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衎清楚诸葛桓去了哪里。
“......诸葛世家,子子孙孙永世尊前辈为师......”
诸葛锦绣曾经拜倒在他身前,所说的那一番话语,当然绝不可能只是一句简单的承诺。
那是具有伟力的宣誓。
刻入一道由诸葛锦绣分割出来的神魂之内。
只要是与诸葛家有着血源关系的纽带,经由无数条丝线,盘旋交错间,汇入河流。
这片河流的最上端。
现在就被系于何衎那枚转交到他手中的戒指之上。
蝶翼是诸葛锦绣神魂寄托之物,将上位者的承诺,写入他身侧的天道秩序中。以目前恢复的状态来看,何衎暂且无法自行解除,或许很久都会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雨轩阁顶尖实力者的相继离场。
加上这天之卷册迟迟仍未公布,怎么想都只能有一个原因。
何衎一向觉得这些事情很麻烦。
世家争端,权钱谋私,利益的算计。
当人类进化出审美的意识,开始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开始,使得这些肮脏的阴暗面一同出现,每个时代都如此,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同一种事情经历过无数次之后,无论是谁也会觉得枯燥的。
何衎突然又有点想喝酒了。
可是念头一起,才抬起头就对上了山月那绯红的双颊,姑娘一旦醉酒,一向会比平常显得豪迈得多。
傻丫头见何衎看向她这边,虎牙一露,就爽朗地要把整个酒坛子往他的桌面上丢,惊得何衎连连摆手,打消了喝酒的心思。
喝酒当然很好。
喝酒对每一个伤心的人都不错。
可惜对何衎效果不佳,他已很久没有醉过了。
属于何衎的时代已经远去了。
这是很好的事情。
他身边的人,再没有多少与之相干。
酒自然也已不必再喝,麻烦自然也可以不必处理。
阁中茶水很香,一定是经过数道翻炒和晾晒,将茶叶本身的甘甜提取了出来。
可惜不够苦,似乎香气也因此显得单薄了几分。
......
雨轩阁依旧人声鼎沸,人影穿梭不绝。
却有一位突然闯入的旅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一身风尘,帽檐之下甚至还吊着土渣,像是在山野间赶了很久的路,夜宿野外风餐露宿。
那沾满尘土的灰色披风掀开的刹那——瞟见此人面容的人,无不惊讶呆滞,引得一片交头接耳,议论传递开来。
阁楼前侧武人们,无不侧目,露出讶然之色。
那巨大帽子的风衣之下竟然是一头金色的长发,率先展露了出来
竟然是个男人。
他的面容,精致得远远超女子,肤色,也是洁白如玉,好似凝脂。
高挺着的鼻翼,丰润且深红色的双唇。简直就不像是一个青年男性的面容,他那挺拔的身姿,甚至在一众人高马大的武者之间,都显得如此鹤立鸡群。
一双金灰色的瞳孔之中,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瞅见耀眼光芒的惺忪。
这分明是一个拥有北方血统的人种。
.......
武朝地大物博,万宗汇聚,三大宗门之二位于京师。
且是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
昌隆城为南方诸国与武朝贸易的关口,除了中原人外,混杂着大量肤色头发大相径庭,穿着打扮各异的人们。甚至还能看到身着道士服装的北方人种,他们大多数自小时起,就跟随行商的父辈来到昌隆县,驻留的时间超过几十年,生活习惯和语言方式完全汉化,一口流利的文言说辞,比起掉书袋的乡野文士,怕是也不遑多让。
人们照理说早应就见怪不怪。
与各异人种相处,也习以为常,当作寻常人看待。
此人能让每一个看见的人皆为之感叹,无疑只能说明他面容之英俊,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范畴。而且超越了对人类种族的偏见。
构成了对美一字的诠释。
简直就像是远古西式雕塑中的神祇。完美到,好像一碰就会碎裂。
“咦,阮儿姐,他们在吵嚷什么呢?”
山月听到人们议论声颇有止不住的倾向,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惜她的身高比起他人来看,实在有点吃不消,只有借着酒劲一蹦一蹦地跳起。
很快山月姑娘就沦陷了。
她一脸呆愣的模样坐了回来,痴痴说道“......那个人,怎会生得这般好看呀!好看到我还以为是如同阮儿姐那般女子,就是那头发和眼睛看起来不是中原之人。”
“是么?”
武箫筱喝了一口茶。
她面前的稀饭终于喝完,如果不是生于宫中,有吃些流食养胃的习惯。或许早已可以不再需要进食,
她没有太多此类的欲望,大多时候只是习惯而已。
山月见武箫筱不为所动,忙跑过去拉她的手,一嘴巴酒气地呼在武箫筱手腕上。傻丫头凭借着酒劲撒娇道:“阮儿姐,你看看嘛,就看一眼,比何......反正就是很好看啦!”
武箫筱无奈道:“就看一眼?”
山月乐了:“一眼!一眼就够了。”
两人重新站起身子,朝着酒楼入口处望去。
哪怕是武箫筱。
看到那人的容颜,这一刻竟然也呆住了。
这毫无欲望,仿佛除了武艺剑道之途外,已然全都放弃的女子,竟在众人面前失去了镇静颜色。
山月见武箫筱怔住简直开心极了。
她终于有一次看到这处事不惊,面容冰冷的女子展现出别样的情绪来。她得意得很。
这就说明,她山月的审美还是正常的。
“嘿嘿嘿,我就说好看吧,可比何衎这小子英俊好看多了。”山月笑成了一朵花,仿佛大仇得报,胆子也变大了几分。遂又接着说:“所以说,阮儿姐不要把目光局限在烨山那么偏僻的地方嘛!这才来到这县中第一天,就有这般人存在,要是真的去到那皇城京师之地,可说不准有多少面向俊俏的佳士豪杰!”
山月说出这种话来。
要放在前日说出,次日怕是真的下不了床了。
可当下。
武箫筱心中,简直连任意一人的话语都听不进去。
面前熙攘吵闹武人们,游走在食客之间娇声嗳气,笑的花枝招展的小姐们。
还有端坐在楼上看舞的世家上层。
恍惚间都变成了一串无法识别的噪音,变成了世界中完全可以忽略的陪衬。
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拥有着完美容颜,拥有着北方人种血统的男人。
不是因为俊俏的面容。
分明也不是因为那过人的身姿。
分明是一种感觉,就像是她第一次看见何衎时候的感觉一样。如果说何衎眼睛之中的,全是和煦和温润的话。
那么这个青年平静眼底之下的,仿佛全是仇恨与恐惧。
她的内心之中涌起一股不安,那种不安骤然转化成不甘和悲愤,简直就要将她本来毫无波澜的内心颠倒的天昏地暗。
武箫筱的心乱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而乱,像是无形之中有一股劲力,狠狠拽着她的心脏。
直到听到山月的一声惊呼,武箫筱才从中摆脱出来。
“何衎,何衎,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唔,呕......咳咳咳”方才端坐着,面露微笑的何衎不知怎么的,忽然干呕起来。
他几乎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再没能站起来。
何衎艰难道:“我......我还好,我,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可能没事呢?
他的面色惨白,仿佛像是被什么抽走了灵魂一样。
那一股距今二十年未曾感受到的感觉,重新席卷何衎记忆,几乎要把他脑中那些不愿回忆起,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完全翻腾起来。
不论其中多少的苦痛。
山月将何衎的手臂和半个身子,架在自己肩上,一点一点站起,将之搀扶回到椅子之上。
武箫筱也赶忙倒了一杯茶,给何衎递了过去。
“砰!”
就在此刻,阁外大门忽的被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