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
令人烦躁的一天。
戴维·路斯睁开眼。
这愚蠢的事还要持续多久？天荒地老吗？
他曾在百年前利用过“超重人”的名号，以多年来的善举大肆宣传最初的伟大英雄，这些英勇事迹也确实是拉克的作为。可你们以为都过了多久了啊？见过拉克的家伙都该入土了吧，是时候接受崭新的脂质时代，忘却失败者了吧。为了必要的形象竖立，为了不引发争议地出席悼念日，不仅是十年前的离世，他必须在每年的六月一日现身，像是马戏团内由于小丑表演差劲被轰下舞台而不得不不停加戏的王牌魔术师一般。
肉体的冰冻与解封的技术绝提不上完全成熟，在顶级研究团队的支持下，也不敢说绝对地安全。他因为令人烦躁的拉克的死经历了太多不必要的肉体损伤，冒了更多的风险。
拉克，他的死亡都足够碍事。
“戴维先生，时间到了。”耳边的通讯器也是吵个不停。
烦躁。
所以的事都令人烦躁，忘不掉拉克的人们也是，拉克的“蛛足”也是。微小而危险的存在无时无刻不窥伺着他的性命，将他囚禁在打败拉克的关键——“斩丝”构造的方形立场内。在必须外出时，他只得借口当年一战旧伤难愈，穿戴起厚重的信号屏蔽特质铠甲铁衣。
他连一丁点反击的机会都不想留给拉克，采用了在外人看来稳妥得过分的策略——熬过拉克的人生，等待他寿命将至时解除对他的限制，令残余在“蛛足”内的使用者的意志同使用者的生命消逝。
程鸿那老家伙比想象中多了点本事，真的救出了拉克，可时机太晚，反而如了路斯所愿，推动了拉克之死，惹人发笑。
拉克确确实实变成了残破冰冷的尸首，那是戴维·路斯一次苏醒时确认的首件事。可已经过了十年，赤红色的烟雾还不放过他，一旦他走出立场或是屏蔽铁衣的防护，各式的利器将立刻袭来。拉克的魂灵仍不愿寂灭，竖起利刺，戳烂他试图玩弄世界的手掌。
“快了，快结束了。”路斯想，在几个小时前的实验中，赤红烟雾的攻击性已经大不如前，它们即将忘却。今年悼念日的白日与往年相比也是热闹非凡，他们也要忘了。路斯的烦躁不会持续太久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钢铁环绕的笨拙上肢。又瞟了瞟别处，窥见不得自身的肉体。
瞭望都市的灯火璀璨，亿万人的命运尽在股掌之间，可主宰之人却被约束在自保的后铁皮里。
他站起身，踏上阶梯，攀登顶层。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活着的历史，英雄领袖——戴维·路斯现身。
时针摆到表盘的右下角，不与哪个刻度重合，一个不含特征的时刻——二十二点三十七分。在这一年的余下三百六十四天中，都是一个不会被任何人在意的普通时刻，除了日期六月一日的今日。十年前的二十二点三十七分，超重人在太阳商厦废墟的二次崩塌中死亡，这个时刻也成为悼念日例行的哀悼时刻。
三分钟的颔首哀悼间，各家各户的人、街头巷尾的人、思念英雄的失智老者、琢磨字词的沉思少年、躁动难熬的潮流人士、酝酿哀思的热点写手，无一例外地垂手。
太阳商厦的顶层，一半的服务人员，一半的这季度的热门英雄，簇拥在戴维·路斯的周遭，立正颔首等候聆听稍后的致词。
在人群凝聚的肃穆下，一股暗流涌动。在为已逝英雄献上哀歌与他们无关，“恶人”们没有多余的情感，他们花费数个月先后潜入太阳商厦的地下，都是为了三分钟的破绽内杀死戴维·路斯。
程鸿镇定的神情下，瞳孔在震颤。
乐沐目光空洞，四肢如提线木偶无力垂下，太阳穴、手腕、喉咙处的血管突突跃动，在体表纹出青紫色的纹路。
数十处地下隐蔽处，“恶人”们闭目，无防备地献出大脑的支配权，将自身化作一颗射向敌人的子弹。
夜幕下，楼宇上，漫天千万利刃悄然凝结。
最初是刀柄，而后是刀身，最后是刀……
乐沐低吼，皮肤上几处血管凸起在漫开，显出狰狞的妖异感。程鸿察觉到了他的苦痛，他在凝聚最后的刀尖时遭遇了阻碍。这可不曾发生在过去的演习中，是短刀的数量超出乐沐的能力范围，还是暗杀行动暴露，商厦顶楼的某个所谓英雄的家养犬出手了？
程鸿仰头，曾用来与其他“恶人”沟通的显示屏出现城市的景象，虽说不包括警卫设施完备的太阳商厦，但短刀的大量已排列至邻近的楼顶。他找出位置合适的一个顶层摄像头，调整角度上扬，拉近、拉近、再拉近，他瞧见了半截短刀。
短刀刀身的截面切口处，隐隐可见红色的薄雾向断面处汇聚，可就像往杯子里倒水没打开杯盖，红雾被推开，刀身的长度不再增长。
冷汗自程鸿的额头浮现，默哀已过了两分钟，再过个几十秒就会有急性子的家伙试探着抬头张望。他再度拉伸画面，再一番左右调节，他要观察停滞不前的截面。
银色？
他眯起了眼，看得更清晰了些，黑夜内银色的闪光，整齐布满截面。
可收到阻碍的短刀不是仅有观察的一把，遍布夜空的短刀都成功拦截，程鸿曾见过能做到的仅有一人——“超重人”拉克。
“是谁？”程鸿低语，转头高声对乐沐喊道：“找到他，有人在使用与拉克相似的‘蛛足’，追踪他的脑电波。”
貌似无意识的乐沐保留着最基本的理智，听从程先生的引导，操纵起不算熟练的“蛛足”的感知能力。
一处显示屏绘出城市地图，程鸿紧盯住乐沐标记的追踪位置，神色愈发阴沉。追踪很顺利，瞄出一道近似直线，可直线的终点令他再度心乱。
直线停止于两人所在的地下室的正上方，那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