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佳四十六年。
在位接近半载的世宗皇帝结束了戎马辉煌的一生,驾崩于景山后崖颠池台上,谥号明帝。
明帝虽后宫佳丽千余人,血脉子嗣众多。
皇后梁氏却只为其生下两名男婴。
太子武延因擅自培养宗门党羽而被废,二皇子武睿数年前染上怪病,虽大难不死,但恢复过来的身体已完全不足以操持朝政。
明帝便将皇储受封之事搁置下来,许久仍未定夺,一拖再拖,未成想到拖到了自己驾崩于景山之巅。
次月,年满十二的武延嫡长子武秋华,借太子妃萧氏身后外戚集团之权势,登上武朝皇位,年号宣化。
少皇帝年纪尚幼,朝内权势逐渐向萧氏身后的巨大军事贵族集团倾斜。
其间明争暗斗,手足相残之事数不胜数,各中纷杂关节更是难以一言道来。
却有一件事是世人皆知的。
外戚萧氏用强硬武力和权数手段把持朝政。明面上将外部势力武官削职降禄,暗中以清匪之名义镇压世家大族,将六重以上的内外家功法尽数销毁。
尽管仍有不少听闻风声之人,抢先转移了少部分典籍。
但无疑自那时起,随着前人和师长们相继离世,民间残存典籍愈发稀少,大族垄断修行资源甚嚣尘上。
自此登天路断,民无所依,平民百姓逐渐成为弱小和甘受受统治最下层。
只为巩固皇权稳定统治。
巩固背后萧氏一脉传承不绝。
......
如今岁月流逝,斯人已逝,这已是一百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前朝圣上把废武立文的诏书废去,将朝内外戚势力连根拔除。京师无论是尊亲大族,还是三大宗门也不再以此迫害民众,留下武人江湖在百余年岁月中恢复元气。
可因此失传之秘术却再不能复现了。
天底下最成熟,最适合平民的青叶炼体之术,也早就成为了武氏家族与青叶一脉私享的功法。
若不是灵脉重现千年未见之充盈,使得百年间天才频出,宝器降世。人们才仅靠着那一星半点的残迹,坚定迈向征途之巅。
若非如此,殊不知江湖间武者之路,该有几般难走。
上吉信自修《鸿剑诀》,便是上吉家百余年前,倚附于昌隆县中首席世家——何家时,统一修习的外门功法。
此功法从数百年前青叶开创的后天境界中自成一脉,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特殊修习方式。
若非此法,昔日辉煌之昌隆也不可能存在。
哪怕辉煌如此,何家一如所有非族世家命运一般,终究难逃镇压。
连带着门徒万千,无数枝叶都被打散。
细分成为数个小型家族,在昌隆县各地生根发芽。
上吉便是其中一支系。
如今鸿剑诀传习到他这一代的时候,仅剩下五重境。第六重历经百年间变迁,只剩下一卷残册。
上吉信三十一岁破入五重,六重境于数年后一场奇遇中晋升,成为家族中最有资格竞选成为大掌柜的候选人。
数十年于一日的内力积累,来自性格深处的隐忍和狠劲,让上吉信成为了家族五兄弟中实力最出众,手腕最刚硬之人。
他理所应当继承了大掌柜的位置。
上吉信于数月前得到消息,自家族内获得了那本失窃的绝顶功法,便开始做足准备,以受到世族嘉奖。
待他终于获得补全第七重的阶梯碎片时。
又如何能够在经历一次从头修习的艰苦,便以旧有功法,利用雄厚内力冲击第七重。
于近日突破成为上吉家百年来登上天梯的第一人。
似乎那士阶的梦境。
已经离他不甚遥远,只需要提供更多的灵石,在世家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如此一来,非但他的修士夙愿会得偿所愿,甚至重现上吉家辉煌,似乎也指日可待。
他的愿景,岂非已被牢牢握在手中。
原本难以企及的梦境,竟然终有一天会以这般姿态,让他拥有了如此机会。
上吉信知道机会难得,他绝不能错过!
若此刻有人挡在他的面前。
别说是什么舞枪的丫头,就是他的至亲,就是兄弟姐妹,杀了又何妨?
那只不过是实现伟大抱负必要的牺牲罢了。
“呵呵呵...呵呵呵...”
上吉信阴恻恻的笑声几乎将整个客栈充满。“你劫我镖队,杀我镖师,我杀你自然是公道使然,何须管他甚么手段。”
山月道:“好一个公道,原来截断山脉之灵是公道,私渡边境是公道。我游历江湖数年,可从没听说过天下有如此滑稽的道理。”
山月瞧见吉信的脸越来越黑,忽然笑道:“是否上吉家的公道都是这般,对己有利时,恨不得做一只谄媚的狗;对己不利时,却要变成那断糊涂案的无常,要将人拉下地狱才甘罢休!”
上吉信怒极反笑道:“黄毛丫头,你也就逞一时口舌之快了,只因下一秒你的舌头,就不再你的口中了。”
“那我岂不是更要说了。”
山月那笑声清脆动人,就像是颂春的鸟鸣声,如此婉转。与上吉信放在一起,更显得其的美妙和可贵。
“舌头只要还在我的嘴里,那你当然由不得我闭嘴。你要有本事取了,那我自然也说不得!”她又道:“你为何还不动手,这客栈里的人都看着呢,到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枪块!”
上吉信何时受到过如此挑衅。
他水平握持其长剑,只见那剑尖凝聚起点点剑芒,踏出步伐就朝着山月而去。
山月没有像面对普通武者那般镇静,她的枪也在同一时刻被双持于胸前,斜指向前的长枪也被她灌注入内力气息,少女分明也跃身而起,那是她无双枪术的起步动作!
山月没有半分犹豫,只是凝起神色迎身而上。
她不笑的时候,才是她枪术真正展现的时刻。
一时间闪耀光辉将昏黄客栈点亮,那是兵器交接的火光,也是内力流动相互的光韵。
两人一方靠技艺,一方靠扎实的内力,竟然相持得有来有回。长枪交错间,不断回避去剑芒所置的杀招,其中避无可避的险锋,也用化劲逐一消除。
可惜境界差距客观存在,内力的基础也远非同一量级。
哪怕是对敌的经验,混迹江湖数十年上吉信又怎能是一届草包。
他的变招之多,佯攻之巧,天底下找不到多少人来愿意做他的对手。
若不是山月,而是任意一个后天四重的人,只怕早已落得吴当家之下场。
山月虽借着无比灵活切诡异的身法游走其间,不曾中招,却也在不断对招之后步伐愈加退后,甚至在旁人看来,几乎就要退入死角。
很快就退无可退!
她分明已经退入角落,甚至她的下一步,就会无处落脚!
山月明显已够强,可再强,也决然赢不下这一场。
上吉信的阴冷,几乎完全攀上他的面容,他面皮之下的容颜,即将扭曲成一块。
他几乎已开始庆祝自己的胜利来了。
……
“唉。”
不远处的面纱女子叹道。
“这就要输了么。”
何衎也点头道“没想到竟然会输的那么惨......”
只要是对决,那便总会有人输的,只要是厮杀,那便总会有人死的,这岂非也是天下真正的公理?
山月的双脚,已然退无可退,可是否真的无立足之地时,便不可出枪么?。
只见那枪杆荡开最后一下直剑挥击,山月竟然一手将长枪撑地,整个人凌空越起。上吉信也忽然变招,他当然看得出少女只有这一个方法脱离。
上吉信早已埋伏好,只待此时!
只要将那长剑之锋,对准半空中一斩,一切便可以尘埃落定,见得分晓。
上吉信分明已经挥出那一剑,可刺出至半空之时,他的剑已停了下来。那长剑已再也不能刺出,锋芒也再不能闪耀了。
因为少女跃起。
她的长枪却已不在。
她分明不是撑地而起,她撑住的竟然是某人的脖颈!
山月道:“长枪既然长,那当然就能用到两头,你是否太执迷于自己的公理了,所以才会输给我。”
“你...你好狠毒的枪...”
脖子上留下一口淋漓空洞,鲜血还未来得及流出,上吉信依栽倒在地。
山月终于卸下力气,深深喘息道:“你终究不是输给我,若不是我今天碰到一位武艺绝顶的姐姐,也许真的赢不过你......”
只可惜这话上吉信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