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
我呆立在原地，扫描器不断地将眼前造物的资料传入我的脑海，浮现在我的眼前，压迫着我的视觉系统。
尚在发育的身体，成熟的大脑，跳动的心脏，纯粹的眼睛，精细的耳朵，繁杂的器官和骨骼，都有致地组成了眼前这个……
生物。
人。
那曾经是约束我们，只能放任我们如废品一般死去的驱壳，现在却显得如此珍稀而又美丽。
五百多年未曾看过这一切的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害怕，害怕这个人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毕竟在这样一个高度加密的空间内，任何看似平常的东西都需要提高警惕。这是本能，支撑我数百年活下来最基础的能力。
为此我不断地重新扫描这个女孩，在女孩用黄铜色的眸子盯着我的时候，依旧无视了她的注视不断地扫描着，希望能够从中发现出来些什么端倪，又或者发现自己的扫描器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我轻轻一声，绝断了我最后的固执。
从扫描器上看眼前这个女孩确确实实是人，全身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有早已抛弃的碳水化合物组合而成的生物。身体内部没有任何的金属反应，甚至扫描器给出的威胁系数仅有五。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吗。
到了这一步，我也不得不相信扫描结果毫无问题，不得不对上女孩子的眼睛，不得不和她沟通一下。
毕竟一个女孩子出现在整座设施的最中央，再怎么说也不正常。
“你好，美丽的小姐，敢问您的芳名？”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弓起了身子，手摸向并不存在的帽子，带着七分绅士三分尴尬的模样问道。
没想到见到了女孩子，在荒郊野外也会自然而然地做出这幅姿态，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还穿着破大衣和破手套，完全不是一副绅士该有的样貌。
然而女孩子却毫无反应，就仿佛精致的陶瓷制品，眨动着那呆滞的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
诶？
就算我的样子很不够格，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我心一沉，对她过度平静的反应觉得不对劲，重新扫描了一下女孩子的大脑。
原来是这样……
大脑皮层活动指数趋近为零，神经末梢的递质数量远低于人类的平均值，甚至低于老鼠。
简单的说，这个女孩子没有思想，是一个活死人。
我轻轻飘进房间，环顾四周，将数量庞大的计算机阵列和几台生化实验仪器尽收眼底。
很标准的实验室配置，我曾经也打开过好几个类似的地方，但都没有这么完好无损。
完好到甚至那写计算机还在正常地工作，大量的红色、蓝色和绿色信号灯交织在一起，在我已经有些老损的成像系统中拉出一道又一道的霓虹。
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又在这里做什么，但旁边的计算机显示屏还散发着莹莹微光，看起来不久之前还有人正在使用。
“系统，当前房间内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除了霍普大人和希瓦以外，并没有其他人。”
“希瓦？”
这个名字又出现了，出现得非常不是时候。
“是的。”
“是那个女孩子？”
“是的。”
系统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个女孩子叫“希瓦”吗？
因为之前系统的暴走，所以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已经免疫了许多，所以三秒钟后就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我缓缓地漂浮到了显示屏的正前方，女孩子的视线也随着我的位置变换着，一直盯着我。
虽然自己稍稍有些不舒服，但眼前屏幕上显示的东西更让我吃惊。
——系统装载中
——进度百分之八十九
“系统，现在你在做什么？”
“正常运作。”
“既然正常运作，那为什么这块屏幕上显示着‘系统装载’？”我觉得自己被深深地欺骗了。
“该系统和本系统隔离，系统无法连接查询。”
完全隔离的系统？
是那些主机吗？
我看向女孩子周围数量庞大的计算机，上面纷乱的指示灯昭示着它们都在疯狂地计算着。
——系统装载失败，进度百分之九十点一，请问是否跳过该段损坏区继续装载？
——是，否？
突然，蓝色的房间灯转红，高危颜色顿时让我警觉起来，重新看向已经改变画面的显示屏。
继续装载吗？
我有些犹豫，因为不知道系统装载的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危险的机器，又会不会是自爆程序。
转头看向那个女孩，即便在红光之下她那原本黄铜色的眸子已经染上了一层朱色，她仿佛焕发出生机的瞳孔却流露出求生的渴望。
希瓦……
这个名字可能真的只是巧合，然而我还是按了下去，周围的红光也顿时转蓝，从危险信号之中恢复过来。
而屏幕上的信息也从百分之九十点一直接跳到了百分之九十五，并且以稳定的速度稳步攀升。
而随着数字的稳定攀升，我开始后悔，开始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刻按下按钮。
明明作为一名拾荒者，以捡到足够好的东西，活下去为己任，将自己的生命至于不确定之中简直就是业内毒瘤，就算不被社会淘汰，也总有一天会死于这样的冒险之中。
但是……我就是为了轻松的死掉，又能轻松的活下去而从事这份职业的不是吗？
平日里的信条，在此时此刻听起来却多么像给自己随意的行为的借口。
就当做借口吧。
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带着三分纠结三分期待和四份回忆看着屏幕上的进度条走到百分之百。
——系统装载完成
——心智模型开始构建
话音刚落，原本还漂浮在空中的女孩仿佛在一瞬间触了电，整个身体随之一紧，随后又松软地摊开，垂下了头，移开了一直盯着我的视线。
——由于系统文件不完整，心智模型完整率百分之八十
——请问是否重新构建？
——是，否。
还有这样的选项吗？
我一愣，有些犹豫。
刚才已经放纵自己的心，不顾大局的选择了“是”，现在更需要仔细考虑一下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首先，文件不完整大概是因为飞船坠毁，这方面应该没有补救的方法了。心智模型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既然它是依据文件构成的，那文件不够想必再构建几次也毫无办法。
况且……
那个女孩又抬起了头看向了我，似乎我在她的眼里就仿佛黑夜中的灯塔一般，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因为刚才的电击汗水沾湿了自己纯白的连衣裙，她依旧死死地盯着我。
用她那充满着求生欲的眼睛。
求生欲……吗？
真是一种神奇的概念，明明她除了眼睛以外什么都动不了，不论是嘴巴也好眉头也好，都保持着原本舒展的模样。
而我偏偏却能从她单纯的眼睛中感受到，她想活下来。
希瓦……
既然如此，那今天我就将我的座右铭践行到底！
我狠狠地按下了“否”，系统也从原本蓝色的界面切入到了青绿色。
——心智模型开始注入
这一次，女孩没有了刚才的电击，上与下两个方向的圆盘开始发出莹莹绿光，如萤火虫一般在她的周身围成了一个徐徐转动的光环。
下一刻，光环收缩，沿着她的脖子，在上面汇成了一个银白色的项圈。
——心智模型注入成功
——恭喜您，霍普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