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人李荼也知道是谁,又想起之前老妇人说的小赵,他转头看着她:“你经常来这儿吗?”
“对啊,不过你好像不是吧。”赵蘼提过了一袋葡萄,走到了老妇人身边,“清婶儿,吃葡萄吗?”
“这不是小赵吗?”清婶看见了赵蘼眉开眼笑,扯了扯旁边的老头,“老头子,小赵来看我们了。”
“她来就来,不要打扰我睡觉。”
“这家伙吃着醋呢。”清婶笑着说道,“别理他,我们俩好好说说话。”
“谁吃醋了。”老翁睁眼嗔了一句。
赵蘼看着两个老人说笑,抓了两颗葡萄,再将袋子放在清婶腿上之后又退到了李荼旁边坐下。
“吃吗?”赵蘼递过了一颗葡萄问道。
“哦。”
“你说你不爱说话居然是真的啊。”
赵蘼大概是想要炫技,将葡萄丢上了天,然后仰头准备接进嘴里。
李荼看着她穿着白花花的裙子,前前后后的调整位置,微风拂过能看见她似玉的脚踝和如夜幕般垂下的发丝。以及空气中带来的一股清香。
失败了,赵蘼看着脚边的葡萄,有些丧。
“又失败了。”赵蘼抱着裙子,坐在了里李荼旁边看着远处在细细剥葡萄的清婶说道,“她叫霁清,那个老翁叫程开腕。”
李荼没有搭理赵蘼,直接躺在了草地上仰面看着树梢。
赵蘼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装死的李荼并没有在意,而是看着两位老人继续说道。
“他们是包办婚姻的,清婶是程家的童养媳。有段时间打地主,程家此前正好是地主,所以....
也是那个时候,程家的大姑娘出生了。到底是时代不好,清婶差点难产去了。”
说到这里,赵蘼突然笑了,李荼听着她的笑声有些恍惚。明明她就在身旁,他却有些分不清这笑声是从哪里响起的。
“清婶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程老哭,家产被收缴的时候没哭,颠沛流离的时候没哭,听见她难产的时候哭了,一边哭一边抓着她的手说:不要孩子了,不要孩子了。”
“我不明白。”李荼睁开了眼睛,“为什么你会和我说这些。”
“因为你不会跑,会好好听完。”赵蘼笑声很轻,像一场晨雾。
李荼想说是因为薪金才没跑的,但是好像又不太对。因为上次也好好听她说完了。
那该说点什么,防止她下次继续找我说闲话呢?李荼余光扫了一眼双手捧着脑袋看着老人的赵蘼。
“时间过的很快的,如果每天都是一个样的话。”赵蘼说道,“我很喜欢来这里,听这些老人说说他们的故事。
他们有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小的时候,时间是半天半天的数;少年了就一天天的数;青年了就一年年的数;中年了就是十年十年的数。”
“为什么?”李荼有些不明白。
“因为重复啊。”赵蘼转头看着李荼,眼里有一丝不可思议,“你这优等生每天三点一线,就不觉得生活单调,没有色彩吗?像一副没有上色的线稿,又像是一首没有和声的歌曲。”
“我觉得还好吧?”李荼想起了每天慢慢长大的李豆子,又想起了街坊邻居。
“是吗?”赵蘼笑了,“那我真是有些羡慕你了。”
“羡慕?”
“对啊,羡慕。”赵蘼继续说道,“因为你的生活展开可以铺满一个桌子,然而我的却....”
“至少刚才那一句,我是没有听明白的。”李荼说道。
“是吗?”赵蘼笑道,“不明白最好。”
赵蘼站起了身来,不远处清婶正在叫她,她故作老成的在李荼肩膀上拍了拍:“有些道理,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能明白的。”
李荼也没在意,有人代工那他也正好抽空躺平。
多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上学、打零工、照顾豆子,好像我的生活真的并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
温暖的阳光让李荼萌生了睡意,躺在松软的草地上,他缓缓的睡了过去。
时间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赵蘼笑着朝门口的两位老人摆了摆手。
回来再看到李荼的时候,他已经死死的睡了过去。仿佛天雷也不能将他唤醒。
“看,是个人都会累。”赵蘼说着,然后坐到了李荼旁边,静静的感受着树下的清风。
睡梦中,李荼突然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香味,有些印象,但是又想不起来了。这种香味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沉入了大海,闭眼就能听见耳边气泡涌动,鱼儿咂嘴的声音。
沉溺在这种味道中,李荼一下子睡到了晚上。
“喂,醒醒,快醒醒,在不醒来你家豆子就要就长不成豆子了。”赵蘼手放在李荼的肩膀上不停的摇晃他,一如白天霁清摇晃着程开腕。
李荼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脸上的发丝骚动着让他觉得有些痒痒的。他抬手在脸上扫了扫,然后对上了赵蘼的眼睛。
李荼不明白为什么晚上了,这人的眼睛里面却能发光,像是装进了一个长明灯,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抬手挡住了这人的脸,然后发现了时间不对劲。
没有多余的想法,李荼急忙起身准备回家。
“哇,不是。”赵蘼有些没好气的说道,“我到底是多丑多难看,才让你看见我就拿手挡住?亏我还在你旁边守了一下午,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谢了。”李荼转身看着赵蘼,“不过我要回家看豆子了,她没看见我可能有些不安。”
“既然你道谢了,那我也就放你一马吧。”赵蘼摆了摆手,“快走,快走吧。”
“你不走吗?”
“我待会儿自己走。”赵蘼将手抱在胸前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算了,我送你。”李荼长舒一口气,“豆子在家应该没事儿,你是因为我才留到这会儿的,如果不送你回去良心不安。”
“是吗,那多谢优等生送我了。”赵蘼说着,走在了前面,走了几步之后转头看着李荼说道,“快走啊,优等生。你也不想浪费更多的时间吧。”
“好。”
李荼跟在了赵蘼身后,路灯的昏黄的光为二人在路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影子,合成了一个人字。
“你如果早些叫醒我的话,也就不至于.......”
听着李荼有些自责的话,赵蘼长舒一口气:“就当强行让你听我说话,我给的报酬好了。这次报酬付完,往后你再碰见我说这些胡话,大可转身离开。”
“哦。”
“嗯。”
李荼长舒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要说闲话,可以来找我。”
赵蘼突然停住了,转头看着李荼似笑非笑:“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李荼挠了挠头,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是吗,那谢谢你了。”赵蘼突然又笑了,跳到了马路边画着的白线,开始‘走钢丝’。
“你知道吗,人的一生就像是从一副扑克里面抽卡牌。每一张不同的卡牌,都在你整个人生占了一块儿。”赵蘼双手一边平衡着身体,一边说道,
“每个人每天都抽出和昨天不一样的牌那是最好的;如果抽出了和昨天一样的,那就摞到了一起,生活也就显得单调了。
如果每天都是一样的,那到了最后,每一天的高度重合会让你察觉不了时间的流逝,等你回过神来或许已经过了数年。同时,你也会发现,你的人生只有那一张牌,它堆得老高,沉重的让你喘不过气。”
“这就是你白天说的我的生活铺满了我整个桌面?”李荼问道。
“聪明。”前面的赵蘼突然转身指着李荼说道,“我决定给你一个新名字,优等生有些难听了。叫你元芳吧。”
“不要。”李荼想也没想就甩掉了这个称谓。
“我觉得还挺不错的。”赵蘼又跳了两下,“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李荼点了点头,然后顺着白线往自己家走去。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问题,他想问赵蘼她的生活展开了到底能占整个桌面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