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业来过了？”李荼看着楼道里的正常点亮的声控灯，有些惊奇，物业这种生物竟然真实存在。
昏黄的声控灯下，是一条被铁锈侵蚀的扶手，风一吹都能看见深红的铁锈掉在楼梯间，伴着尘土飞舞。
到了九楼，李荼站在阳台朝外面看去。远处的车灯扯过一道又一道的流影。
今天晚上的恒川也是个不夜城，只是这一切都和李荼所在的地方没有关系。
城市化这个东西竟然像是一场太阳雨，不过在李荼所居住的地方停住了。
李荼觉得，如果要给他所在的地方取个名字，那一定得叫贫民窟。这个地方的房子，或许连乞丐都租住得起。
楼下的小夫妻又在吵架了，李荼甚至能听见锅碗瓢盆被扔到阳台的声音。
这些李荼已经听见过很多遍，这也是他不想谈恋爱的原因。因为楼下的那两位，就是大学毕业就同居的。
只是两人的能力好像都不太怎么样，只是在附近的一个电子厂内上班。所以总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笃笃笃——
李荼敲了敲门，然后听着里面熟悉的脚步声。门再打开，就有个小家伙扑到了他身上。
“哥，今天吃什么啊？”李豆子仰面看着李荼，脸上挂着一个甜甜的笑，让李荼看了心也软软的。
“你说，我做。”李荼牵起了豆子小小的手，然后关上了重重的铁门，走进了他的避风港。
玄关内有一个鞋架，上面放的有一些鞋子，只是这里离客厅比较远，不然借着灯光或许能看见李荼那一双双已经磨平了鞋底的鞋。
“我想想啊。”李豆子抓着李荼的手，跟在了对方后面，眼睛转了转，“酸菜吧，我想要吃泡豇豆。”
李荼将书包挂在了衣架上，然后拿过了围裙系在身上，笑着捏了一下李豆子的脸：“小馋猫，你恐怕想吃的不是豇豆吧，这是晚饭，不能吃太油腻的，不然待会儿睡不着。”
“那你干嘛问我吃什么，说了你又不做。”李豆子赌气似的把头撇向了一边，“明明我还做了一些准备。”
“准备？”李荼被对方的话里那两个字给吸引到了注意力，“那你说说你做了什么准备？如果做的好的话，我就给你做。”
“我把肉切了.....”李豆子小声嘟囔，她想吃肉，所以自作主张给切了肉。
下面的小情侣还在吵，李荼也是没听清自己这小妹妹到底说了什么：“豆子，下面太吵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李豆子抬头，李荼背后的白炽灯灯光迎面扑来，她看见了阴影下对方脸上的倦怠，像是在说我想睡觉。她突然就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事情。
夕阳穿过窗帘从对方身后迎面扑来，整个病房只有他们两人。
她头上缠着一圈绷带，勒的她有些不舒服，但是最让她不舒服的，还是对方有些红肿的眼眶。他刚醒，惺忪的睡眼里难得的有了一点光。
看见她醒了，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抱住了她。然后越抱越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是这股力量突然又像是退潮一卸去了，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个人身子颤抖着，带着一丝哭腔，像从嗓子里扯出了几个字：谢谢，真的谢谢。
她不太明白对方是在给谁说谢谢，是医生？还是被抱得紧紧的自己。
她哭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只是像小狗呜咽般的啜泣，然后在对方的抚慰下她也哭的越来越大声。
后来更是连李荼都安抚不下来了，将走廊上的护士病人都吸引了进来。众人都在试图安慰她。
只是效果不佳。
他们互相抱着对方，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也是那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他们是什么都没有的，只有彼此。父母对他们二人来说更像是一个不确定能不能取出钱的ATM，或许哪一天就取不出钱了。
也或许从ATM取不出钱那天开始，她可能就会被丢掉。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个拖油瓶，如果不是自己，那对方根本就不需要白天出去打工，晚上回来还做饭刷题。丢掉了自己，对方还能过得更好。
她怕被自己哥哥丢掉，就像被主人丢弃在楼角凄厉啼哭的小猫一样。
她也很想闭上嘴，冷静下来，抹掉眼泪然后笑着说：“我没事儿。”，但是做不到。泄洪坝好像塌了，一时半会儿根本修补不了。
感受着对方轻轻拍打着自己背，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没事儿就好。’却让她彻底失控。
就那么普通的一句话，即便对陌生人说了也没有任何违和感，却让她从那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了深沉的温柔，像是温泉一样将她裹住了。
她想过帮忙，只是她做的饭菜总是没那么好吃。而且，对方也总是笑笑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的锅铲。
“我，我把肉切了。”李豆子提了几个分贝，然后小心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哥哥。
对她来说，比起网上读者的不满，眼前的这个人一个眼神或许更有杀伤力一些，或许只是一个嫌弃的眼神就能让她伤心到吃不下饭。
李荼这次听清楚了，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原本还说留给豆子生日的，算了，都是留给她的，现在吃和后面吃也没差。本来这个小家伙也吃不上食堂的饭菜。
“豆子是想吃肉了啊。”李荼站了起来，把自己这小妹牵到了桌边，“你坐会儿，待会儿做好了叫你。”
李荼说着正准备去厨房，然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把手机递给了李豆子：“这里面有你要看的运动会，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所以就到处转了转，什么都拍了一些。待会儿有什么想问的，在慢慢的问吧。”
“谢谢哥。”李豆子接过了手机，只是滑了一下就打开了，对自己哥哥手机常年不设锁这个事儿她颇有微词，说是万一被坏人捡到了该怎么办。
然而李荼是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的，因为一台手机，即便是二手的也要四百往后，丢了一台那就是一个月的饭钱，他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所以对这些东西他从来哦都很在意。
李荼看着切的不是特别均匀的肉片有些无奈，然后准备做成肉末。做个肉末豇豆。待会儿再给小豆子洗一个勺子就够了。
李荼在厨房哼着歌，他嗓音很特别，李豆子经常说他有当歌星的潜质。不过他并没有在意，毕竟把小孩儿说的话当真了，那就显得有些幼稚了。但他忘了他自己到现在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儿。
李豆子在翻看着相册，她看着里面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是有些羡慕的。
背景里都有绿色的足球场，还有深红色的塑料跑跑道。
李荼特地找了一些很好玩儿的场景拍了下来留给了自己这个妹妹。
照片里面有跳高的时候直接扯过了长杆，然后跑过了整个缓冲床的男生。
也有跳远的时候摔了一个狗啃屎的女生。
还有一个人带了绿色的鱼头，在对着镜头摆着李豆子看不懂的pose。甚至还能翻到对方对着镜头跳舞的视频。
“哥，这个带着绿色鱼头的是你朋友吗？”李豆子问道，“他为什么要带个绿色的鱼头呢？”
“他这人脑子有坑，你别管他就好了。”李荼笑了笑，“不过他确实算是我朋友。”
“这样啊。”李豆子回了一句，然后又往右滑了一下。
这是李荼手机里唯一一张比较正常，不搞笑的照片。
一个女孩子，穿着白色的短袖短裤，正在塑胶跑道上跑，对方身上每一条曲线的完美组合将这个人勾勒了出来，身上洋溢着青春。
这是赵蘼姐姐？李豆子是想要个赵蘼的联系方式的，但是苦于无门。
哥不会是.....李豆子看着照片里的赵蘼沉思，她觉得自己这大哥多半是追不上那个姐姐的。
倒不是样貌什么的，只是她觉得她这哥哥有些木木的，就像是睁眼睡觉的鱼，你以为他看见了理解了，但是他是睡着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如果真的有个人能做嫂子的话，我真希望赵蘼姐姐能当嫂子。李豆子闭上眼睛许愿，她知道这个没用，但是求个心里慰藉还是不错的。
对了，哥会不会有赵蘼姐姐的联系方式呢？李豆子点开了李荼的联系软件，里面置顶了两个群，一个班级群，一个班委群。然后再往下看，就看见了赵蘼的名字。
铁树也开花了？李豆子看到了赵蘼的联系方式，第一个想法就是。
然后点进去看，最后的聊天记录终止在了赵蘼那边。
赵蘼：「谢谢了。」
然后就没了？李豆子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就加好友当天聊了两句，然后就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而且自己这大哥竟然不搭话。或许别人在等着呢？
所以哥这到底是？算了，我也拿一个赵蘼姐姐的联系方式。
李豆子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厨房忙活的身影，偷偷的背了一遍对方联系方式。然后跑回自己房间拿手机。
听见小豆子跑动的声音，李荼也没在意。唇角勾起了一个笑容，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一些。
李豆子很快就抄好了赵蘼的联系方式，然后再用李荼的语气发了一句话。
李荼：「我妹想加你好友。」
正缩在沙发上看少儿频道的赵蘼突然发现旁边的手机亮了，她瞥了一眼，是李荼。
李荼自从上次之后就没和她通信了，倒是有的人很勤快，天天早安晚安不停。之后就被她屏蔽了，让她有些心烦。
不过看着李荼发来的消息，赵蘼觉着有些奇怪，但也没在意。
赵蘼：「好，你把她联系方式发来吧。」
李荼：「已经申请了。」
这么快？赵蘼嗅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不过思来想去也觉得没啥坑能让她踩的，于是就点同意了。
李豆子一看申请通过了，高兴的差点丢掉了手里的手机，甚至一度要欢呼出声。只是看见自己哥哥之后又冷静了下来。
不能节外生枝。李豆子想着，然后删掉了之前交流的信息，这样的话李荼就单方面不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了。
赵蘼备注上了李豆子之后然后等了一会儿，看着对方没来信息之后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这个时候李荼已经从厨房出来了，一家人正坐在桌子边吃饭，李豆子当然没空发信息了。
李豆子现在有些心虚，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瞟一眼李荼。
“怎么了？是味道不好吗？还是？”李荼用手背在李豆子额头上贴了一下，“没有生病，那小豆子是？”
“哥，如果我做了错事儿，你会不会怪我啊。”李豆子低着头，其他人都无所谓，但李荼不一样，她害怕被自己大哥嫌弃。
李荼皱着眉，他看着李豆子攥着勺子的手捏的有些泛白，又叹了一口气：“你说说看，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儿，哥都不会怪你的。
如果只是被人骗了钱什么的，没事儿，钱还能再赚回来。但是如果你做了骗别人钱的事儿，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不是。”李豆子看这李荼，嗫嚅了一下说道，“我用哥你的身份对赵蘼姐姐说了几句话。”
“......”李荼想了想，然后问道，“你说了什么？”
“就是让她加我好友。”李豆子看着李荼，发现对方并没有说什么，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的话，没必要生气啊。”李荼笑了，“豆子想要找朋友，我全力支持，那姐姐也不是个坏人，你早点说的话，我早就给你了。”
“谢谢哥。”李豆子对着李荼笑了，很浅。
李荼看着对方的笑心里也暖暖的。
李荼觉得，幸福就很简单。就像寒冬腊月回家的一张机票，又或是现在摆在了白炽灯下的肉末豇豆，更是自己这个小妹的微笑。
他觉得现在他就很幸福。并不需要虚无的父母陪伴，也不需要薛定谔情绪的女友，只需要豆子这个傻乎乎的小妹。
只是每天晚上的那个飞扑，那一声哥。就让他觉得足够了。
吃完了饭，李豆子跑到了洗手池边帮着李荼一起洗碗。
“哥，你和赵蘼姐姐什么关系啊？”李豆子想起了之前对方手机里的照片，还有聊天纪录，“之前赵蘼姐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还报警了。”
“是这样的.....”李荼简略的说了一下赵蘼家的情况。
“那赵蘼姐姐也和我们一样没有父母？”
李荼笑了，只是碍于手上有泡沫，不然他会捏一下这个小家伙的脸：“我们都有父母，只是都见不到而已。”
“没事儿，我们家也够了。哥你还有我呢。”李豆子说着，又转移了话题，“以后等哥结婚了，我就给哥带带孩子。”
“还早呢。”李荼没好气的说道，“一天到晚别想那么多。”
“是是是。”李豆子说着，突然又想了起来，“哥你还没和我说你和赵蘼姐姐什么关系呢。”
“什么关系啊？”李荼皱起了眉头，“我也不知道。”
“这算什么。”李豆子点评，“人和人之间都会有一些关系作为纽带连接的，就像是扣子和把扣子固定在衣服上的线一样。”
“你从哪儿抄的这句话？”李荼笑道，“我和她的关系应该说是大哥和小弟的关系？”
“........”李豆子沉默了一会儿，“真是为难赵蘼姐姐了。”
“我是小弟....”
“......”
兄妹俩沉默了一刻，然后李豆子笑得花枝乱颤：“不是，哥，你是怎么变成人小弟的啊？”
李荼看着李豆子笑成这样，也没说什么，总不能说因为再对方手下干活所以成了对方小弟吧。
他笑了：“我自愿的。”
“哦，哦....”李豆子听了觉得心里痒痒的，她觉得应该把这句话发给赵蘼，但是作为一个女生她觉得现在发过去可能会让对方警戒自己的哥哥。
谈恋爱，好难。李豆子的小脑瓜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
就我哥这个比木鱼还要木的脑子，看样子我得辅助一下他了。李豆子开始为自己大哥的情感牵线搭桥。
我要推波助澜。李豆子这样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