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 忆（续）◆
冲击席卷而来，四散爆开，地面碾压成碎片，楼宇坍塌。
滚烫的烈风将茶筱筱掀飞，陨石出现得突然，瞬间淹没了魔神“室女”的身体，烈焰将一切吞没，爆空声撕裂耳膜，街道与大厦在瞬间泯灭，那如末日降临一般的巨星笔直地越过茶筱筱的视野，撞向尽头的诡异巨塔。
“亚巴顿之柱”，一切罪恶出现的根源。
一圈圈波纹在巨石的前方闪烁，如水纹一般荡开，然后如玻璃一般碎裂。那是“亚巴顿之柱”的防御，却根本抵挡不住被强化数倍的陨石的直击。
陨石势如破竹，笔直命中“亚巴顿之柱”底部的神殿，大地如地震一般颤动，令人望而生畏的蘑菇云在视野的尽头升起。
几乎横跨天际的巨物，“亚巴顿之柱”轰然倒塌。
茶筱筱无力地跪倒在顶楼天台，眺望着那远方的蘑菇云，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赢了吗……咳咳……”
呼吸困难。
眩晕感向着她侵袭，严重超支的体力啃噬着她的意识。
想要站起身都做不到。
她竭力拿出口袋里已经碎掉一半的身份证，那薄薄的卡片上，空无一物。
茶筱筱自嘲地笑了笑，体力不支地瘫倒在地。
意识在坠落，视野变得模糊。
茶筱筱昏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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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是惨烈的。
当亚巴顿之柱轰然倒塌时整个银叶市都早已经被夷为平地。
枪声停息，笼罩着银叶市的乌云逐渐散开，阳光拨开浓烟，重新滋润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魔神“室女”死亡，亚巴顿之柱崩塌，“神殿”埋入地底，没有新的使徒涌出，一切重归寂静。
残留在银叶市和周边地区的“使徒”在军队的围剿下，退守亚巴顿之柱周边地区。
亚巴顿之柱周围有一种被命名为“次相脉冲”的力场区域存在，使徒在“力场”的作用下会变得异常强大，军队无法侵入分毫，只能以银叶城为据点建立了防御前哨站，日夜监视使徒的动向并集结更庞大的军队。
当天，世界各地都传来了噩耗——所有亚巴顿之柱所在地区尽皆出现了“魔神”，“使徒”肆虐，有几个小型国家在一天之内全境失守，人类的领土被吞食，与异族的惨烈战斗在世界各地上演了。
“启示日”降临，人类面临着迄今为止的最为严峻的生存之战。
很快，人类60%以上的领土沦陷，而因为亚巴顿之柱被摧毁而幸存的A国成为了人类实力保存最完整的孤岛，人类的精英力量集中于此，以A国为主导建立起人类世界最后的曙光——人类联合。
人类文明的火炬熊熊燃烧，反抗的战火从未熄灭。
作为唯一取胜的城市，银叶市以它几乎被全毁的惨胜之态登上了世界的舞台，为了应对可能存在的卷土重来，这里将建立起坚固而高大的钢铁要塞，将原亚巴顿之柱和周边地区包围。
那将是一座巨大的“未来要塞”。
……
那之后，茶筱筱再未见到莜然。
她从医护室中醒来时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茶筱筱的身体机能在“使徒”核晶的侵蚀下支离破碎，双腿失去知觉，再也无法动弹，右眼呈现诡异的赤红色污染，再也无法正常视物，同时全身血液的异化带来了严重的心肺功能衰竭和贫血症，令她彻彻底底告别了一般人的生活。
茶筱筱失去了奔跑的能力，推着轮椅寻找着莜然的身影，即便如此，如此简单的动作也会让她呼吸困难。
但茶筱筱没有放弃，不等伤势恢复她就离开了临时医院，去寻找莜然。
她打起了平生为数不多的勇气，终于在军驻区找到那名士兵队长，然而对方见到她第一句话却是——“你是谁？”
茶筱筱愕然。
是啊，她的身份证明已经空白一片——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的痕迹了。
以第二次触及世界彼岸，放出陨石攻击为时间点，茶筱筱与这个世界彻底分离。茶筱筱在那之前的“存在”已经彻底被抹去，自那之前的时间里所有关于茶筱筱的事物都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所以士兵队长不记得她了。
之后，虽然士兵队长还是拗不过茶筱筱的追问，告知她，莜然早已经被李菲带走，离开了疗养院。
但茶筱筱追出去时早已经没有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她们离开了。
在一片废墟和混乱的人群中，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银叶市的难民千万，战后的人口管理乱成了麻，茫茫人海，茶筱筱又何从找起？
一片片灾区安置点，一处处志愿服务处，茶筱筱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踏遍了满是废墟的银叶城，都没有见到心中的女孩。
茶筱筱放弃了。
反正即便再次见到莜然，自己对莜然来说也是陌生人。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知道茶筱筱了。
况且，茶筱筱已经不再是那个可靠的大姐姐，而是一个单眼失明双腿残疾的废人。
……
茶筱筱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好几天。
一周后——
茶筱筱推着轮椅，来到一切发生时的立交桥上，找到了她的通勤包。
里面的东西出乎意料的没有缺失，只有侧面似乎被溅上的火星而灼出了一个小洞。
茶筱筱呆呆地抱着包呆坐了半晌，她抬起手，一抹白色的丝线缠绕而上，在通勤包的小洞上穿梭、扭结，很快，一朵纯洁的白百合将灼穿的小洞覆盖。
做完这一切，茶筱筱凄然一笑。
莜然喜欢百合，所以茶筱筱缝上了百合。
可现在回忆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茶筱筱每一天都在支付“视界”的代价，她的身体会负增长，变成小女孩，再变成婴儿，最后化作虚无泯灭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任何人记得她。
“就这样结束了吗……”
或许就这样死掉也是一种归宿。
茶筱筱望着手中的通勤包，从中翻出了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大头贴。
上面只有莜然，而没有自己。
一抹银丝缓缓升起，缠绕在茶筱筱的脖颈间，缓缓勒紧。
泪滴沿着脸颊滑落。
“干脆就这样结束吧……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身体被晶块侵蚀得千疮百孔，每一秒茶筱筱都要面对身体内的疼痛折磨，要抵抗住脑海里涌现的疯狂欲望，茶筱筱已经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了。
被“同化”为使徒，或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湮灭，茶筱筱不知道这两个结局哪一个会先到来。
比起一步步看着自己不再像自己，比起见证这个世界将自己遗忘，比起每天承受身体上的折磨……
不如索性自我了断。
反正唯一的牵挂也已经离她远去。
脖颈上的钢丝越来越紧，茶筱筱感到了疼痛，感到呼吸困难，她的目光也渐渐失去焦距。
而在这时，稚嫩的声音叫住了她。
“魔女姐姐？”
茶筱筱愕然地抬起眼帘，发现不远处司盈盈正呆呆地望着她。
——这个世界还有人记得自己。
脖颈间的丝线缓缓松弛，茶筱筱愣愣地望着司盈盈，眼角落下一滴泪。
……
司盈盈是“指令者”，是“第三类指令”即“神秘系，空间、时间干涉类指令”的持有者。
“越界洞悉”，这让她能看到未来和过去几秒钟的时间。
她之所以会记得茶筱筱，只是因为无数个“几秒钟”串联、衔接，回溯和追寻到了关于茶筱筱的记忆，所以令她“回忆起来”。
只不过司盈盈只记得很小一部分——她对茶筱筱的记忆在一次次衔接之中丢失了绝大部分，只留下了非常零碎的片段。
但司盈盈对茶筱筱的憧憬和崇拜从那些碎片的记忆中留了下来。
所以司盈盈顺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这里。
毫无疑问，司盈盈的出现给绝望中的茶筱筱带去了希望。
得知司盈盈的母亲已经死在了使徒的灾害之中，茶筱筱将司盈盈送到了管理所，然后司盈盈离开了银叶市，去往了西京市投靠她在那里的亲人生活。
现在的茶筱筱没有余力去照顾司盈盈，所以她没有将司盈盈留在自己身边。
茶筱筱的人生回到了她一个人的轨迹。
……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
对茶筱筱来说，一年的道路比想象中还要漫长，漫无目的，风景路过又远去，春天盛放又枯萎，茶筱筱已经被那个十九岁的秋日远远甩开。
独自一人。
异化给茶筱筱带来的远不只是一步步迈向死亡的不甘，更多的时候是如火焚身痛到彻夜难眠的孤独。起初的时候每一天都靠着比石灰还难吃的药片度过，等到后知后觉习惯于泥潭中行走时，心脏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忘掉了因欢喜而颤动的感觉。
来自亚巴顿的诅咒将她永远锁在茧里。
花了一年时间，茶筱筱不断恶化的身体状况才终于稳定下来。
幸运眷顾了她。
因为“同化”的作用，茶筱筱得到了来自于使徒的力量——她的指令力量被大幅度增幅，她可以调动远超曾经的自己数倍的指令力量。
这令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两次触及“视界”彼岸剥夺了她的“存在”，她得以存在于这里便需要不断地支付代价，所以她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年幼，最后消失。
茶筱筱剩下的存活时间本应只有几个月。
而因为“同化”的作用，这个时间被大大延长了——四到五年，这是茶筱筱计算出来的时间，她的身体回溯程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快地进行，简单来说，起初几年她的身体变化不会太大，但越往后便越是明显。
后来，银叶市再次燃起战火，城市被放弃，以高耸的巨大墙壁遮蔽。一座钢铁般的要塞都市拔地而起，将回忆中的景色覆盖，一个不剩。
这时候茶筱筱从司盈盈那里接收到一条消息。
沉寂一时的指令者组织“夜鹰”以西京市为中心展开了活动。
李菲就是夜鹰的成员。
以此为线索，茶筱筱离开银叶市，来到了西京市，然后在王北的便利店内接下兼职，一边过着独自一人的生活，一边寻找莜然和李菲的线索。
就这样，离启示日降临，已经过去了三年。
……
◆ 向流星许愿（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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