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烦不烦，难道要跟我到学校去？”赵蘼也终于爆发了，她瞪着身边李超像是在看仇人。
李超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耍流氓，虽然对方言语上好像没有冒犯，但是她很清楚的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
现在赵蘼也有些后悔走小路了，如果早知道这里会有这样的人，那她说什么也不会走这边。
但是李超比她高了两个头，而且她是个女生动起手来肯定是讨不了好的。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加快步伐，赶快往学校赶。
她很久以前走过这条小路。
是有个人牵着她走的，两人走的很慢，也很轻。
有多慢呢，慢到她看着蜻蜓点完了水，青蛙抓住了虫，露水顺着碧绿的树叶滴到了她小小的手上，荡开一朵水花。
只是时间好似白驹过隙，如今一切都在时间的车轮下碾得粉碎。那个牵着她手送她上学的人，甚至已经不想再见她一面。
自五年级之后，那人对她的态度就急转直下，像是有伟力将一座亲情的丘陵一刀切成了绝壁，自此她只能站在山底，再也看不见山顶那人带来的温情。
很久以前赵蘼对李荼面对李豆子的转变很好奇，她不太相信会有那么一个男人会因为亲人而变得温情。
事实上是她不相信有人会因为一些理由化作冰山。她一直对她的父亲存在期待。
那点期待就像是在寒风中战栗的小木屋内的一盏油灯，或许不能在物理上驱散寒冷，却能将心里变得温暖。
但是期望本身，也是绝望和失望等等负面情绪的种子，伴随着期望的落空，其余的负面情绪也会膨胀。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疯狂生产，只是一夜或许就能遮天蔽日。
面对赵蘼的控诉，李超却很有耐心，他看着赵蘼只觉得对方像是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只是看着凶，其实对他来说没什么威胁力。
这种人他见过不少，以他的人生经历来说，存在那么一种人，他越是害怕，就越是逞强。
“都说了是顺路，我在枫叶贵族学校有认识的人。”
“是吗？”赵蘼显然是不相信对方说的鬼话的，她上上下下的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就自顾自的走了。
李荼此时也在赶来的路上，他也很纠结自己到底该怎么出现，才能既抱住自己的临时工这个小工作，还能让赵蘼脱身。
没人和李荼说那个女生就是赵蘼，但是他觉得多半就是她。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问他，他也可能会说是直觉。
好在李荼还是能跑，多年来跑腿的经历，让他终于追上了赵蘼二人。
“超哥！”李荼远远的看着李超，大声的喊了一句，然后加快了步伐。
赵蘼听着声音也愣了一下，转头就看着李荼这个家伙身后是乌压压的灰云，白净清秀的脸上像是赤潮一般红了一片，更像是喝了许多的酒。
胸前的白色短袖也因为汗水变得有一丝透明，紧紧的贴在了不算特别宽阔胸膛上。像是一个初中生穿着自己小学时期的短袖。
这个画面莫名的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卷成了一根棍子的a4纸也慢慢的摊开了。
李超自然是听见了，他转头，眼里有了一丝不耐：“程天说的？”
“对，天哥说你来了这边，我是跟来问问今天在哪儿打零工”
李荼假装不经意的瞥到了赵蘼，也看到了对方手里那一卷a4纸，然后笑了，“你怎么在这儿啊？莫非是老师布置的任务？”
“你们认识？”
“对啊。”李荼说道，“她是我们班同学，我这周有节课没上成，她来补一些笔记的。
超哥你也知道，我是放学就马上回家的那种。周五的时候，人还没来得及搭话，我就溜回家了。”
“这样啊。”李超看了一眼李荼，又看了一眼赵蘼，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他走过去搂住了李荼的肩膀，然后将他带到了一边：“这些年来，我帮过你不少吧。”
李荼点了点头。
“那这样。”李超拍了拍李荼肩膀，然后看着他说道，“你想办法，撮合我和那女生，往后哪一家的时薪比较高，超哥我做主给你留着。怎么样。”
看着李荼皱眉的模样，李超又补充道：“你也应该知道我吃了一些你的薪资，如果后面事情成了，往后你做多少，拿多少。”
李荼看着李超，愣了半天，还是摇摇头。
“为什么？”李超觉得有些不明白，按照李荼的家庭条件，他应该会同意才对。
“超哥你说的都很好，只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我也有个妹妹，如果她.....”李荼想了想家里那个小顽童，又看着李超，顿了一下之后还是否决了对方的提议。
“那你往后别找我要临时工了。”李超带着一丝威胁的语气道，“帮我呢，能拿到比以往更高的薪资，不帮我你连以前的薪资也保不住。”
“既然超哥你这样说的话。”李荼长舒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吧。”
说完，李荼就在李超的眼底下，走向了赵蘼。
“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李超看着李荼大声嚷道，像是一条断了腿的狗。
赵蘼看着李荼走过来，听着李超说的话还是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吧。”李荼轻声说道。
“哦。”赵蘼抬头瞄了李荼一眼，慧黠的眼里有一道流星划过。
顺着小道不知道走了多久，赵蘼还是开口了。她很讨厌沉默，尤其是两个人的沉默。
因为一个人的沉默等于孤独，孤独并不可耻至少对于赵蘼来说是这样。但是两个人的沉默，却并不等于两个人的孤独。
“你为什么会.....”
李荼转身看着赵蘼：“你就住在这附近，难道不知道这小路有多危险吗？就刚才那种人，到处都是。
你觉得你一个女生，在这些人手底下能过几招？”
看着像是发怒雄狮一般的李荼，赵蘼突然哽住了说不出话。她明白对方应该是付出一定沉重的代价才让她得以解放。只是还没来得及感谢，就被对方吓住了。
李荼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对李超的提议他心动了。虽然最后拒绝了，但是他没想到他连最后的工作也没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第一次给小豆子换尿不湿的手忙脚乱，还有晚上从睡梦中被小豆子吵醒的疲惫，还有这些年来一点点添置的家用电器。
可以说他和小豆子每一期学费，都是他在烈日、风雨、阴天，各种日子下打工打出来的。
都是小孩儿，谁又不想喝可乐、汽水；都是小孩儿，谁又不喜欢各式玩具；都是小孩儿，谁又不爱精品美食。
但是李荼不想、不喜欢也不爱。
如今李豆子退学了，他身上的负担是轻了一些，但是多年来绷紧的神经根本容不得一丝松懈。他也想，甚至马上就能躺在地上雷打不动的睡上一天。
但他这个小家的一砖一瓦都还在慢慢的堆砌，如果他此刻哪怕只是懈怠了一瞬，那这个小家可能在某次骤雨之中彻底坍塌，一切都付诸东流。
“我”赵蘼抬头看着李荼想要说点什么。
“别我我我的了，你赶紧走吧。”李荼叹了一口气。
一路无话。
将赵蘼送到了校门之后，李荼就转身离开了，他还是无法放弃他那份临时工。看看能不能回去求个情。
赵蘼站在校门口，看着李荼背对着她一步步的朝着天边的浓云走去，他也像是要融了进去。他的步伐是那样的艰难，仿佛背着十公斤的铁块儿，在沼泽地披荆斩棘。
赵蘼抓着a4纸的手最后松开了，她突然又不想现在将这份稿子给她的大伯看了。她觉得，好像还缺少了什么。
就像是一道菜里缺少了盐，她觉得她手里这道菜也少了盐。但是她没有。
赵蘼不太清楚自己怎么惹到了李荼，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给对方道个歉。因为对方好像因为她损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一些让他珍视到可以失去理智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