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神眠

作者:十月涂鸦 更新时间:2022/3/13 21:11:58 字数:3646

一个月前。

在高天原淡淡的光芒之中,有一个少女站立着。

那个用手臂抱着被褥的身影,是未来的都卫宫殿神奈子。

时值深夜。

喘着气的她所站着的地方,是被灯光所照亮的走廊,那里是──

“父亲和母亲都在里面吗?”

高天原宅邸的书斋。

而她的身后,追赶而来的是丫鬟。

“是,在书斋里。不过老爷有政务在身,小姐是要送床被吗……?不妨让我们给您捎去……”

“谢谢,”神奈子露出恬静的笑容,“我自己来。”

少女深爱着自己的家人。

廉明的父亲和慈祥的母亲,一直是自己的骄傲。

拉开的拉门的另一侧,有着被称为书斋的空间。

此处是个大约三平大小的和室。里面装着纸窗,大概是为了能看到庭院,有一半左右是开着的。

在前方,左右摆放着收纳书籍的书架。右侧两个,左侧一个。左边没有放书架的地方有个壁橱,里面被装着纸张和笔筒的相纸塞满了。

在房间中央,应该有一张书案。

书案应该靠向一边,摆着一个坐垫。坐在坐垫上的话,就能够一边看着被灯笼照亮的庭院风景,一边处理正事。神奈子幼时很喜欢那样的位置,在半梦半醒中被母亲掏着耳朵,一直到意识深沉。

但是这一次,和往常不同。

当她有些期待地抱着被褥,用脚移开拉门时,──书斋里并没有主人。

蝉在夏夜叫得欢快。

除此之外,世界一片死寂。

甜腻的气味催人作呕,神奈子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迈进门槛的左脚。

确信是踩中了「什么」。

从书案一直延伸到地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红黑色图案。朝着窗户的方向,微微碰到隔扇的地方,墙壁的石灰上面写着一行扭曲狰狞的血色文字。

蛇吞纹。

传说遭遇神隐的地方,一定会出现这样的诡异图腾。

“……消失到……哪里去了。”

意识到父母恐怕遭遇了不测,泪水逐渐从少女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两人哪里都不在。

蝉在夏夜叫得欢快。

……书案上,有一张放在黑布上的和纸,和一方只加了水的砚台。就好像是,刚要磨墨的时候,离开了坐席似的。

伴随深邃的恐惧,神奈子踏入房间,想要证明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觉。

一定是幻觉吧,不可能吧!!喉咙刺痛得说不出话来,少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但泪水却停不下来。

很快,水滴,溅到了砚台上面。

……那是──

磨墨的时候水滴溅上去的吗?不,父亲平时应该很仔细,使用工具的的方法也很斤斤计较,他不会把东西弄乱。

意识到什么,踏进第二步的神奈子,开始强行让自己深呼吸。

#

小时候,父亲常常会把宝藏藏在宫殿的某处,设置迷题让兄妹俩玩寻宝游戏。如今的场景,和曾经似曾相识。

#

放在书案上面的黑布,以及用镇纸压住的和纸。那张和纸上,有些褶皱。

那是沾上了水,之后又变干的痕迹。蘸了些在手指上,有股湿湿的金属味。

不是水,是明矾。

──拉出这些痕迹的笔迹,写下了某些东西。

最后遗留的「话语」有两个。

其中一个是。

“……‘蛇吞纹’。”

经过蜡烛加热片刻后,出现的图案和地板上的一模一样。

#

另一个则是文字。神奈子勉强能够辨认的火烤文……那是──

“……到底,什么意思……”

写在上面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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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四岛的必备条件之一,是我等宫殿一族的血脉,」

「此谓煎熬之人」

「──解放四岛的必备条件之二,值得信赖的天选者,」

「此谓药方」

「──解放四岛的必备条件之三,历代都卫、一百零八家臣、三千六百献祭者的『断指』与『舌尖血』,」

「此谓药引」

「──解放四岛的必备条件之四,是十四味药材,『葬仪井』『蛇』『火山圣灰』『琉璃果』『蛇』『黄泉』『蛇』『最高峰』『炎劫』『最高峰』『兽灾』『蛇』『天君圣恩』『孪生子』──」

「此谓剧毒」

「──解放四岛的必备条件之五,最后的条件,是时间。」

「“黄昏之时,神眠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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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时,神眠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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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中断,神奈子从睡梦中苏醒。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

三坪大小的书斋,窗外的天空好像一张画纸,任凭晚霞的墨水挥洒。

夕阳乘着最后一点点空隙,迸射出炽热的光亮,神奈子想起了大海里的游鱼,后者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时间已是黄昏。

居然不知不觉睡了那么久。

书斋里的物件依旧保持着一个月前的模样,只是地板上的血迹,早已吩咐仆人们擦干。神奈子独自呆在父母最后消失的房间,渴求记忆中的温存。

高天原城弥漫着颓败的氛围,大概是夕阳西下后,灯火阑珊的缘故。

最近几天梅雨不断,好不容易晴朗了一天,整个城市像是焕然一新。六月的降雨近几年是越来越绵柔,明明是夏天,透彻的天空却下出了春雨的感觉……──拜此所赐,樱花误以为还在适合开花的时节,落光之后又长出了新的花瓣。

樱花花期延长,对于赏花者是好事。但是对于最近几百年间高天原记录物候的家臣来说,简直是灾难。樱花的花期每年都在延长,而那些本该只盛开一夜的美景,现在成了习以为常的存在。

神奈子自己也不喜欢樱花。

因为在一个月前,父母神隐的那天,庭院里的夜樱开得正盛。如今一看到樱花,心脏的某个部分就会开始刺痛。

“都卫大人,大阴阳师贺茂殿宗正求见。”

听到了书斋门传令兵的呼声。

与寂静空旷的表面截然相反,如今的书斋庭院,实则被重兵把守着。

揉了揉眼角的泪痕,神奈子打起精神作深呼吸,转身向门外看去。

大概是有关四天前案件的后续。

“阴阳师宗正,特向都卫大人禀报。”

“请进。”

黑木阁门被拉开,两名近卫带着青年走了进来。

代为保管佩剑的卫兵离开后,只剩下她和面前的大阴阳师留在书斋里。

神奈子摆出靠在书案边正坐的姿态。

宗正则是,自迈一步进房间后便保持单膝下跪的姿势了。

“正好黄昏时分。一分不差前来报告真是令人安心。”

“执行政务中,前来打扰甚是惶恐。”

有着黑白相间发色的阴阳师,深深地低下了头。

自拜托他调查“大和城僵尸案”以来,已经过了四天。广阔偌大的城市,原本以为是要露出疲劳的时候了,但是青年脸上毫无倦色。

“高天原内的士兵,已经由犬神嗅辨过了。──丝毫没有妖气。”

“辛苦了,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第一天和第二天,调查了全部的家臣。

第三天和第四天,调查了全部的士兵。

──幕后妖怪伪装人类,潜伏在高天原的可能性已经排除。

……但这本来就理所当然。

就算不按照那个叫“昼”的见习镇魂师说的做,神奈子也相信,自己信赖的家臣和卫兵绝不可能有问题。

杞人忧天。

为此阴阳寮调用了大量的「犬神」,还真是与说法不符的「明查」呢。

“作为都卫真是惭愧,居然相信一个少年而去怀疑自己的家臣……”神奈子自嘲似地笑笑,“──有够丢人的。”

“……关于这件事。”

真是稀奇。

竟然让神奈子产生了这样的违和感,青年说话的语调就是这么含糊不清。

“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见习镇魂师,虽然在看见他的特别行政令时就想到了……”

“……难道是伪造的?”

“不,也许是在下记错了。”

隔了一拍后,宗正用嘶哑的声音说到──

“「炎之镇魂师」。”

“……?好熟悉的名字。”

#

“首次现身于两年前「第二次北伐」独自斩杀匈奴首领的,就是那个名为楚原昼的见习镇魂师。年仅十二岁就创下了讨伐「人祸」的记录,在近几百年来也是最年轻的,记得当时还被民间辟谣。”

也就是说那个少年现在是十四岁。

确实和他那利刃般凶恶的视线相反,其容貌年轻且充满朝气。

但是,那个少年居然独自猎杀了「人祸」这种危险度的妖怪?而且还是在十二岁的时候!?

“难道不是谣传吗。师父……对。说不定是那个女人讨伐的怪物,然后让自己的弟子冒名顶替而已……这种手法。”

“确实有人如此辟谣,但也有目击者看到了当时的战斗,证据相当之多。”

“──等下,要是真有那样的人物,为什么要来瀛洲卫呢?还有他的师父,炎之镇魂师……等等,难道是……?!”

#

民间传说,「东皇太一降世」。

神奈子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

所谓镇魂师,是习得言灵之术,由镇魂塔培养出来的职业者,是当今世界抵御天灾人祸的国家栋梁。

而在所有镇魂师中,有那么一脉。

他们是最初的镇魂者,炎帝的继子,日神「东皇太一」降世。

其传承的炎黄之力永不断绝,其所到处黑暗散去阳炎升起。

有人说,他们践踏天灾。

有人说,他们屠戮神明。

还有人说,他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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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最强「炎之镇魂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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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都卫大人和在下一样,虽然有听过名字的感觉,但是没有确切证据。毕竟上一个被称作炎之镇魂师的,是在三百年前了,──自那以后一直就杳无音讯,甚至有人怀疑「东皇传承」早就已经断绝。”

“这是为何?”

“因为炎之镇魂师原则上不属于任何一座镇魂塔,他们的行踪太过隐秘,除非天灾,否则不会公开现身。”

“可是……”她很模糊地想起,之前见面时,师徒二人中,女子明确地声称自己是「三垣镇魂塔所属」才对。

暂且不论真伪。

──“有见习镇魂师讨伐了人祸级的匈奴首领。”

就算是年轻的宫殿神奈子也有曾听到过这种消息的记忆。

虽然还保有这样的记忆,但是将其斩杀的见习镇魂师的名字和容貌,时隔两年再清晰地记得已经不可能。

因此神奈子没有注意到,大阴阳师们也只是有着棱模两可的印象。

“这是在下的失态。”

略微露出后悔之意的宗正说到。

“……他要真是如此程度的镇魂师,本该将其作为贵客倾听高论才是。没想到居然当成了可疑人物对待。”

“不。当时你的处理是正确的,毫无问题。”

神奈子纠正道。

突然闯进谒见之间,要是宗正不制止他的话,神奈子自己也会让卫兵朝其兵戈相向。

“但是宗正阁下,我有一件在意的事情。”

“是有关那位少年的吗?”

“嗯……记得那人离去时曾说「我的目标不在这里」,那究竟是指什么。”

万一是和瀛洲卫有关的事情……

为防这点,如果那师徒二人还在四岛境内的话,就应该请来问问实情呢。

#

就在神奈子这么想的瞬间──

轰!!

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有「什么」……爆炸了。

“都卫大人!!”

门的另一边响起了卫兵的叫喊声。

“…!”

宗正反射性地转身。

当事人宫殿神奈子也立刻站了起来。根本不需要细想,很明显那是发生了非同寻常事态时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那、那是……妖怪。平庭外面、出现了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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