单。关乎新生人类的讯息经由网络、书报、言论高速传播,很快,人们意识到新生人类群体的共处——体型。“诞生”与“传承”似乎格外偏好那时偏离体重均值的“超重”群体,新生人类的体貌中,臂膀结实的壮汉只能算作纤细,圆滚滚的身材比比皆是。向往异能与随之而来的财富地位的人归纳出简洁粗暴的努力方向:大量摄入易于转换脂肪的高能量食物,将自身打造为新生人类的预选人员。
超重人等一众初代英雄解决各式危机的同时,暴食的风尚转瞬席卷全球,短时间内人类个体的平均体重暴涨,肥胖的体貌迅猛异常地沦为常态,“脂质纪元”的降临不可阻挡。
时时吹入教室的阵阵风中,隐隐埋没着腐烂的臭味。夏季所象征的除了孕育的生机,还有陈旧的腐朽。
儿时的应启明曾憎恨过万人敬仰超重人。伟人开创的新时代没有留予名叫应启明的小男孩喘息的缝隙,将吃不胖的他丢弃在冰冷的脂质时代。可现如今,这份恨意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指间抚摸在书页最下端抚摸而过,他在心中默读出注解的小字:
“超重人(脂质纪元元年七月二十三日——八十七年六月一日)”
超重人在十年前死去,伴随着太阳商城B座大楼的崩塌。
警卫处的保安怒嗔的眼球血丝喷张,眼珠子遵从生物本能地上翻,在脖颈遭受重击后颓然昏迷。
小小的保安能做什么?纵然是超重人,也无法尽数阻止世上的恶行。
存在英雄的世界,便是恶人的舞台。
金属面具压迫住男子抽动的眼角,热烈的渴望盘旋在情感的浪尖。他拎起警卫处的广播用麦,高调宣言:
“各位老师同学,午安。恕我打扰,从现在开始,大家都是人质了。”一柄漆黑的短刀自他身后悬浮,尖端开刃处一抹银白战栗,犹如噬咬成瘾的饥肠恶兽,“一起度过美好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