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广播中陌生男子的发言太过突兀,授课中的师生们的念头不外乎“是什么意外吗?电影的台词被播放出来了吗?”,滔滔不绝被中断的历史老师也是同样的念头,安抚一两句后,又回归纪元史的讲述中。
但很快,教学楼底层的纷乱渐渐显现,急促的脚步与惊恐的尖叫清晰入耳,无疑有某种恶性事件正在发生。骚乱的气氛令学生坐不住了,无视纪律窜出教室,去打探情况。
“紧……紧急疏散!全体都有,离开教学楼!听着,全体都有,离开教学楼!”
情况仍未探明,再次出声的广播留下指示,是熟悉的教导主任的声音,音调高扬几近破音。
应启明的班级被安置顶楼的教室,理所应当的落入人挨人长队的尾端。他也不愿铆足劲头挤入队伍的更深处,若是淹没在满登登的物理意义的高质量人群中,他大概会死。
轰!
即将步入楼梯拐角时,楼道与楼梯间的分隔处,机械部件钮合转动,消防专用的卷帘铁门落下。邻近的几人推搡着前挤,有的成功度过,有的仍留在里端,所幸没有碾压事故出现。十几人与团体分隔,包含应启明,全部是学生。
无人引领的众人各自展开行动舒缓内心的不安,打砸卷帘门、摆动手机联络外界、抹眼泪,显现出各人的个性。应启明属于不做任何行动的等待一派,一个不熟的同班女生他身旁哭泣,他思量着是否要去安慰,扭身朝向女生的方向。
卷帘门是现场的焦点,扭头的他是唯一将视野朝向侧方的人。故而他是最早发觉“恶人”登场的。
楼道的侧面是一连串窗子,窗外晴朗夏日的城市景致怡然。漆黑的细长形状刺破视野中的蓝天,徐徐上浮,暴露出将其握住的细长指腹。
短暂的迟疑间,窗外之物现出全貌:身着黑衣的面具怪人。怪人的衣物紧贴在体表,在明晃天光下绘出少有的下凹“S”型侧身线条。面具遮挡住五官,眼部朱红水彩涂抹出流风纹样。他借助悬浮空中的黑色短刀腾空,似是古代传说中仙人修士御剑飞行。
“新生人类。”应启明理解到。然而这位是刚刚广播中犯罪声明的“恶人”,还是闻讯赶来的“英雄”呢?前者的可能性更多。他高呼“小心”警示他人,面具怪人的动作利落,落脚窗台的同时,之前维系重量的短刀得到解放,动力方向垂直变换,如利箭离弦破空而出。
“来不及!”被困的众人密集地围成一团,短刀的预定路径穿过多人,他可以推开身旁掩泪的女生,可远处的伤者不可避免。
“赌一把了。”视线的焦点追随提速中的模糊黑影,少年瞅准时机,手掌下砸。刚刚的一瞥,他认出飞行物的真面目是一把短刀——前端的刀刃、后端的刀柄。他赌的就是能接触到刀柄的部分,扰乱飞刀的轨迹,赌注是他的手。
砰!
掌心在摩擦撞击间红肿,并无血液喷溅,他赢了。短刀受到阻挠,失去平衡地旋转剐蹭地表的瓷砖,最初刺入地砖的缝隙,直立在地。
金属与石料的碰撞间,其他人也注意到蹲据窗台的面具男。
“小心,他是‘恶人’,他可以操控飞刀。”应启明的忍下手掌的痛感,撑起平静的伪装,试图简洁明了地诠释状况,“刚刚没人受伤吧?”
十几个高中年纪的孩子一同盯住面具男,结成对抗外敌的临时战线。应启明果敢的行动为他赢得了短期的信赖,他们隐隐聚集在应启明的身后,宣示他们的支撑鼓舞。
见不到面具下的脸,应启明的直觉却告知他,那个男人在笑,他笑着嘲弄什么。
“咳,孩子们,你们太过紧张了。我可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个粗神经的大叔来着。我是为了找个人而来的,没有冲突的必要嘛。”他耸耸肩,语调轻松,“你们认识一个姓应得孩子吗?”
空气间的振动、热传导、电磁波等信号的凝聚,往往会创造出某种形式的气场,被人们以“氛围”称呼。应启明因背后气氛的骤变渗出冷汗,他所吸入的空气怀有寒意,他冒险得来短暂的信赖在更为短暂间的消散了。
“我也不想弄得满城风雨的,这么说来和朋友们躲藏在一起的应同学也有错嘛。”面具男的阐述接续:“他乖乖跟来的话,我一定不会是‘恶人’,是个邀他做客的老熟人。反之的话,重复一遍老掉牙的威胁套话多没劲呀,嘻嘻。”
他们在窃窃私议。
应启明后退几步,握住竖立的短刀,借助整个身体的重力下压至砖缝的更深处,他要挽回人心:“我们可以打倒他的,压制住他的武器,新生人类也没什么可怕的。”
新生人类如果不可怕,怎会诱发畸形的脂质纪元?无力感流窜在应启明肉体心灵的每一处角落,面具男的身后的窗外,数十柄黑色刀刃浮起,每一寸锋刃皆是精准指向他的心脏。缝隙中的那柄短刀并不重要,最多是几十分之一罢了。
凶器刺破恐惧的最后一层伪装,正如水往低处流,涌向一人:
“他好像和人家认识,怕不是什么私仇吧,连累到我们。”
“有什么事自己去解决嘛,麻烦到整个学校的人,害不害臊。”
“想什么呢?还不过去,想和新生人类打一架吗?怕不是连衣服都碰不着,好笑。”
“真当自己是救人来着,没有你还就没这事了。”
“这个傻小子,没事往窗户看干嘛?是不是串通好的?”
……
“……过去……过去吧……过去吧……”
他们的话语应启明听得到,抗争的意志崩裂了。
“这样就好,一切都好,我真是昏了头,想着和一群混蛋是一伙的。”他走向他的“恶人”,颓然呼气间丧尽心力,他有些累了,他又被抛弃了。
他琢磨要不要转过头,向行径卑劣的男生女生抛下几句‘三十年河东’的狠话。多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合上眼,没有回首再看一眼脂质纪元间最后的平凡,沦入无意识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