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吗……”
房门前的拉克感到疑惑。他在大火熄灭后再度来访，发觉布姆平时工作的书房内漆黑一片。时间尚早，远远未到习惯熬夜读书的布姆的睡觉时间，在约定见面后不加解释的离去，也不符合他的性格。还有一点很奇怪的是，在房屋上下内外，拉克感知不到一个人，没有布姆，没有路斯，没有任何一人。布姆喜好清净，家中的外来一向维持在最低限，但零人次是头一次见。拉克原以为布姆考虑的是不想“天人”的最终决定再被打扰，支开了他人独自等候在感知屏蔽区的书房内，可书房没有点灯。
拉克决定进去探查一番，看看有没有这给他的留言。
约束立场围拢的房间，是拉克无法探知的暗盒。
房门内的拉克感到恐惧。暂时地斩断与外界“蛛足”的联系，他仿佛又回到了重病缠身的孩童身躯。他又变得弱小，仅仅依靠血液中混有的金属物证明他的改变。
拉克的视力良好，可以说由于大多数喜爱电子娱乐产品的现代人。可是，他的“蛛足”时时刻刻给予大脑的信息反馈，在观察事物的外形上远比视觉清晰明了，他渐渐习惯了眼睛只用作识别色彩的“染色机”。
试着按下吊灯的开关，没有反应。照明的故障为布姆的爽约给出解释，拉克想再去查看一下书桌上班小台灯的状况，弄明白是吊灯还是线路的故障，方便通知别墅的管理者维修。按布姆的一贯作风，肯定是灯不亮了换个有灯的别处就不撒手管了，他的责任心与耐心从不用在自己的衣食住行上。
走廊夜间暗淡的照明无法为无光的宽阔书房渲染光彩，眼睛自主适应黑暗后，室内的摆件显出轮廓，封闭在黑暗的暗盒中令拉克更加不适。
拉克总觉得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又不敢确定，难道是布姆犯了幼稚劲儿，躲在哪里想吓他一跳？那样再好不过了。
拉克拉下台灯的细绳，橘黄色的暖光照亮了书房的每一个阴暗。
房间的角落，是布姆的尸体。
抚摸过喉咙，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腹部的大片湿润血迹由外衣渗出，体表的热度正散发到空气之中，戴维·布姆真的死了。过不了多久，生命进程中止的肉体与环境同等温度，每一个细胞分解为基本的元素，回归自然。这个没有野心的男人被自然所淘汰了，他再也听不到拉克的答复，拉克再听不到他的唠叨了。
接近房间的角落，意味着靠近了“斩丝”的立柱，受到的扰乱更强烈，体内远离大脑的部分纳米机器人产生了停滞感，拉克的四肢阵阵痛感传来。他的脸色少见地涨红，他第一次体会到愤怒的情感，原来以前的他将“愤怒”和“生气”两个词汇弄混了。恶毒的火焰燃烧在他的胸膛，他静止的身体承受着千般怒火，因为友人的死，更因为杀人者的冠冕堂皇。
拉克在黑暗中感受到的隐隐呼吸不是错觉，那人就静静地站在门后的阴影处，与杀死的人的尸首共处一室，等待被选中的现场第一发现者的到来。
那人的穿着不同于布姆学者风格的英伦毛衫，也不同于习惯病号服的拉克的宽松装束，从头到脚装扮上成套的名贵服饰，与稚嫩的面孔不符地庄严打扮，过于古板的黑西服脱离当今时代的审美，更像是黑白默剧电影中的演员戏服。那人行了个鞠躬礼，仪态标准如往常一般。礼帽遮挡住他的头部，昏暗台灯下看不清面孔。
那人老绅士的扮相，纵然是个年轻人，拿着一柄木拐杖也不会奇怪。可他没有多余的空手去握住拐杖了，他的左手插在口袋内，右手握住一把匕首，刀刃上是鲜血滴落中凝结的痕迹。
“戴维·路斯。”拉克念出那人的名字。
那人一抬帽檐，笑了笑，右侧嘴角的弯曲处挂着一滴干涸的血液。
“路斯……”拉克再度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希望得到解释，被抚养长大的孩子杀死的终章对布姆太过悲哀。
戴维·路斯扭动手腕，刀尖的反光刮过拉克的脸。他不说话，专心摆弄匕首的样子像那是一项必须达成的使命，值得他在父亲的尸身前失神。
是他杀的。拉克的直觉已经做出了判断，那个小男孩长大了，开办了血腥的成人仪式。他还是不愿放弃哪怕百分之一存在误解的可能性。
“你杀了他？杀了你的父亲？”
“回答我，看着我的眼睛！”
“是用的手上的刀吗！？”
路斯手腕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刀尖反射台灯的光斑，在书房的四壁流窜。在一次大角度的偏转中，晃到了自己的眼，路斯此刻如梦方醒，与拉克的铿锵质问无关。
“晚上好。”他说，剿灭拉克的一丝侥幸，“是我做的。”
“为什么？”拉克从未喜爱过布姆的孩子，从教堂的首次相见起，他就觉得路斯的身上有着普通孩子不具有的诡异压迫感，让人心里发寒。不喜欢是另一回事，拉克没预想有会成为仇人的一日。
“为什么？因为崇拜的英雄是个躲在阴暗角落的懦夫？因为尊敬的父亲为了做点好事毁了英雄存在的世界？因为两个拥有夺取世界能力的人无作为地安逸了十年？因为我比你们更适合等到一切？”路斯脑袋左摇右晃地摆动，每说出一个当做选项的短语，歪脖子的方向就改变一次，再多伸出一根手指，记录下短语的个数。这是路斯在遭遇抉择困难时的习惯动作，拉克上次见到时是他在挑选冰激凌球的口味。
“你就杀了布姆？”拉克不想再说出父亲这个称呼，他感到恶心。
“不，不是我做的哦，是强盗闯进来，手握大砍刀猛的插入父亲的胸口，然后咻一下逃走喽。”轻佻的语调调侃友人的死亡，如果目的是激怒拉克，那么此刻的他大获成功，“哈哈哈哈，眼神别那么吓人嘛。”
路斯渐渐逼近，眼珠病态地圆睁，拉克再次体会到一股诡异的压迫。他与其说在挑衅地提问，更像是施加威逼。他直立握住刀柄的手没有松开的打算，甩动出圆弧，似乎在时刻点醒拉克四周“斩丝”的存在。
“没有了‘蛛足’，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能做的，就是打烂你的臭脸。”
拉克攥紧拳头，他仍留有反击的余地。书房中的“斩丝”并没有设置为全力运转，是将无法操控体外的纳米机器人作为设定值的。这意味着体内的“蛛足”仍在拉克的掌控中，在它们的协助中，拉克的反应速度、肌肉力量、持久力等身体素质将大大提高，轻松达到专业运动员的水平。就算对方持刀，拉克也有信心制服。
两人的间距足够接近，先行动的是拉克。体内纳米机器人参与到人体的新陈代谢，加速他的血液循环与调节他的内分泌状态，亢奋的神经令他的动作异常迅捷，多余的机器化作额外的肌肉组织，为这一记冲锋的勇猛程度添砖加瓦。
“嘻。”路斯仍在嬉笑。
拉克发觉对方仍在没有改变站姿，腰杆挺得直直的，面对袭来的冲击不做防守姿势。他看到垂下的刀尖，又看到漆黑的枪口。
砰！一枪直击。
移动的两者接触了，小小的一方胜利。稍稍跃起的拉克大幅后退，离开了拳脚相接的范围。子弹命中躯干，没有从背后穿透而出。拉克垂下头，胸口的受创处隐没在下颚的阴影中，隐隐透红。
“用了刀的人只有刀，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过理所应当了呢，英雄大人？”路斯的唇角在颤抖，他在压抑胜局笃定前的狂笑，“一把刀，一支枪，将试图改变世界的狂妄两人统统宰杀，未来的伟人无意义的消失，真让人开怀。”
砰！砰！两枪共鸣。
“一枪是杀不死你的。体内的蛛足会分散子弹的破坏力，可终究是弹头穿破皮肤后的事，你的体表将坑坑洼洼，火山爆发般喷涌粘稠的血，淹溺血泊凄凉死去。”
砰！砰！砰！三枪团簇。
“倒下，憎恨放弃成为强大存在的过去的自己吧。”
路斯目光灼灼，不愿错过英雄的落败。
拉克抬起头，目光凛然而明亮。六颗子弹散发烟气，悬停在他的胸口前。凝聚的赤色圆垫包裹住弹头，阻止它们的前移，“蛛足”出现在了书房中。
“唉？奇怪。”路斯脖子眼珠一顿转动，将房间四角的安置的四处立柱扫了个遍。三处完好，西南角的角落观察不到，是被遮蔽住的。
那个角落，布姆的尸体背靠在立柱上。他的右手指甲劈裂，将立柱金属表皮的底部掀起一道缝隙。手臂当做滑道，来自心脏的液体异物流入精细仪器的内部。
再度留心地观察过后，路斯理解了，恍然说道：“啊，是父亲解放了你。果然英雄人物是不会无意义地轻易死去的，他也是，你也是”
“闭嘴。”拉克声音低沉。
“戴维·布姆，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别人着想，真是个好人呢。”
“我说闭嘴。”立场的干扰不复存在，拉克与亿万“蛛足”再度融为一体。肉眼可见的漫天赤色烟雾向着戴维家的房屋盘旋下涌。
这是超重人的全力一击，与拉克紧缩的上臂肌肉同步，积蓄的威力将在几秒后一拳释放。
轰隆！
楼宇的崩塌毫无征兆，墙壁、地面以及屋顶在同一时刻碎裂。它们崩塌的原因是受到了来自内部的施加力，砖土层下的异常躲过了拉克的侦测能力，短暂之间拉克只能判断是那是大量人类手腕粗细的绳状物体。
不能放走他！拉克心想，稳住因脚下突然失衡扰乱的心境，大量的粉尘灰土阻碍了“蛛足”的感知能力，他护住自身的同时向路斯的大概方位移动，在瓦砾雨中追踪目标。
拉克来到水平坐标上布姆刚刚的位置，视线略向下方偏移，路斯应在地面崩塌中落下。可一丝惊诧不可避免地闪过眸中，在砖瓦下落的巧合一秒，拉克的视线与远端间出现了一道空隙，他在水平的方位见到了布姆的脸，以及令人作呕的轻蔑神情。
拉克试图捕捉短短一秒的机会，扯住他的喉咙，空隙间瞬间出现了赤红色。“蛛足”逼近，如觅食苍鹰的利爪，刺向柔软的咽喉。
再次感到了诧异，拉克的“蛛足”、他近似手足的同伴消失了。就是消失，没有任何征兆，并非切断联系，而是在极短时间内不存在了。
路斯最后轻蔑的笑深深印刻在拉克的脑海。
屋顶、阁楼、上层楼层依次砸落，戴维家的房屋彻底崩塌了。
残垣断壁间，拉克站起。他没有外伤，不值得费心力遮拦的尘土弄得他看上去脏兮兮的。
别墅的崩塌是全方位的，这栋房屋没有一处幸存，连底层边角处的墙头，也被落下的顶上重量压垮。
“抱歉。”拉克说，不必改变面朝的方向。他的歉意无法当面传达，他道歉的对象已不在人世。
比起照顾死者的遗体，无二心地专注于击溃凶手要重要的多。这是拉克的判断，他知道布姆也会同意他的想法，可将尚有余温的友人遗体弃之不顾，使其掩埋地下，拉克依旧心中苦涩。
咻！
没有伤感的时间，漆黑色的攻击袭来，是拉克曾感知过的潜藏在墙内毁坏房屋的细长物体。如同粗实绳索的物体一端从地面钻出，见不到来源。如鞭子般甩动的过程中，另一端属于最远端，移动最为迅猛，见不清头部的模样。
拉克的“蛛足”同样凝聚成绳子的模样，与它环绕身体外圈展开追逐。短短几秒，它们在高速运动中编织出杂色的绳结。
漆黑的物体被捕捉住了，缠上红丝，静止了。
拉克打量一番。那是金属制品，绳子般的柔软感是通过圆柱体的大量小部件首尾相接实现的。小部件彼此的连接处可以扭动，任意地偏转角度，转动较大处可以瞥见内部的银白金属构件。之前模糊不清的露出一端的尖端也显露真容，拉克瞧着冰激凌似的尖塔型顶部，很是眼熟。
“蛛足”寻找着路斯，而他回忆起与布姆一起参观“疗养院”的新成果的那天，见过的同样形状的物体是什么作用。
他将那天的行程回想一番，参观的重点是“人造落雷天候现场模拟”，那个部件的功用是放射电流。
脚下邻近的半径两米的圆环处，数块砖块顶起翻面，十几处对银色尖塔两两一组，彼此间的连线穿透拉克的心脏，隐隐闪烁着电光。
白电一闪。电火花击穿空气，穿梭在神秘绳索的顶端。
一阵啷当乱响，露出尖牙的漆黑毒蛇被斩断了头颅，拉克的“蛛足”化作镰刀状的利刃，将它们斩断，众多释放电击的尖端滚落在瓦砾间。
身前不远处，一块原本是屋顶的三角石板由尖端顶起，在翻到中裂成了几块。石板下的区域，足够容纳一人大小的黑色球体缓缓浮起，表面翻涌盘结的黑绳，与释放电流攻击他的是同一种东西，无规则的蠕动产生毛茸茸的错觉，从视觉上便令人不适的异常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拉克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因灼痛微微颤抖。他在瞬间破坏了发动袭击的物体，可这一瞬之间前的电击已无法阻止。他全力挪动身体，避开最猛烈的火力带，同时调动“蛛足”，构造出细长直棒插入地表，埋入砖瓦缝隙下的土层，充当减缓雷击的避雷针防壁。但还是没能完美防御，电流击穿了他的几根手指。当做避雷针引导电流的纳米机器人也在高电压的破坏下损毁，沦为焦炭、飞灰。
“还没完。”凝视神秘的球体，拉克心中自语，他对当前的状况已有推测，真正的战斗在后面。
圆球样子的漆黑绳索移动突然有了方位，渐渐归为同样的顺时针方向，看上去像是从透明罩子向内看去的滚筒洗衣机，褶皱衣物的运动渐渐同步泡沫水流的旋转。绳索的旋转朝外扩张，互相纠缠的打结、死扣解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人——戴维·路斯。
同时，之前损坏的绳索，斩断处的一节脱离，根部对接上头部，除了长度减少了相比十几米的全长可以忽略不计的十几公分，完好如初。随后，受到吸引般融入路斯身旁的同类间。
“你也接受了改造手术。”拉克问，心中在对方回答前已有答案。
“是啊，这一次是‘幻蛛’。”路斯痛苦地承认道，食指的指腹怜爱地抚摸黑色涂漆的金属表皮，像是在炫耀珍稀的异种宠物，“我们是同类了，‘超重人’拉克。”
赤红烟雾，漆黑绳索。二人的“蛛足”各自凝聚身后，犹如古代沙场两军对垒前杀意凝聚时的默契的无言，一触即发。
砰！砰！砰！
一阵连响，拉克后方又是数条绳索钻出，明面上足够汇聚成团的大量“蛛足”仍不是路斯的全力。再度出现的绳索是分散的，与路斯身侧伸出的部分分别作为两极，同样利用电流的攻击方式。两边的漆黑绳索关节部件扭动，不断变化位置与角度，试图调整路径将目标纳入准星中。
拉克腾空跃起，有了准备的他行动更加迅捷，肉眼不可见的分散状态“蛛足”密布在废墟的地表上，感知能力提升至极限。
电光闪过，悉数落空，拉克仅仅损失了路径上漂浮空气中被误伤的小小可怜同伴。
拉克的感知无法读取路斯周围的信息，那里是纳米机器人的禁区。
“需要更多尝试。”拉克想，再次躲避一波攻势后扭转身形，飞翔着逼近。在足以保证威力的距离，他凝聚处斩断过漆黑绳索的镰刀利刃，三柄飞镰飞旋，直指脖颈。
刀刃在即将命中前失去了与他的联系，溃散开来，最终成为抚过要害的一缕烟气。
拉克深吸一口气，右手握拳，向着正前方狠狠挥下。同时，赤红的重锤也从路斯的头顶砸下。通过身体做出相似的动作，将提升大脑指挥的顺畅度，类似于幼儿的识字卡片上配有的插画。
结果不变，重锤与利刃结局相似，只不过因为体积较大，分散后烟气更浓，路斯扇动手掌将其吹开了。
双方明了的事没有再隐藏的必要，路斯身旁盘结的绳索不再紧密贴合，露出三根立柱。路斯的“蛛丝”充当电源线，为建筑崩坏后失去电源的“超重人专用反制武器——斩丝”供电。
限制拉克的立场依然存在，从四方形转为三角形，从陷阱转为护盾。还不知这样，拉克察觉到更大的威胁。
“虽说特意安置在你的感知范围外，你也差不多该察觉到了吧”路斯说，处于立场三角中央的他很是放松。
拉克扬起头，凝视远方的城市景观，在扬尘没有完全沉落的空气中模模糊糊。他感觉到了，一个范围极大的“斩丝”立场正在建立，范围超出感知的巨大，作为四角立柱的东西可以想象也会是个庞然大物。
“倒计时，五分二十七秒。”瞧不出时间倒数的信息来源，路斯调谑的询问：“要逃吗，英雄？”
不能逃走。拉克做出判断。在戴维·布姆死去的现在，不能留给身为法定继承人的路斯任何空余时间。身为受到约束、管教的继承人的他可以不被察觉地进行“幻蛛”计划，可以杀死他的父亲。那么，这样一个人成为最有话语权的一把手，他能做到的事无法想象。
不能逃走，就要在五分钟内打倒他。
仍在躲避攻击的拉克视线扫过各处，思索着对策。
不再聚集的纳米机器人会散落命中，立场的功能没有改变，断绝人与“蛛足”联系的唯一功用。
突破方案有两个，极致的速度与适宜的硬度。
“要赢。”拉克想。
戴维·路斯胜券在握。拉克很聪明，没有逃走，这也在意料之中。见到猎人陷阱便放弃狩猎的野狼，终会沦为肮脏的食腐动物。拉克当然不是，他是最强最伟大的英雄，曾经是过。
英雄不轻言放弃，会竭尽全力地进攻。而他会全然守住，欣赏英雄的悲怆末路。
拉克如传说中的修仙者，御剑踏空广游天下，却有着天雷劫数下尸骨无存的命中定数。而布姆的武器正是雷电。
除了两个电极间释放电流，布姆也在尝试类似电击棒的使用方式，直接接触拉克。两种攻击方式的不规则组合，让对方躲闪外的多余动作压榨得更少了。
噌！噌！
只是包围圈的稍稍偏移，位于某一个方向塔型缆绳的稍稍减少，在拉克眼中便是破绽。看不清刀刃的轮廓，弧形红芒横纵乱斩，一侧的“蛛足”尽数断开。脱出损坏部件重新组装需要时间，一个方向上的“蛛足”全部破坏后无法使用线性电击，拉克冲出包围。
瞬间接近的拉克还不足以让他慌张，有着半数的缆绳位于身旁或地下作为后备力量，何况防御立场让拉克的攻击丧失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威力。他根本没有攻击的必要，一旦“斩丝”生效，拉克就是案板上的肉。所以他更多的“蛛足”用作防御，主动出击也更多是在牵制。
逃离围攻的拉克悬空在一点，他与身后闪烁的电火花拉开近百米的距离，他争取到三到四秒的时间。宝贵的第一秒，静立的拉克动了。
红色粉末向掌心汇聚，拉克这一次的创造格外缓慢，消耗的时长需要使用“秒”来计量，平凡人的视力足够瞥见少见的造物奇观。他挑战着“蛛足”凝聚物体的硬度极限，一柄武器。由掌心处指甲盖大小的小圆起始，向手掌外延展。从平面到立体，圆柱长棍利于掌心。最远端塑造成尖锐的锥心，在锋芒的一点收拢，长棍也重新定义为长矛。
这里的缓慢是使用了衡量“超重人”的标尺，长矛的从无到有其实只是个两三秒的过程。
长矛的尖端闪烁着光，极致密实的构造令矛的表面具有光滑的特点。拉克在空气摆出站姿，绷直的双腿蹬住不存在的大地，扭动腰杆，收缩肌肉，做出运动员投掷标枪的蓄力动作。拉克的手中空空，灼烧的溃烂皮肤崩裂得厉害，中空握拳，而相距上臂直线向外延伸半米外，赤红长矛被他隔空抓握，在外圈更大半径的轨道与他的拳头同步运动。
在追逐而来的漆黑绳索再次围拢前，拉克身体转动，紧绷中贮存的力道全力释放，长矛破空而出。
长矛刺向路斯，高速运动中的它激起路径上的阵阵强风，其余漂浮空气中的纳米机器人跟不上它的速度，无法再提供助力，但是其他地方的同类可以。长矛尾部最后方的开始溃散，如同塑造过程的时光倒流，从“体”到“面”再到“点”，一个个纳米机器人反方向释放蕴藏的全部能量，提供顺应加速方向的动能，火箭升空般节节脱落提升飞行速度。
九成以上的长矛长度成为燃料，头部的尖头摩擦空气声声刺耳。
路斯筑起漆黑绳索织成的防壁，这是他在拉克做出投掷动作时完成的。当长矛脱手，直至旋下血肉，为他留下跟随一生的疤痕，他来不及产生任何反应的动作甚至是念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路斯因疼痛哀嚎。矛头在进入立场后不再拥有指挥者，从最外侧脱落分散，但庞大动能倾泻的方向没有改变，在最内侧的坚硬矛心有外散的空间前，它们已经击穿了路障，攻破名为皮肤的最后防壁。
拉克的攻击穿透了钢铁的盾牌，猛烈的气流轰击他的耳朵，脑腔内警报的轰鸣在头盖骨回响。他被命中的是脸侧，矛尖刮过面颊，挖出一道深沟，皮肤爆裂，血浆喷出。同一侧的右耳垂，若是再深个几毫米，露出最深处的龋齿和肉色的牙龈也不奇怪。
“啊啊啊啊！”路斯的哀嚎骤停，指向创口的颤抖双手转而握拳，指甲缝扣入肉里，忍耐剧痛中血丝、青筋凸起浮现，编织出承载痛苦的网格，又发出不应有的声音：“嘻。”
“嘻。”同样的声音，受伤的路斯毫无转折征兆的笑了。
他高扬头颅，汗液与血液洒出弧线，不顾及腮上创口开裂地嘶声呼喊：“‘超重人’！强大，无可匹敌，美丽……天人。”
“你永远在超乎我的想象，永远拥有更强的力量。”在他出现笑容的同时，路斯展开凶猛的攻势，更多的绳索归纳到攻击的一方，路斯的身旁剩余“很遗憾，没有歪个十厘米，把大脑和植入的操控核心一同击碎，你要等下次机会了。而我不会留给你再次使出机会，三秒的凝聚时间，不会再有了。”
一次交锋间，路斯看穿了凝聚极致硬度招式的漏洞。他狂乱的思维风暴泯灭了险些死去的恐慌、见证长矛威力的畏惧、肢体破碎的痛楚，捏实取胜的可能性——无法抵挡的招数可以令其无法使出，无法使用的力量等于不存在的力量。
雷霆万钧的涛涛攻势宛如天灾，拉克的闪躲处处惊险。路斯的“蛛足”全部有一端埋入地下，在地底深处与众多电缆相连。路斯的能力是由整个都市的电场供给的，在他们两人战斗期间，整个城市将被黑暗笼罩。
拉克曾经向程鸿与布姆咨询过为什么不将“幻蛛”计划的技术公之于众，两人的结论是一致的。“幻蛛”的本质是提升操纵电子仪器的精度，类似于在汽车刚刚出现的年代，制作出能够无人自动驾驶的汽车，像是伟大的创造，但实则没有超脱汽车的范畴。“幻蛛”计划的本质是耗费资源去提升资源的利用率的过程，而且在当前，计划过程中存在大量必要的人力物力消耗，就是说耗费的资源难以由个人、家庭承受，注定无法在民众间普及。
唯有拉克的“蛛足”是其中的异类。小小的纳米机器人本身利用空气流动间蕴藏的微小能量，就足够支持个体的消耗，拉克的“蛛足”利用了千万亿份的微风，汇聚成撼动风暴庞大的存在。拉克的“蛛足”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迹。
“幻蛛”的使用者是能量的黑洞，而拉克吞噬的是不可回收的垃圾废物。但在此时的战斗中，拉克长久以来积累的能量在不断损耗，而夺取一个都市电力供给的路斯近乎无限，驱使他的漆黑绳索“蛛足”更加肆无忌惮。
路斯不再给拉克留有凝聚时间的威胁不是虚假的话术，连环的攻击使场地一时亮如白昼。
拉克试图再次凝聚另一柄长矛，可空中停留不了一秒的时长，就在雷电的追逐中被迫移动。半成品的长矛只有后半段，拉克在每次中断凝滞时抛出半柄矛。半成品连矛头都没有，空气阻力的影响更大，拉克的投掷也没出全力，往往在距离路斯百米时便自然垂落。原本应该是矛尖的一端表面不规则的凹陷，重量上要轻一些，会立在上方，而另一端向下，比较凑巧地插入泥土处或是砖石间的缝隙，大多倾斜着竖立。
“一分钟。”
路斯终了倒计时的话音刚落时，拉克内心斗志燃起：“第二个方案，来吧。”
一分钟的时限，并不只意味六十秒后“斩丝”将达到百分之七十的最大功率，拉克将失去操控身体外的“蛛足”的能力。“斩丝”立场的约束能力是随逐步提升的，距离百分之七十仅有短短的六十秒，纳米机器人的移动必定迟钝了许多。就算拉克再度使出具有威胁的长矛，威力也会远远比不上第一发。
拉克在调整呼吸，在他如潮攻势间辗转腾挪，同时琢磨对策，在刚刚结束了第二个方案的布置，更习惯救人而不是打人的他有些疲惫了。
“五秒。”拉克说，四指并拢，掌心向前，做出停车禁行的手势。然后手一一收回掌心：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他在路斯一分钟的时限中念出了一个更短暂的倒计时。
在他收回最后的小拇指后，漆黑绳索的追击停滞了，像是拉克取代了路斯的地位，在听从拉克的指令。
漆黑绳索在设计之初就考虑过与“超重人”的战斗，面对操作精细足以控制其他电子设备的纳米机器人，路斯的“蛛足”的内部包裹着一层塑胶膜，阻止入侵。
可绳索确实是不动了，路斯盯着静止的武器们，它们不再听从大脑的意图。路斯想不明白，纳米机器人是如何侵入的。即使是被斩断后抛除损坏部件时，也特意在交接部位安装了高压排风，调整对接角度的同时吹开空气中小小机器。
路斯一时没不出对方的突破点，准备使用埋入地下与身边立场内的其余“蛛足”防御此时趁机逼近的拉克，承受他的最后一搏。
路斯的笑脸依旧张狂，越是处于劣势，越是不能被敌手察觉。
“唉？”他心中惊讶，被拉克侵入的“蛛足”们，在他统一的“移动”念头下产生了反应。他们在颤动，向着路斯所想的方位。
“这种小颤动是现在才有的？还说一直存在，是我刚刚发现的？难道不是失去控制，而是遭到了移动的限制？”心思一转，远处的绳索从地表下的根部起旋转了半周。
背向路斯的一侧，赤红色的细线连接在漆黑绳索的关节相连处，在路斯试图移动时绷紧，虽然不能入侵到内部，但是堵塞住了弯曲时开合的侧边缝隙。
“原来是这样。”路斯理解到小小诡计的始末。第一，在躲闪的同时在视野盲区布置好丝状或是块状的“蛛足”，为了不被立即察觉，纳米机器人之间并不紧密相连，呈现不干扰漆黑绳索动作的柔软物理特性；第二，在路斯点出剩余一分钟来施加压力后，同样做出倒计时，埋下两个倒计时会导致相同结果的印象；第三，在纳米机器人减少彼此间距、提升结合体密度、阻碍绳索移动时，路斯会下意识觉得倒计时结束的时间点，他像立场生效后的拉克一样，失去了与“蛛足”的联系。
解开了障眼法，远端的绳索们左右扭动几下，依靠电力引擎的蛮力挣脱开来，可犹豫中浪费的十秒钟过去了，拉克处在在百米之内。
拉克深吸一口气，最后的突进考验的是爆发力，他需要拉近距离去弥补立场压制下的威力不足。他身体大幅度的前倾，直到完全平行于地面，尽可能的减少移动面摩擦空气的速度损失。
他如弹头般近地平移，穿梭而过之前抛出的长矛半成品。
“滚回去！”路斯不会白白看着，远端挣脱束缚和最后几根隐藏在地下的绳索调准塔型尖端的朝向，与路斯的位置达成两点一线，企图用电击封锁冲锋的最短路径。
见到不躲不闪袭来的拉克，愉悦和迟疑同时出现在他的眼中，决策在分秒间，他加大雷击的力度，尖啸：“死吧！‘超重人’！”
雷电轰鸣！自然界难以得见的横向雷击！
白光褪去，从一个小黑点，到面容清晰，拉克冲破了雷击。
“唉？奇怪。”路斯却是满脸喜悦,嘴角抽搐着大喊道:“你还是人类吗？为什么没有变成一团黑炭的残渣呢？嘻，你是要给我带来多大的意外和乐趣才会倒下啊。”
“哦哦！是这样啊！我看到你躲避死亡的门道了。”他的眼珠转动，视线的焦点在上下左右远近间变化，每一个视线停留处的终点，都直立着红色的长棍，准确的说，是拉克投掷来的半空落地的致密长矛的半成品。
避雷针！
用半成品的长矛作为基础，在接近的瞬间时施加短暂的改造，一柄柄中断的长矛成为拉克百米路途间的避难所。
雷击再起，拉克度过后使命已达的避雷针再度归为飞灰，而拉克的飞行不可阻挡。
最后三十秒，拉克站在了“斩丝”立场的外围，能够战斗的最近处，他的最后一搏，将会是两人的近身战。
“还没完。”拉克说，赤红缠身，烟气袭人。
戴维·路斯的膝盖在哆嗦，他无法抑制膝盖骨下、股骨与胫骨之间肉筋的抖动。这是他第一次作为敌对的一方接近“超重人”，天神一般的威严姿态，以审判的姿态扫平他的阴谋。
路斯感到兴奋。
“第一个动作！第一个动作会是什么？！”他的目的从始至终不变——拖，就硬拖。“斩丝”立场功率到达百分之七十就是胜利。作为防守的一方，他的观察力被压榨至极限状态。剩余的三十秒内，拉克的进攻次数将会相当有限。在最初的交锋上占有主动，将能够夺得胜局。
拉克会做什么呢？他位于立场外围，他的赤色烟雾无法接近。
破坏“斩丝”？立柱的四角是立场构建的起点，拉克“蛛足”连接近都做不到。
用“蛛足”以外的方法破坏“斩丝”？不可能，立柱的外壳采用相当优质的合金材料，简单的打击是无效的。父亲能够在濒死的状态下损坏立场，一定是利用了某种设计上的漏洞。就算再信任对方，也没有理由告知这样的细节。
“斩丝”的安全的，那么目标只有敌人的肉体了。
路斯眼中锐光闪烁，他辨识出了拉克的小动作——右手握拳、手肘后移、腕部扭动。
“投掷。”几分钟内见过了多次，还险些被它杀死，路斯辨识出小动作的含义，“果然像不到新战术了。”
漆黑绳索立起坚实的防壁，拉克没有新对策，那么他也要以不变应万变。
空握的拳头挥下，拉克的第一击投掷进攻。
“嘻，果然。”路斯心想，笑容溢出。
投掷物是石头，路斯简直想笑。耗费心力与谋略，万苦千辛地逼近，最后丢个石子，简直像是两军对垒时一方主将一骑绝尘，拔刀而出是把指甲刀。
尖锐石头撞击在绳索的金属外壳，意料之中的化作粉尘，除了模糊了点视线什么都没发生，若是诞生了TNT级别的爆炸还能算是有趣。
机器钢铁的对抗中，矿物太过脆弱，要是投掷物再坚硬一些的话……
石块的粉末扩散，拉克的人影再度挥拳，第二个动作依然是投掷。
嘣！嘣！嘣！
是金属相撞的音效。
“哪里取得的金属薄片？足以穿透我的‘蛛足’外壳的材质，绝不是随手找到的东西！”路斯情绪躁动，一股子躁动又被头脑琢磨出的答复浇灭，“就是我的‘蛛足’，被斩断后拆下的损坏部件。”
拉克在战斗的同时拆解了它们，保留坚硬的部分，在此时用作武器。
漆黑绳索蠕动，彼此间的贴合越发紧密。“蛛足”的外壳对他是有威胁的，毋须否定。值得庆幸的是，外壳的形状不规则，又不能像对石头一样打磨，在投掷的加速过程中赋予的冲击能量有限，只能勉强刺入外壳，不能穿透绳索的整个横截面。
“这就是你的全力？真是有够无趣。”路斯想将挑衅的话语高呼，可紧张得舌头打结，一个“得”的发音后闭嘴了。
真的只差一点，拥有高硬度，便于加速的形状，这样的东西……
他想到了。拉克会想不到吗？
沙尘间拉克的轮廓挥拳的动作是今日最凶狠的一次，他将一切压在这一击。
拉克最终的投掷物——戴维·路斯射出的六颗子弹。
路斯想启动他的后备防御策略，可惜的是做不到。他原本可以将横向的“蛛足”改变朝向，切入子弹的轨迹，牺牲部分“蛛足”减缓子弹的速度。这个策略需要两个必要条件：
第一，找寻子弹的射入方位、角度。
第一发投掷，岩石粉碎后的尘埃遮挡了视野，见不清子弹。
第二，移动漆黑绳索到适宜的位置。
第二发投掷，刺入的金属外壳串联起不同的漆黑绳索，阻碍其移动。
砰！
一声齐响，五颗子弹洞穿防壁，鞠躬尽瘁地垂落过路斯的眼前，露出漆黑绳索内部的复杂电路与罗列芯片。
第六颗子弹速度正值峰值，会穿过洞口，命中敌人的头颅。
立场功率百分之六十九，倒计时三秒，戴维·路斯，走投无路。
子弹正中眉心。
“结束了。”拉克想，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巨大的疲惫感填满身心，身体上的电击灼伤的疼痛渐渐凸显。从十年的昏睡中苏醒后，他从没被逼迫到如此状况，在高功率的“斩丝”立场中驱动赤红烟雾，犹如攀登雪山绝壁，在体力耗尽后依靠意志力苦守。
戴维·布姆死去了，是被他的继承者杀死的。那么，戴维家的未来会如何？“天人”还有继续的可能么？“超重人”还会再度出现吗？
考虑着诸多不可避免的繁杂俗事，拉克的心情更沉重了。他的眼皮在打架，恐怕趴倒在地上就会无视夜晚的凉意与砖瓦的凹凸陷入沉睡。他甩甩头，现在还不是安逸的时候，不能让布姆的遗体孤独地深埋地下，至少要感知到他沉睡的方位，使用“蛛足”……
冷意涌上脊背，拉克不由打了个冷战。
红色的烟尘浮现在破败的战斗之地，纷纷扬扬飘飘荡荡，眼中的世间染上了颜色，从透明的天空起始，愈是邻近大地，愈是色彩浓郁。整个空间内，亿万个聚集而来的“蛛足”在落下，在无风的晚夜，他们再度接受重力的唯一支配，重归大地。毁坏建筑的废墟成了落枫美景，一地艳色。
拉克努力停止腰背，允许他躺倒的时刻再度后延。
拉克看向他的对手，子弹射入头颅、眉心溢出血线的那人没有倒下，颈椎骨在冲击力下向后仰，指甲摩擦黑板般的阴诡嬉笑裹挟着冷传播开来。
“斩丝”立场功率到达百分之七十。
戴维·路斯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乖乖的脑袋开花哩？”路斯头颅前抛，正对拉克，眉心洞中的血留下一道长痕，他音调高飘地替拉克提问，随后又自问自答地说道：“因为我们的大脑不一样吧？你和大家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我们是接收某些计划的人。”
在“幻蛛”计划的大脑手术前，拉克没有了解过即将植入大脑的“蛛足”控制核心的样子，可是在昏睡的十年间，他细致地通过感知描绘出居住建筑中大大小小的每一物件，也包括他体内的控制核心。在他的印象中，植入的物体中存在金属，但是绝不可能承受射入眉心的子弹冲击。除非……他在谈及计划时用了某“些”……
“我曾经历过多个‘天人’子计划。我是‘天人’的候选。我是注定站在顶点的家族子嗣。”路斯的哀伤神态一闪而过，再度戴上真真假假的嬉笑面孔，“可是啊！可是可是！‘超重人’出现了。最强最勇敢的英雄，毋庸置疑的‘天人’。啊，真是令人怀念的童年啊。”
拉克不语。
“你拥有夺取一切的资质，可你做了什么呢？十年，你用十年时间，让人们忘掉你，让你的力量得以掩埋，呵。”路斯挥手间，漆黑色的绳索环绕着拉克，他在绳索勒紧前的最后一刻唾弃道：“真恶心。”
嘎吱！嘎吱！拧作一团。
勒紧时不加限制地加大力度，“蛛足”自身的金属架构都发出扭曲的杂音。
“你们毁了真正的‘超重人’，我也会毁了你们珍重的一切。”路斯说。
金属扭曲的杂音越发明显，路斯皱起眉头，施加的压力不减。通过大脑接受来自“蛛足”的类似触觉的信息反馈，他可以随时了解到漆黑绳索的形态、动作，他可以感觉到在全力碾压的钢铁螺旋中央，始终有一人大小的空间被空出。
在不断给予的挤压中，无法侵入的空间反而在扩张。当间隙渐渐撑大，露出内部的人与物，最令路斯讶异的不是拉克的存活，而是他背负在肩上的“超重人”的象征——赤红色的巨大披风。
“怎么可能？立场失效了？”他瞄着身边四角的立场扭了扭头，考虑着很远出的巨大“斩丝”难道出了差错？
“嗯，这个招数需要些时间，感谢您的演讲。”拉克说，赤红色的“蛛足”平铺连接，构成薄薄的柔软细层，宽大美丽的披风在夜空的幕布上舞动，尽显英武气概。
“你做了什么？‘斩丝’会是你永远无法克服的弱点，这是由根本的纳米机器人的构造决定的事，你绝对无法在功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后使用体外的‘蛛足’。”
“你说的对，体外的‘蛛足’。”
在路斯见不到的视线死角、拉克的后颈，披风在那里穿透颈部的皮肤，错开血管骨骼，接入脊柱中央的神经系统。如果体外的“蛛足”会失去控制，那就用体内的！
过去赤色烟雾的使用像是通过无线网络指挥，在遭受屏蔽信号不好的时候，外接一根网线。
拉克还可以战斗，他脚底落地，披风挂后。凝聚成披风外形的“蛛足”像是成了真正的蜘蛛八足，在末端分裂成几道，触及地表，为拉克提供机动力。
全部黑绳扭转顶端，试图锁定拉克的位置使用电击。直连脊髓神经的“蛛足”聚集体强韧有力，不规律地敲打身下偏左或偏右的地方。与地面的相互作用下，拉克在高频率的左右横移，试图跟随其运动轨迹的黑绳抽搐般左右扭动。
两人的间距太短了，只包括立场的范围与他中弹后的几步倒退，没有时间规划出一次精准的电击，而拉克冲锋的姿态已经摆好，戴维·路斯必须改变策略。他将采用另一种电流的攻击方式：在短暂的预热后，全部的漆黑绳索将释放电流的能力发挥到极致，酝酿一次无差别的大范围攻击。这是路斯早有准备的招数，他自己也会遭受雷击的伤害，虽然改造过的身体不会因此丧命，但是周身皮肤的灼痛是难免的。
对抗史上最强大的人类“超重人”，想不受一点伤的取胜，他没那么天真。
时间不够！路斯需要一秒钟，在给他一秒钟的空余，他将会有完胜的把握，是时候亮出与“超重人”的战斗的最后底牌了。
一处碎石被拱开，遭受捆绑的男人身体从地上升起。男人遍体鳞伤，闭目垂头，头颅顶部到脖颈处的衣物被染红。从出血量来看，他此时的状况是昏厥还是已死都不奇怪。
“拉克！停下，不然程鸿的命我就收下啦。”人质的威胁，路斯的最后一步棋是老套却有用的阳谋。他需求的并非拉克乖乖地投降，像是电影剧本中迂腐的正义主角服从他的话语，他需要的是挚友陷入危机时的片刻迟疑，只要一秒就足够了。
可是拉克没有，他冲锋了。
原本一个房间大小的立场，用拉克瞬间爆发出的速度去衡量的话，应当用毫秒为单位去计算。
“程先生，抱歉，我不会留手。”拉克不会迟疑，“你可以理解的吧，我没有停手的余力了，这是立场约束下我的肉体极限了。我为了抹除无法承受的失败可能性，放弃了拯救你的机会，怨恨我也没关系。”
没有得到任何时限的延长，路斯嘶吼着，活跃中的大脑强令无差别的雷击提前到来一点点的时间。原本当做重要人质的程鸿，一旦被认作无用，反而被随手抛下，直愣愣地躺倒在地。
红色飘散，靠近中的拉克的披风在溃散。
“运用了体内的‘蛛足’，就以为在我周围的双重立场叠加处也能自如使用，是不是想的太美好了？”
“谁说我要用‘蛛足’了？”披风完整地崩溃，可拉克的冲劲不止。他的攻击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这次他还是在投掷，投掷物是本人的肉体！
路斯急速收缩的瞳孔间，拎起拳头的身影降临。
“啊啊啊啊啊啊啊！”拉克怒吼。
一拳！
刹那间，血花拳影，雷霆万钧，万物静籁，天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