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面前,晴雪看着缓缓下降的车窗,自觉的搬起了那一大套书。
书放在了后面,她跳进了副驾驶。
“咔”的一声系好安全带,晴雪就仰在了车椅上闭目养神。二叔在电话这头嗯了几声后便结束了通话,将手机放在卡槽内,他轻轻的摘下来墨镜。
“看书也很累人啊……”迟明将墨镜放在晴雪的头上,呵呵笑着问道。
晴雪不在乎这些,闭着眼睛道:“不累人,比读高中轻松多了。就是啊……碰见了两位老人,还给我了三包这个。”
说着,晴雪掏出三捆银元掂量了掂量:“还不轻。”
好像是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一样,迟明只是“嗯”了一声就道:“收好吧,这可不是普通的大洋板。”
“哼!当然不是普通的大洋板子,这可是我爷爷的仁兄弟陈四爷给我的!”
迟明发动起了车辆,点了点头。
“陈清明陈四爷吗?”
晴雪看着二叔:“你要是知道点什么,就直说好吗二叔,不然我就回山东。”
迟明笑了起来,要说这妮子不去,也不一定,毕竟都是起了草稿就一定会执行的人,和她老姑奶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浇出来的。
“回山东?你去找谁?找那小子去?你要是这么想就省省吧,”迟明单手扶着方向盘,左臂搭在车窗上,“那孩子长得好看,在高中应该有不少姑娘倒追他,你这大鹏展翅的就省省吧。”
“李元让是有原则的好吧!”晴雪一听不对劲,立马来了脾气。
“原则……原则可不能当饭吃,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只有男人最懂男人,你应该清楚才对,”迟明继续说下去:“男人本色,不是色就是色,被阉了的太监还得摸两口荤腥呢,更何况是那小子。”
晴雪反驳道:“他七年来一个女朋友都没谈好吧,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跟你们不一样!”
迟明叹了一口气,他本该可以继续说下去的,身为一名老总,说话是他最擅长的,平日里不是开会就是训人演讲什么的,用社会实践的高强能力对付眼前这个小姑娘,这点能力还是有的;但这是他侄女,一个他最爱的侄女。
“嗯,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不过你应该收收心知道吗?换一个地方,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晴雪将手臂抄在胸口,躺回了椅子上:“你说吧二叔,愿……闻……其……详……”
“那是个奇怪的道士,但确实老佛爷的很早以前的朋友。”迟明清了清嗓子:“公孙家世世代代生的,几乎都是男娃,他们说阳盛阴衰的家族,迟早会摔了秤子的,老佛爷听的直睡不着觉,直到你的出现。”
迟明淡淡的继续道:“最开始,凌菲告诉我们可能是三胞胎,我们和你妈妈都很高兴,毕竟在家族里,后代越多越好。可是等怀胎十个月时的一次体检发现,有两个胚胎共用了一个胎盘,并且存在大量异常血管的吻合。这可能会出现双胎输血综合征或选择性生长受限等并发症,一旦一胎死亡,另一胎也有可能受到严重影响。为降低妊娠风险,你的母亲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多胎妊娠射频消融减胎术。但不幸的是,这场手术失败了,生长周龄太小了,那也是当地医院的第一次手术,你的那两位姊妹都因为突发意外夭折了。凌菲也差点进了鬼门关,吓得老佛爷和你爹再也不让你母亲怀孕了,说这是老天对咱们公孙家的惩罚,一胎已经足够了。”
封建迷信的鬼神碰上了科学理论的结论,晴雪听的闭上了眼睛:“你要是骗我,我这就回山东。”
她知道二叔不会骗她的,但她也不会就这样不给自己台阶。
“诶……”
迟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睛里全是惆怅的神色。
“我以前真是三胞胎……”
“嗯……”
“那你们怎么不早点给我说?”
“以前……毕竟以前年龄放在那呢,不好接受……”
“我爹常说我妈体虚,也是因为这个?”
“对。”
晴雪沉默了,她突然想到了小的时候,妈妈在她身边放的两个布娃娃了。或许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如果没有共用一个胎盘的话,那张大床上,应该是三个快乐的孩子吧。
妈妈思念她们,就在自己最后的女儿床上,放了两个布娃娃,她希望在天堂上无忧无虑的她们,可以一并保护好自己这个小妹妹。
「不要去伤心,只要还有的思念,他们就永远活在你心里,」
「虽然走的很远,但当他真的成为一种思念时,就不会孤独了。」
「摘朵鸢尾送给你,希望能把爱意不远万里传达到你心里,」
「就像是这山川河流,就像是这草原戈壁,你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二叔……我是不是太任性了?”晴雪泪眼婆娑的看向了迟明。
迟明转头去看,看的他心里猛然一揪。
红红的鼻尖以及打湿趴下的睫毛,水汪汪的大眼犹如两坛雨下的墨缸;平日里再威武扬威,此时也好似林黛玉般娇滴滴泪落落。
车随着转向灯慢慢靠边停了下来,迟明解开安全带后打开车门连赶带跑的绕过了车头,疾步来到了副驾驶快速开门。他用手帕擦拭着侄女大颗大颗的泪水,一边擦着一遍安慰道:“对不起……晴雪,都是二叔不好,给你讲这些让你难过的事,不哭……不哭……不哭……”
晴雪吸了吸鼻子,一把搂住了迟明的脖子,不再哭泣。
她紧紧的抱着,去感受着“活”的温度,眼角不自觉的流出了眼泪,她要去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
迟明轻轻的拍着晴雪的后背,低沉磁性嗓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不哭……不哭……”的字样,他现在可能比任何人都更加的后悔吧。
因为他知道晴雪的孤独,他知道离开了那小子以后所弥漫的孤独。他俩或许本就应该在一起,如今却被强硬的拆分相隔万里。或许吧,如果那两个胎儿没有夭折,孤独可能不会赶得上晴雪;她太孤独了,孤独的对每一个热情都报以更高的热情,同样她也是一名挑剔的选择者,只有她认为够可以的,才能上了这盘菜。
因为口味刁,所以她孤独。
寂寞是⼀根断了的红线,有⼼⼈紧紧捉着它,默默等待另⼀头的牵线⼈,即使那⼈早已远去。每个⼈都在⼼灵深处有⼀处花冢,埋藏那些滂沱凄美却不为外⼈道的感情,⽽这座花冢,被寂寞上了⼀道锁。
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她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了他,终于还是连他也失去了,或者,她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他,只是他给她造成了⼀种拥有的假象。
⼀切也是从⾃⾝出发。猫狗⽐较聪明,可以提供感情给⼈类,⽆论合家欢或单⾝⼀族,多多少少都有消除寂寞的功能,就像爱情,有时我们以为很爱⼀个⼈,在苦与甜之中都得到了**,说穿了,最终也是为了⾃⾝的乐趣。
很多⼈,因为寂寞⽽错爱了⼀⼈,但更多的⼈,因为错爱⼀⼈,⽽寂寞⼀⽣。
或许真应该如迟明喋喋不休的那样,旧的篇章就此翻过,展开新的篇章,阅读新的开始。
那一下午,晴雪都没怎么说话,她有些迷茫,有些迷茫存在的意义,真的有什么必要去经历这些磨砺吗?
或许自己的离开会带给他更好的自由,他在远方过得一定会更好。
下午五点半,她回到了家,迟明还有些事要去办,就没再耽搁时间。
晴雪翻出钥匙,这上面的钥匙也不多,一把家门和一把储藏室的钥匙,一把爷爷大门的钥匙,一把二叔家的钥匙,以及一块元让送给她的钥匙坠,一个古风花纹的圆形黄铜坠子;跑步时,还能听见清脆的摩擦声,听多了,就跟李元让在自己身边啰里啰嗦的时候一样有些不舒服了。
推开门,大灯已经亮着了,茶几上已经倒好了两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父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有说有笑的。
明明结婚已经许久了,两人每天过得却堪比结婚第二天。
关上大门,声音引得父亲从厨房探出了头:“回来啦,没见你二叔啊?”
“二叔有事,先走了。”
老爸哦了一声,便招呼着让她去洗手进厨房帮忙。
应了一声,晴雪脱下短靴,将怀里的书一放,踩着拖鞋去了卫生间。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明明很是年轻,明明是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却显出了一丝的沧桑。
老妈在客厅放着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
/也有爱情甜如蜜…………/
“如果没有遇见你……”晴雪顺着歌词,脑海里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如果当时的她像其他同学一样只当一个路人的话,那么还会触发这么多的情感吗?还会让心里留着一个悲情的人吗?自己真的还会这么孤独吗?
那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这个挨千刀的人自己为何如此的深爱,他学习又不好,体弱又多病,还爱哭还嘴硬;可她就喜欢这样的人,她就喜欢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孩,那不擅长微笑的死人冰山脸,那她都羡慕的睫毛量,那只对她展露的绵羊性格,常常会抄着兜走在自己身后,偶尔会像是小孩一样抱住她后轻轻的哼歌。
老爸的声音响在了身后:“美吧?我家女儿最美了……”
透过镜子看着老爸,他正一脸欣慰的看着镜子中的她,眼角的皱纹比上一次有记忆的对视时还要清晰了几分;每一句话,都透露着溺爱的味道,不管怎么样,至少女儿终于长大成人了,自己也就稍微解放了。
“老爸……”晴雪缓缓转身看着他,“给我支几招忘记别人的绝活呗……”
老爸摇了摇头:“人是不会直接刻意忘记他人的,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给自己看的罢了。必要走出这个圈子,随着你越走越远,直到你转头发现那个圈子已经消失在你视野里时,你就是真正的忘记了。一切交给时间就好,剩下的,反而要去珍惜的保留,这些记忆……来之不易,也不会再有重复的次数,需要我们且珍惜……。”
“且珍惜……珍惜啊……对啊……”
晴雪的眼睛冒起了光,嘴里含糊的念着:“珍惜啊……”
老爸哼笑了一声走向客厅:“吃饭吃饭!妈妈做的饭好香呦,有照烧鸡排饭还有西红柿炒鸡蛋!”
看着嬉皮笑脸的老爸,老妈佯装嫌弃不耐烦的“去!”了一声,顺手就将一双筷子搭了过去;竹与瓷的相碰,且是叮咚作响。
餐桌上,插在琉璃瓶中的皇家胭脂开的正旺,花香浓而不浊,清新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