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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来的馅饼 更新时间:2022/3/8 0:53:51 字数:7000

“路斯还活着,这东西是一具替身人偶,他真正的身体隐藏在别处。”应启明道出他的判断。他的身躯自上而下尽是疮痍,脑内嗡鸣,晕眩感水波般扩散;他战斗的武器“蛛足”力量十不存一,连最基础的凝聚物件都很是艰难;他的同伴搀扶着手臂,只有一人。

心力竭尽打倒的只是敌人的替身,乐沐的手脚尖凉飕飕的,他在思索下一步行动,要找到路斯本人的位置,可哪怕真的找到,然后呢?凭借油尽灯枯的应启明,还是不依靠应启明便无法与路斯形成对抗的自己?

应启明摆摆手,示意乐沐退后,脱离了搀扶。他没有多余的神情,平展的五官隐藏了他内心的想法。

“我们……去找他?”

“用不着,他会来的。”

“那我们去乘胜追击,还是休养一番。”按住口袋,他携带的一小卷医用绷带与乐沐的伤势不等对,医学常识不足的他只能想到先包扎上脑袋……那里似乎重要一些。

“第一个选择做不到,第二个选择选不了。”按上正撕开绷带的手背,应启明说:“路斯马上会来。”

“……你知道他的位置?”

“路斯曾提到的一个对他意义非凡的隐匿处,那里隐藏了拉克细胞。若是存在一个地点是他放心安置肉体的,一定同一处地点——”他抬起手腕,拇指垂直指向正下方,指关节和腕关节半弯不弯的样子,身体过于疲惫后的动作软绵绵的,“——他在下面,戴维家宅的地底深处。”

眼瞳睁开,他自黑暗中醒来。他的情况难以界定,通常“醒来”的说法是用于睡眠中的人,大脑完全清醒、身体的恢复清醒、身和心再度的统一,适宜“醒来”的遣词吗?

“唤醒”,唤醒肉身。路斯对临时想出的新词汇很满意。

瞳孔的缩张明显,彰显出他正重新认识久别了的世界。体内的组织器官在复苏,犹如一座十九点半时繁华地段的摩天大楼,层层户户点亮屋灯。

他的唤醒无人陪伴,就算习惯了高位者必修的人团簇拥,在涉及性命和重于性命的场所中,他人窥视的目光会是恼人的肉中刺。

他试着站起,离开相伴了太久的容器,是个棺材似的盒子,触感与磨砂玻璃相同的外壳不清楚具体的材质。单侧手扶地、挺腰、翻身、转为趴伏、直立膝盖、绷紧小腿、直立腰身。将站立的动作逐步分解,逐步练习着身体的再度掌控。站起耗费了三分钟,比想象中久。

他开始行走,抬腿迈步的节奏渐进地协调,在靠近远端的长桌时已瞧不出异常。这里是路斯的私人空间,比他居住的房屋私密得多。长桌上没有杯具器皿,而是罗列他人生转折的标志物,他细长桌子的一遛物件视为“地图”,比任何文字更能绘出了他过往的经历。

一把匕首尖端刺入木桌内,他试图握住,却用掌中贴上匕首的正门锋利处。手背弓起,匕首刃切入掌中,血液的细柱淌下。路斯长处一口气,真实的痛觉令他的思维愈发清晰,“唤醒”指的不止是肢体方面,也包含回忆起活着的实感,戴维·路斯是个人类,不是操纵无头肉体的大脑怪物。

从左至右瞄过长桌:剪碎又粘好的家庭合照,儿时用来掩盖开颅疤痕的长舌帽,“超重人”的新闻剪报,暗地重启“幻蛛”计划的筹划书,杀死戴维·布姆斩断拉克手腕的匕首,一本漆黑封面的人名录,冰封身体的危险性告知书,未开封的历史教材……一眼望去,与朴素木桌相邻的是风格迥异的科技感仪器。

“拉克……”嗓音如摩擦金属般刺耳,声带的振动比简单的肢体动作难控制得多。

超低温令细胞的新陈代谢停滞,他的皮肤保有年轻人的光滑,只是布满了可憎的疤痕。那是他付出的代价,获得无上力量、保持青春常常被视为人类的终极梦想,但它们对路斯不是值得追寻的珍宝,他需要它们当作垫脚石去改变世界。

“不急。快了。”路斯说,。

“分开逃。”应启明开朗地笑着,若不是沾了一脸血泥,会是个阳光男孩的模样,“你说过的吧,相信我。”

乐沐眼中的血丝更密了,他不愿再多说什么,这是他许诺过的信赖。

“谢谢。今日见不到了。”应启明接过,灰银色流入刀把内,显现出代替喉咙发声的手机类似的纹路,短刀飞旋,他仰起头看着飞舞的刀刃和背景的天空,“明天见。”

紧急疏散后的城市街道空荡荡的,奇模怪样的物体格外扎眼。

应启明乘坐,准确来说仰卧在“蛛足”构成的银灰色大锅上。铁锅贴地滑行,速度和自行车差不多,一边前进一边从地表接触到的其他“蛛足”吸取能量,屁股落在锅底,头脚伸出锅沿,名副其实的“咸鱼体验”。

“要是有驾照就好了。对哦,我还没成年。”路边停靠着许多汽车,应启明羡慕起机动车的时速,比他的锅强得多。

绕过前方的高楼是“斩丝”的巨大立柱,在建筑的右侧露出黑色的一长条。越过立柱便逃出了“斩丝”的范围。

屁股下的锅前进时声响很小,滑溜溜的穿梭在无人的街道。身后的传来发动机的躁动在安静的环境下清晰可辨。应启明聆听着音量的上扬,感受对方车驾的超高速。路斯追上了他,而不是相反方向的乐沐,也不是坏事。

轮胎如利爪撕扯路面,引擎声如同威慑的低吼,前灯如同,压迫力宛如暗夜觅食的饥兽。

在布满对方“蛛足”的一座城内,能够隐匿行踪实属妄想。看不清车型的现代交通工具毫无迟疑地重复应启明的路线,他的逃窜始终在监控之中。

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实力悬殊的追逐战结果即将分晓。

控制乘坐的大锅已是在压榨身体,差不多是恢复一丝力气便用出一丝力气的状况。应启明望向不远处的长条“斩丝”立柱,苦涩中要紧牙关。

嘶!

一道尖鸣。大锅下提供动力的“蛛足”们接受到崭新的指令,他们要执行相反的行动——制动,也就是刹车。

锅底瞬间变形为排排倒刺,上半部则出现了顶盖,从半球成了个上圆下方的盒子。

“要减少与路斯的速度差,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他被半球完整地盖住,看不着了。

双方激烈的你追我赶中,前者骤停,后者撞上,简单的物理常识。

撞击的瞬间,光滑球体展现出强劲的弹性,借用后者的动能射出,直直捅破了前方大楼的玻璃窗,进入楼内。

撞上一个弹球,坚固的车体一顿,本应没什么影响,却忽得大幅偏转,旋转着撞向右侧的店面。

爆炸的火光下,男人的身姿立起,蛇形的黑影相随。

“接触的瞬间凝聚球体甩下的‘蛛足’,卡死一边的轮胎。”路斯说,来自本人声带的本人口吻:“小聪明。”

头晕脑胀。

过度使用“蛛足”、失血、球体内的旋转三点诱因导致同一个结果,并将结果的后果不断累积。

应启明踉跄前行,从再度开启的球体钻出。松蓬蓬的填料沾了一身,是它们保护着他没在撞入大楼时多折断几根骨头。这一层是一家公司的办公区,桌椅排列整齐,过道清洁,没有杂物为应启明的行进增添困扰。

手脚并用的穿行到另一端窗,半跪着趴伏窗下,支起手臂推开窗户。

“幸好没有安什么奇奇怪怪的窗锁。”应启明想,铆足劲儿起身跨上窗沿。他做了些小手脚,路斯赶来还需要些时间。努力向下伸的脚掌找不到地表,他撇了一眼外景,与想象中不同。

“……这里……是二楼。”

这栋大楼地处所在街区的边缘,他闯入的方位是正门,建筑与后方的另一个街区存在高度差。窗户的下沿离地约有两米五的高度,比通常的二楼矮一些,但作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足够了。这是应启明刚刚知晓的。

摸索地面的下肢伸出了太多,他的手臂支撑不住体重,应启明失重坠落。

下坠的失重感在双臂的抬举中部分抵消,身体压上柔软的肉垫,应启明听见一声闷哼。他感受到身下的垫子抱起了他,那人的手臂在哆嗦,承受一个人落下的重量可不轻松。

被人抬着移动的应启明想看清意料之外的帮手是谁,颈椎上移了几个角度,用仰望的视角构想那人的正脸。

“陌生人……不……我认识他。”应启明认出了那人——曾在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

两人甚至没有过对话,应启明路过时听见了男孩和朋友关于英雄的闲谈时,单方面赞许了男孩对“超重人”的喜爱罢了。应启明不清楚男孩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为什么不顾疏散指令回到危险地带,又为什么能接住摔落的他。他只清楚自己看到的,男孩的眼中破除了迷雾的清澈干净,冒着生命危险来此的男孩心怀决意。

“痛吗?”声音来自口袋内的手机。

“不痛!”男孩喊道,龇牙咧嘴的模样憨憨的。明明自己大不了几岁,应启明心中却将男孩认作孩子,而自己是大人。

“带我去前面的黑柱子,小孩。”

“不要叫我小孩!你也没多大吧!”

应启明笑了。

“不害怕吗?”

“怕!”

恐惧没有错,直面恐惧来贯彻信念,这是男孩理解的“英雄”。口中呼喊着害怕,又怀抱着危险的源头迈步,男孩用自己的方式在诠释“英雄”。

“斩丝”立柱近在眼前,男孩达成目标的喜悦尚未显现,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停留在飞掠的狰狞黑影。

扬起的尘埃是一条笔直的竖线,两人狼狈翻滚过的路径。滚成一团的应启明与男孩猛撞上墙体,分开来。

男孩闭上了眼,呼吸平稳,大概是磕碰到后脑昏迷了。可能是轻微脑震荡,没有性命之忧。应启明翻起手腕,他握住的是借用乐沐的手机,他的临时“声带”。手机屏幕碎成粉末,零零散散的掉落,手机的其他部位也是相似的四分五裂。这是他身上唯一的坚硬物体,再加上为了发声汇入的“蛛足”银灰烟雾的助力,才作为护盾阻挡了后方的攻击。

应启明持有微型“盾牌”的手臂挡在了男孩的后背,强大的冲击力掀翻两人,总好过腰背吃上一记铁鞭。

“初次见面。”无数次通过报纸、视频见过的面孔,柔顺的色头发下首次相见却无比熟悉的脸。不显老态的身形、相貌说明戴维·路斯冰封肉体的时间比程鸿判断的还要久,程鸿的计算没有料想到只唤醒大脑的中间态。长相不是英俊帅气的类型,而是展现出一种可塑性。长了这幅面孔的男人,若是嘘寒问暖几句,你就会觉得他是个温和的暖男;若是蓬头垢面,你就会认作颓废的败犬之徒;若是油光满面又西装革履,你不会怀疑他是个业务熟练的上班族。

而此刻的他没有表情,五官的可塑性展现出深切的空洞感,他不需要多余的情感和他人的看法,漠然蔑然地打量着万物。

“……呼。”应启明吐出一口血沫,损伤的喉咙发出野兽喘息般的怪声,平常的话会是“呸”的一声。被动的水泥地打滚后,他的身上有多了许多摩擦伤,一些刚刚凝住的口子再度溢血,脸部也刮花了,破皮上唇的血流进嘴里,腥乎乎的。

“逃得够努力的,看看你的样子。”路斯漫步接近中,“你有网罗过麻雀吗?土色的小鸟落入网中,先要捏碎脑壳,省得扑腾扑腾地恼人。可这小肚鸡肠的畜生,碎了脑壳还在扇翅膀,哦,也许不是仍有求生的希望,只是抽搐罢了。你呢?在抽搐吗?”

应启明再度站起,搀扶着磕碰过的墙体——“斩丝”立柱的侧边。手机发出一段沙哑杂音,内部扬声器的崩坏剥夺了应启明的发言权。

“这是哑巴了?哦,不对,我忘记了,是早哑巴了。”路斯说道,“这就是你的希望,走出‘斩丝’立场。可你改变不了结局,我是打败‘超重人’的男人,我无人能敌。”

漆黑绳索再动,绝境的猎物又进入了它的狩猎范围。

应启明仅仅动了一步,倒退的一步后,昏迷般直挺挺地后仰躺倒,在索命一击袭来时破绽百出。

戴维·路斯说的没错,应启明的目的是离开“斩丝”。他仅仅后退了一步,但这一步是拼图的最后一角,躺倒后路斯的头部越过了立场的边界,他与外界的无数“蛛足”再度联系在一起。

“也许肉体年轻又拥有智慧的戴维·路斯真的没人能打败,但这里的‘人’只是说仍活着的人。”应启明反驳的话语留在心中自语。

为了打败戴维·路斯,拉克留下了三道杀手锏。

第一道,是预先备好的赤红烟雾凝固出的武器,它刺穿了假身的心脏。

第二道,是直击每个英雄弱点的陷阱,它摧毁了英雄同盟的战力。

第三道,是播放于都市上空的赤色影像,它揭露了百年前的真相。

……不,那不是第三道杀手锏,这是路斯的推断。拉克留下的是“打败”的武器,与真相、拯救世界无关,单纯的武器。

应启明躺倒时,右手划过“斩丝”立柱的侧边,原本应是坚硬石铁的表皮不知为何随着他拳头的敲打如轻薄玻璃板粉碎,露出内部的机构。

砰!清鸣有声。

同一时刻,漆黑绳索即将穿刺他的躯干前一刻,城市三个方位的远方出现了三声同样的声响。

第三道杀手锏,启动。

乐沐大口的喘息着,地表顶出的“斩丝”石柱破坏了改建过的市政水管,迸发的水流和水泥路面的挤压把十字路口的四面弄得坑洼不平。他抛下汽车,向着目的地徒步前行。惯用“蛛足”的人们往往身体素质一般般,“蛛足”作为工具太过便捷,乐沐也是其中之一。他将大脑与同伴并联强行操纵赤红烟雾不过是数个小时前的事,那时的疲劳与损耗在持续积累,一夜的奔波令他的身体状况正处低潮,两三分钟负重的连跑带爬后汗水连衫。

“还没到休息的时候,那个孩子的处境要更难百倍。”乐沐心想,无法掩盖疲态尽显的粗重呼吸,至少在内心振作精神。

乐沐相信应启明,相信男孩的决策,所以留下男孩独自面对戴维·路斯的追击。他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来到“斩丝”石柱的其中一处。石柱自身时隐时现的光芒时时点亮外壳,金属质感的反射光泽毋须怀疑其坚硬程度。

“石柱存在一处弱点,单纯的看发觉不了,但是有一平方米大小的面积是类似玻璃的薄脆材料,我也要接近才能确定位置。”乐沐回忆着应启明的话语:“找出它,击破它!”

拯救被时代抛弃的孩童是乐沐行动的初心,尽管绕了许多弯路,乐沐在跨越时代的一战中的最后一幕归回了最初的愿望——他要救下男孩的生命。

二十七把锐利短刀自他身后飞旋而出,用肉体背负众多铁器节俭残存的动力为的就是这一刻。短刀们紧贴在石柱表面高速,在方柱的边角处灵敏扭动。

兹——

裂纹崩出的声响、“蛛足”移动的轨道偏差、隐约可见的纤细白线,众多线索指向同一处位置。

心念一转,刀芒相向。

砰!清鸣有声。

手臂的结痂在脱落,露出愈合后粉红的新肉。

群居性的动物理所当然有着需要同类的习性,人类自称高等动物,在群居性的方位有着更深的展开。人是喜欢寻找同类的,和具有相同特点的同类相处,分享相似的生活,可以获得安心感。

这样说来,一群奇奇怪怪的人聚在一起也没什么奇怪的,同类聚集的本能嘛。

奇装异服、怪模怪样、吵吵嚷嚷的人们围绕一根诡异的黑色方柱,不会让人产生什么好的遐想,大概是传销组织、邪教集会、神经病患之类。

但真的有旁人瞧见怕也不会指指点点,在崇尚英雄的世代,他们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主角——“恶人”。不是一两个首领带领众多门徒,而是二十几人全员都是首领级别的人物,所有恶名昭著之徒齐聚于此。

“老大,自己能搞定?好嘞。”男人挂掉通话,立即展开攻势。一时间,众多恶名在外的邪恶招式轰击在他们围绕的巨大柱子上。

强烈的冲击中坚硬超铁的立柱在颤动,在爆炸轰鸣间破损了不起眼的一角。

砰!清鸣有声。

步伐嘈杂,方向一致,他们要去老大的身边。

“别小瞧老头子我呦。”对方挂断通话后,程鸿松开手指,手机滑落,磕上轮椅扶手,屏幕朝下拍在公路上。

轮毂自行转动,拉近与“斩丝”立柱的距离。拉克的亡命之地、应启明的传承之所、乐沐的觉醒之处、与众人命运紧密相连的建筑物——太阳商厦矗立在左侧,它是疏散的中心点,不久前密密麻麻的人流仿佛是无实的幻影。程鸿从上上通电话才明了为何当年拉克逃出后躲避追击时在城市各处逃窜,又最终停留在太阳商厦B座。拉克杂乱无章的逃跑路线遮掩了他的真正目的——途径“斩丝”立场的四角。

程鸿是“恶人”的统领,在百年的抗争中他的“蛛足”有过许多变化,从简至繁,几番增减。他曾装配刀枪一线拼杀,也曾强化侦查性能运筹帷幄,时至今日,他仍留有的“蛛足”有三部分。其一,是躯干内维持生命的机械器官;其二,是身下辅助移动的轮椅;而其三,是为乐沐提升潜能、操纵赤红烟雾的辅助设施。正因为辅助设施是程鸿的“蛛足”,他才敢于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和一个无法提供协助的献身者执行原本计划的最终阶段。

而三个“蛛足”间存在着关联:轮椅驱动的能源来自器官运作的余份;轮椅的后背连接着数根电缆,电缆深入地下,直至密室中的辅助装置;机械器官如乐沐的短刀,同样是赤红烟雾构成的,达成了启用辅助装置的前提。

刺杀戴维·路斯的最终计划本就是为程鸿自身准备的,只是身体的骤然恶化让他失去了一击毙命的能力,不得不依靠他人。乐沐是他的替补。

轮子轧过一道无形的分割线,程鸿的旁边不再有黑色的背景色,他离开了“斩丝”立场。此刻他的部分小弟去了另一个立柱,当前的力量也足够了。

是大脑太过衰老,以至于察觉不出痛楚?程鸿与赤红烟雾彼此链接,他却没感受到乐沐在同状况时的头疼、与操纵的勉强,只在离开立场的刹那意识投入了一眼澄清的热泉,心神宁静而温暖。赤红烟雾也任他借用,化作大片箭矢,悬停空中。

没有统一的指令,凝造完的箭矢立刻向立柱飞驰,暴烈的箭雨冲击在目标的各面,找寻薄弱处。

砰!清鸣有声。

箭雨停歇,尚未射出的半成品散作雾气。

程鸿苍白的眉毛下双目湿润,投向水平线的最远端,缓缓上扬,直至半卷星空纳入视野。远方天际的白光是否源自遐想,他瞧去的眼中包蕴着期冀,像是在等候一个来自天空的人。一粒红砂落上他的额头,嘴角的褶皱是经历一百二十六年沧桑过往后的零零笑意,像是他等到了那人。

程鸿再不动了。

银灰点点,赤红漫天。

拉克的“蛛足”尽数现身,漫天赤红汇入都市四角“斩丝”立柱破开的缺口。拉克生命最后留下的第三道杀手锏启动了。

巨大立柱不可见的内部,产生了精巧的变化,它们依旧在中央布下严密的立场,只是立场的来源有了变化。它来自与“幻蛛”计划同时代的另一项实验:

人脑对虚拟现实的自主模拟,“梦蚌”计划。

漆黑绳索在空中凝滞,因为操纵者思考的停滞。

“他在哪?”令人头疼的小鬼自他面前消失了,没有丝毫征兆的失去踪影,他的攻击顿时没了目标。原本应穿透胸膛、鲜血喷涌的一寸地盘上,一株杂草挤出砖缝,在微风间摇晃。

“又是什么花招?”戴维·路斯想,他没有慌张的理由,就像对方使尽千方百计,最后的成果不过是动摇了他个人的形象。只要他还是最强的新生人类,没人能打倒他戴维·路斯,统治的根基不会动摇,他有充足的时间等待人们的忘却,等待期望未来的来临。

没人能打败最强大的他。

想到这点,路斯恢复了平静,今日的诸事不顺令他前所未有的处于狂躁的边缘。

“嘿。”路斯听见来自后方的招呼声,他回头时带有无所畏惧的自信笑容,又在瞬间凝固得硬过混凝土。

金发青年悬浮空中,宛若神明,笑容温和阳光:“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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