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 忆(续)◆
白色的发丝如冬日的雪,纤细的少女身影就这样站在废墟之上,银色的丝线从少女的袖管里蔓延而出,扭结发散,向着破烂不堪的地底、向着建筑和高楼,向着电线电缆。
绝缘的表皮被剥离,铜芯导线一根根解开发散,无数的丝线组成一张密集的蛛网,拦在俯冲向众人的巨大黑色怪物必经道路之前。
李菲愣愣地望着茶筱筱的背影,士兵队长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飞掠而下的怪物也发现了这里的动静,尖啸出声,陡然提速猛然向茶筱筱掠来,向茶筱筱伸出森然巨爪。
“你这个怪物!给我、去死啊!!!”
茶筱筱声嘶力竭地呐喊,高高地抬起手,一瞬间,无数丝线组成的巨网骤然向巨鸟收拢。
烈风骤起,楼宇崩毁,地基塌陷,碎石与黑血充斥了视野,所有的“线”扭结在一起,如藤蔓一般生长、缠绕。
像是金属,又像是肉块,怪物被巨网死死捆住,越收越紧,发出刺耳的啸叫,
咔哒——
“使徒”那坚韧不摧的表壳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使徒的表皮竟然一寸寸裂开、下陷,那无数丝线组成的巨网竟然硬生生勒进到它的血肉里,使徒巨大的身体被无数丝线挤压,入侵,黑血如雨一般淋在少女身上。
“死啊啊!!”
茶筱筱双手攥紧,迎着使徒的巨爪,用力回拉,刹那间,无数丝线活了一般拧动、穿梭,紫黑色的血液从使徒的伤口涌出、飞溅,血肉被解离、割碎,骨骼被挤压、破裂,使徒巨大的身躯像是拧成一团的毛巾,在茶筱筱的沙哑嘶吼声中被撕扯成碎片。
血雾在空气中飘飞,茶筱筱喘息着,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无数丝线缓缓松开、垂落,这时,一声脆响,一枚染血的紫色结晶体从肉块中滑出,落在了茶筱筱身前。
茶筱筱一愣。
她认得这块晶体,毫无疑问就是插在西装男子背后的那种晶体,只不过更大、更明澈,散发着诡异气息,上面还有血管一般的组织在缓缓蠕动。
“这难道是……使徒的本体吗?”
茶筱筱分明看到它从这只怪异的大鸟身体中出现,联想到之前被变成使徒的男子,茶筱筱忽然想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可能性。
——使徒可以将生物同化。
心脏漏掉一拍,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捏住,茶筱筱愣愣地望着眼前被自己绞杀成碎片的巨型“使徒”的尸体。
那些拿着冷兵器的人型的“使徒”,那些与动物无异的异形“使徒”,如果这些东西是来自于某种确实的存在的话……茶筱筱不敢继续想,她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挣扎着起身,向晶块挥出手。
无数丝线向着晶块绞去,茶筱筱想要将晶块破坏掉。
而就在这时,震动天地的怒吼降临了……
……
茶筱筱初战胜利,这一切,只花了十秒。
士兵不约而同地投来诧异又欣喜的视线。
他们看到了获救的希望。
那些使徒,明明整整数十发子弹都无法杀死哪怕一个,这一只巨大的鸟型“使徒”更是独自消灭了他们一整支空中部队,然而就是这种棘手的存在在少女手中却不堪一击。
这就是“指令者”,身负“诅咒”之人。
但……
心脏还未松懈下来,惊天撼地的巨响在远方暴起。
视野的尽头,那好不容易才被甩掉的如海一般的“使徒”汹涌而至,海浪的彼岸,还有唯一巨大的、具有着压倒性的气息的漆黑怪物——代号“室女”的魔神。
同伴的死亡似乎激起了它们的愤怒,“使徒”们激昂地嘶吼着,向着幸存的他们疯狂奔袭。
漆黑的“海水”与那密集的网相撞,血肉与碎石横飞,茶筱筱设下的无数巨网也应声撕碎,一层层被冲破,黑色的浪潮向着众人涌来,再强大的攻击,在如潮水般涌来的数量的暴力前,也变得不值一提。
希望才刚刚升起,绝望却再次降临,所有人的脸色都凝固住了。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它们!”
茶筱筱咳出鲜血,身形不稳地跪倒在地,嘶哑的声音催促着他们离开。
“快走!不然谁也别想活下去!”
“可是你……不行,茶筱筱你也和我们一起走!”
李菲抱着纤弱的女孩,她的脚步似乎被粘在了地面上,无法移动分毫。
茶筱筱咬咬唇,再次开口。
“快走啊!!”
茶筱筱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用力地嘶吼着,这一次是对队长说的。
李菲沉默了。
啪——
那是皮靴敲击的脆声,队长向着少女行了军礼。
现在说什么都不如行动来得切实。
他挥下了手。
“全体!撤退!”
怀抱着女孩,李菲也离开了,再一次回眸时,只留下了浓烟之后少女的纤细背影。
和那无数骇人的噩梦,“使徒”。
以及,魔神“室女”。
“李菲……替我照顾好她!!”
少女的沙哑呼唤在空气中消逝,李菲死死咬着嘴唇,抱紧了怀里的女孩,莜然。
“我一定……”
“一定会照顾好她!”
……
浓烟笼罩的街区,地面上是满溢的黑血和数不尽的“使徒”尸体。
茶筱筱孱弱的身影站在废墟堆积的山丘上,和一切恐怖和灾难的根源——魔神“室女”远远对望。
与那绝望与噩梦的化身“亚巴顿”相比,茶筱筱就像一只不自量力的幼猫,想要和狮子角力,茶筱筱不止一次地想要就这样转身逃跑,但是……不可以。
人是自私的,所以会害怕会逃避。但是也正因为自私,才会为自己所爱献出一切,时间、金钱,乃至生命。
她必须为莜然的逃离争取时间。
反正茶筱筱的生命所剩无几,那么不如拼死一搏——如果能将魔神“室女”拖在这里越久,那么莜然逃离的希望就越大。
莜然能活下去便是对茶筱筱最大的慰藉。
“咳……”
嘴角和鼻腔里全是黏腻的鲜血,茶筱筱摇摇欲坠的身体依托无处不在的丝线结实地绑紧,伤口处由纤细的丝缝合、止血。
茶筱筱只是默默地凝视着魔神“室女”,喘息粗重而凌乱。
她雪白的发丝被染得血红,被污血黏在了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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