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上坐起，李荼撩起了窗帘打量着外面的天气。
“看这街上的雾，今天多半是个晴天。天气预报也有准的时候。”
李荼起床穿衣，然后到厨房做早饭。还是一样的荷包蛋，每天早上都是一样的早饭，一年、两年，很多年都未曾改变。
他家就像是一枚坏掉的钟表，时间在这个家里仿佛是静止的，像是书架一样能染上灰尘，结上蛛网。
只是不久前的某个早上，桌上出现了两只碗。那一天开始，这个在漫长时间中停滞的钟表突然有了人的气息，它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在晨光中荡开了星星点点的金辉，而后缓慢却又坚定的往前走了一步。
时间，开始了流转。
往后，似乎还会继续加速。
将粥放在了桌上，又拿锅盖盖上之后，李荼转头看了一眼一扇挂着猫猫头的门笑了笑。
“我走了，豆子。”
声音很轻，有些像今天街道上弥散的晨雾。应该是害怕吵醒房间里那只熟睡的小猫吧。
托凉爽早晨的福，李荼跑到了恒川敬老院的时候，额头上还没出汗，不过发丝上也凝结了不少晶莹剔透的露珠。
门口好像还是上次那两个保安，这次他们没有摸耳边无线耳机，只是看了李荼一眼，然后就转身打开了身后的铁门。
李荼也没觉得奇怪，只以为赵蘼有她自己的门道，不由得对她高看了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荼已经将不良的标签从赵蘼身上撕了下去，只是这次，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了。
朋友？
突然李荼想了起来，昨天傻笑的时候，对方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
小弟？我？
算了，40的时薪只是让我当个小弟而已。
进门还是那一条白色的大理石过道，两边摆放着一坛坛的抵至李荼腰间的鲜花。过道尽头，是一栋雪白的大楼。
大楼有三层，上次李荼进去过，有些像手机上燕京市的四合院，不过多了两层。
和四合院不一样的是，这个敬老院中间的天窗部分是用一块透明的玻璃盖着的，防止雨水浸湿小院。
春天阳光明媚的时候，可以看见老人们，坐在院子里面，围在一起谈论着往昔。
曦光轻轻的洒在了这些老人身上，老翁们多半坐在一块围着一块看不清楚汉河界的象棋盘指指点点。
正处劣势的老翁可能会抬头不咸不淡的说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
或许老人也是存在胜负心的。
老奶奶这边就不一样了，通常是几个几个的聚成一团，说着自己当年见过的稀奇事儿，又或是常驻于记忆里的各家八卦。她们是擅长这些的，不过说到自家老头子的时候，她们却又笑着摆了摆手。
岁月好像只是改变了他们的外貌，并没有改变他们的内里。
李荼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敬老院还装扮成这样的。
外面一圈花坛围住了这栋大楼，花坛里面种的竟然是牵牛花。
而十月，正是牵牛花的花期之内。
入目，就是一株株牵牛花，它们不满于花坛狭小的空间，爬上了大楼雪白的墙体。一朵朵粉色花开在了墙上。在早晨的微风中摇曳。
李荼觉着上一次看好像并没有这么漂亮，这一次漂亮得有些让他印象深刻。
“就算你七点半来，这里也是八点开始计时的。这半个小时，是没有工资的哦，这点你可记好了。”
是赵蘼的声音。
李荼转头，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碎花裙，带了一顶木色的草帽，上面一方青色丝巾缠绕。
微风轻拂她的裙衫，她的裙子轻轻摆动，裙上的方块像是蝴蝶一般顺着裙子飞舞。
“那你还来这么早。”李荼听对方已经来过很多遍了，有些不太明白对方来这么早的原因。
“我喜欢这里，不行啊？”赵蘼哼了一声，然后向着大楼里面走去。
李荼也跟了上去。
李荼刚想开口问为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每次他送对方回家的时候，那么大一栋豪宅，但是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
他闭上了嘴，慢慢的走在了赵蘼后面。
赵蘼推开了大门，入眼还是那个熟悉的小院，只是现在这个点儿就已经有人坐在院子里面了。
老人睡觉的时间总是比年轻人短的。最想睡觉的时候，反而不能睡；有时间睡觉了，反而瞌睡虫已经不来了。
或许瞌睡虫这家伙也更喜欢年轻人。
大门被推开，晨雾还没来得及涌进来的时候，赵蘼就又将门给关上了。
“这不是小赵吗。”
一名老妇马上就注意到赵蘼，眼角堆出了两个小包子笑道。
“王奶奶好。”赵蘼也笑着跑了过去，然后走到了轮椅边，给老妇按摩，“在这儿还住的习惯吗？”
“习惯，习惯。”王奶奶笑着，轻轻拿过了赵蘼的小手抓在了自己手心，“倒是你，现在不都高中了吗？听说现在高考变难了，你也要努力啊。别一天天来看我们这些老人了。不值得。”
赵蘼也就着王奶奶身前蹲了下去：“程老很久以前和我说过：‘值不值得，都由你自己来判断，自己的人生，干嘛让别人来指指点点。下棋还观棋不语呢，怎么人生这种大事偏有人觉得自己颇有些不凡，就好对别人指指点点。’”
看着赵蘼学着程开腕的语气回了一句，王奶奶也是笑了：“你这小姑娘就是伶牙俐齿，我也是老了，说不过你了。也确实像那个老头说的那样。”
说道这里，王奶奶又转头看着李荼：“小赵，这位是？”
“啊，忘了介绍了。”赵蘼这才想起了被自己晾在了一边的李荼。然后跑过去拉过了李荼的手，俏生生的站在了王奶奶身前：“这是我同学，李荼。他今天开始也要经常在这里帮忙了，你们要换灯泡、提水、拖地、上楼都可以找他。”
李荼看着王奶奶慈祥的笑容有些拘谨。由于被赵蘼抓着手，他的耳尖也上了一点颜色，就像是楼外的牵牛花的颜色。
“是吗？好好好。”王奶奶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了李荼一遍，“说起来，程老那间房就要换灯泡了。不过那个老牛鼻子，就喜欢嚷着自己还没老，说要自己换，现在垫了两张板凳也不知道。”
“我去吧。”李荼不动声色的将手从赵蘼手里抽了出来，然后问了一句，“程老在？”
“三楼314。”王奶奶看着李荼跑上楼的背影笑了句，“倒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在李荼手抽出去那一刻，赵蘼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抓住了对方的手，刚才介绍对方身份换一个也没有丝毫违和感。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李荼跑上去的背影，长呼一口气，还好没有被误会。她现在是不想谈恋爱的，如果对方刚才突然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可能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别看了。”王奶奶笑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小伙子都上楼了。”
“王奶奶，我不是。”赵蘼急忙想解释自己和李荼的关系，但是说的越多，对方眼里那莫名的笑意就越深。
像是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赵蘼放弃了，走到了一张桌子前，拿过了一只板凳坐在了王奶奶旁边。
“真的，我和他不是奶奶你想的那样。”
王奶奶又笑了：“我也没说哪样啊？你刚才解释是为了哪样？我只是说他上楼了，后面那些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什么穿着女生的裙子跳芭蕾，从恶棍手下将你捞出来。我只是听你说这些，也没说什么啊。”
赵蘼哽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到底是来到了熟悉的地方，放松了警惕。赵蘼有些无奈，将头上的帽子放到了腿上，然后仰面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听风。
李荼也找到了314，只是里面状态有些奇怪。
赵蘼此前说的那名叫霁清的老太正扶着板凳，板凳上面站着的是尽力挺直了身子，但是还是差了一点程老。
霁清眼里满是担忧，今早她还为此和这个站在板凳上的倔老伴闹了一些小矛盾。
但是最后还是被对方一句话打动了。
“你怕黑不是吗？”
真是傻老头子，这种事儿明明叫人，过两天就有人来修了。偏偏要挤在今天。
“我来吧。”李荼吐了一口气，看着程老说道。
正努力伸直了背想要碰到灯管的程老看着李荼，他的‘情敌’。他知道自己是换不了了，如今只能交给对方。
“老太婆，你到一边歇着去，我来给这小伙子扶着板凳。”程老看着霁清说道。
多年相处，霁清自然是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的。
真像个小孩子。霁清心里笑着骂了一句。
“好好好，我到一边去。”霁清如今背也驼了，脸也皱了，但是好像有一些地方，却怎么也变不了。
“小伙子，来吧。”程老拍了拍身边的一只板凳说道，“这灯管也不是特别靠谱嘛，还不如白炽灯。”
李荼从包装里拿出了一根新的日光灯管，然后站上了板凳，三下五除二，就把灯换好了。
“好了，程老。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李荼看着程老。
程老也看着李荼，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你跟我来。”
后来，在程老的指导下，李荼在象棋一道突飞猛进。甚至在市级比赛里面拿了一个奖。拿到了一笔奖金。
“回来了啊？”听着脚步声，赵蘼问道。
李荼觉得自己是基本没怎么看明白过眼前这个女生行为的，就比如现在她将帽子放在了腿上，闭眼仰面他更是看不明白。
“所以你在干什么？”
“不告诉你。”赵蘼闭着眼睛说道。
“哦。”李荼说完了之后，就到处找事儿做了，毕竟程老指点他那半个小时，已经将时间从七点半拖到了八点往后了。
已经到了开始忙碌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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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后面第几章来着，我觉着糖的浓度比这章高出很多。具体多少，因人而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