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雨,灰蒙蒙的一片看着十分压抑,尽是人来人往,也不会有人抬头去看那雨滴。
车,堵着,人,忙着。
仿佛对于这些人来说,世间环境的变化他们一点也不在乎。
这里的环境,比山东更轻柔。
就连是大雨,也是窸窸窣窣,没有那北方的轰轰烈烈泼泼辣辣。这雨中的上海,更像是今日换上了淡蓝刺绣旗袍的美妇人,打着一杆油纸伞伫立在桥顶上,那眼神淡淡的,平静的,好似一碗静茶。
有人说,如今的上海已经失去了灵魂,在那守望许久也不会寻到曾经的韵味,像是空了的酒楼,让一堆外来人去管理一样,心里说不出来的不是味。
又有人说,如今的魔都已非比寻常,人为上行水下则流,跟不上时代就会成为所谓的残党;四方交汇所乃真魔都也。
但是,有些东西是留不住的,有些……则会停下脚步去等候。
公孙晴雪打着一支黑色的大伞,停停顿顿的走着石砖阶。她走的路,是前往公孙世族祖坟的上山路,这一座青油油的绿山,都是他们的地盘。
身份越大,所埋葬的位置便越高,那些不可饶恕的同族人,也只得埋在山脚下。
雨伞顶着噼里啪啦的水珠向前移动着,粗糙的石砖台阶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几根倔强的小花从缝隙中探出,晴雪差点就踩上了。
黄腹山鹪莺的鸣叫连绵不断,伞外的世界,是还未从萧条的寒冬中走出来的万物,只有几颗树发了春芽,远远看着,一梢嫩黄。
股股冷风迎面吹来,刺骨的寒冷依旧不减。
揣在兜里的左手,正温乎的盘转着那一枚U盘大小的玉牌,上面的白虎花纹甚是磨手。
『鬼头虎面白玉牌』,这是所谓公孙氏族里办事儿的『刽子手』所佩戴的身份牌,该玉牌雕刻造型栩栩如生,白玉质地上好造价不菲;其长为七厘米,宽为三厘米厚为一厘米,按照规矩可随意佩戴,最初则佩在腰间。
每一位家族的最高权者,都会有一枚这样的玉牌,而『刽子手』也是由最高权者来负责。通常情况下,新的刽子手会在接受玉牌之前喝上三杯白酒以示尊敬,而如今晴雪则是当场打下三人以示“尊敬”的。
公孙世锦老佛爷的玉牌目前在公孙晴雪手里,这也代表着公孙晴雪成为了现在的刽子手。根据老佛爷后来的回忆道:“当时的两人都是好选,玉牌我并没有指定谁,哪个后生拿了,哪个后生就是刀子……”
所言真假并不知道,但做出此作为老佛爷也是堵了一票大的。
公孙晴雪见过这种玉牌,在老佛爷的收藏室里,一个红木小桌儿上的玻璃罩子里,有两枚。其中一枚是被制作成了佩在腰间的吊坠,上面还用黄金镶了金边花纹,另一枚则被制成了项链,一根褐色的绳子穿在上面,甚是美丽。
而她手里的这枚,还处于一种没有加工的基础型,也就是最经典的腰佩坠子形态。
“今天你是主场……”迟明打着伞,两步并作一步从后面跟了上来,“紧张吗?”
松开兜里的玉牌,因为重量掉到了口袋的最里端。她努了努嘴摇摇头道:“都是自己人,不就跟过生日差不多嘛?”
“差多了……”迟明用珠尾敲了一下晴雪的伞面,“没看我给你发的消息?”
晴雪摇了摇头:“太多了二叔,那些规矩我哪记得住啊……”
“我就知道……”迟明无奈的伸手揪了揪晴雪的小脸,“你爹那会就不省心,你也跟着一块走你爹的老路,真是一窝虎。”
“嘿嘿……,麻烦二叔了。”晴雪咧开嘴笑了起来。
风,再次正面吹来,迟明将伞面朝向风吹来的方向压低了一下重心道:“你啊……就喜欢麻烦你二叔我……,你爹怪省心了算是。”
看着二叔无奈的神色,晴雪做了一个乖巧的表情当做收尾。
怀里的那枚玉牌很重,不单单是质量上的沉重,还有的是那枚玉牌所存在的意义更加沉重。
这座山在以前是座很老的山,在民国时期被公孙氏族的老大公孙华海买下定为祖坟。风水学中有着“地贵平夷”的说法,公孙华海当场下令命众人将山尖移平作为平地。
进了这座山,整个队伍的气氛就开始压抑了起来,没有了交流的嘈杂,也没有了笑声和其他的声音,被二叔召集过来的这一批人里,所有人都绷着一张阴沉的脸,似乎笑一下就会天打五雷轰。
晴雪冷哼了一声,回想自己嘿嘿笑了几声到现在,也不见变天打雷,真是迷信。
一只蟾蜍被她前进的步伐惊到,趔趔趄趄的爬开了数米。
这场雨很快就结束了,队伍里不少人都收起了伞,晴雪不愿意,要知道那树叶积攒的积水滴下来就是湿一大片,她讨厌潮湿的感觉,若是落进衣领里,她会难受一整天的。
踩上最后一个台阶,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古老而庄严的灰色牌坊,或许是曾经有过漆料但后来脱落了,整个牌坊尽显沧桑与尘世的喧嚣。
晴雪停下脚步昂起头细看,只见牌坊的上联是写着是:“惟有德以宽服人。”
“惟有德以宽服人?”她又看了看左侧,上面写着:“独明志于阔容心。”横批“海纳百川。”
“嚯……”晴雪不免有些凝重,这种霸道而低调的风格的确是老爷爷公孙华海的风格。
迟明抿了抿嘴,低下头动了动上昂酸累的脖子小声道:“听……听母亲说,这牌坊建造时老祖宗在里面放了金条,不知道是真是假……”
晴雪不以为然的转了转伞把道:“那就等咱家落魄以后来这看看呗,说不定早被偷走了呢。”
迟明点了点头,晴雪就将伞递给了二叔,自己啪啪两下拍开衣袖刷的一下就跪了下来,郑重的对着牌坊长长的叩了一个头。
等再次起来之时,所有人才开始行动。
上面就是所谓的山顶了,由一块块石砖砌成的平地,视野十分开阔,与背后的林荫大道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风铃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天空依然阴暗着,冷风依然肆虐的乱吹着,所有人一律的黑色便服,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倾巢出动的蚁群似的。
晴雪跟上迟明的步伐,走上了一条石板砖铺好的小道,两侧就是公孙家族已故的大人物们,一个个巨大的墓碑上刻满了文字。
这里的坟墓形式,是一种带有地下墓室的船形墓,据说是公孙华海提出的要求,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真正的“家”。
随着深入的距离越来越远,周边的气氛开始阴冷起来,坟墓的样式也开始古旧起来,但出于经常维护保养的缘故,只保留了古旧的形式。
“这里一共葬了八十一位先人……”迟明幽幽的道,“嫦月姑奶奶的坟墓马上到了,除了磕头还要倒酒。”
晴雪点了点头,手里紧紧握着一瓶只有度数和生产日期为:“1987/1/14”日的青色透明玻璃瓶盛装的白酒。
来到了公孙嫦月的墓旁,晴雪扶着白色岩石制成的栅栏走上台阶,两三步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墓碑,这块墓碑上镶嵌着一个雕刻成牌坊的白石,白石的结构将墓碑分为了三个面,最中间的大面上用了魏碑的字体工工整整的雕刻了六个大字:“公孙嫦月之墓”。
1947年9月21日当晚的最后一场演唱会,在人潮鼎沸的结尾,“玉嗓夜莺”公孙嫦月突然含泪饮下毒酒,幽怨的唱了一首《夜来香》:
/那南风吹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细唱/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
/吐露着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拥抱着夜来香/
/吻着夜来香/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夜来香我为你思量/
/啊~啊我为你歌唱/
/我为你思量/
/夜来香/
/夜来香/
/夜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