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据说小时候刚被送进孤儿院修道院就起了一场大火的灾祸,到偷偷跑到教堂门口找丢失的玩具偏偏碰上坐豪车路过、人到中年还记忆力甚佳的社长因而失去了在上帝的护佑下的生活,再到一时突发奇想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放学抄小路去寻找所谓“黑发丽人的住处”结果差点落入醉酒混混的虎口,本田樱一度认为她才过了十三年的人生充满了不明不白的飞来横祸,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和同伴们普普通通地来伊豆旅游都能出岔子。
上帝啊,她不久之前还在吃喝玩乐把生活的烦琐抛至脑后,然后她的脑子就在本该休息时自己拼合了这一出杂糅的荒诞派戏剧?
樱反复确认她是不是在做梦。她无视了潜意识里的强烈否认和紧急预警,即使最基本的逻辑思维可以推论出就算每天与魔法打交道也不至于在睡梦中被恶魔召唤。
恶魔,当她看见一只黑山羊扬起脖子,用扩大的矩形瞳孔注视她的时候,联想到一种可怕的恶魔。
在恐惧之外,蹄趾类动物玻璃体的光学特性反而不那么重要。
“嗖嗖。”
近了,近了,蠕动的“小径”所经之处,暗绿的草叶尽数枯萎,伴随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梦魇一般的体验让她动弹不得。
就在诡异的通道快要延伸到她的脚下时,玲华一把把樱拽到身边,拉着她手就跑,地上蔓延的土灰色蠕虫小径也改变方向,改变势头向她们追来。
一同携带着五彩斑斓的扭动的细线,在身后的草地上扎根、再长出来,如此重复,穷追不舍。樱毫不怀疑那些“线”可以把她缝进草地下面的腐殖质层土地里面。
一边跑,一边看着超现实主义的疯狂画作变成现实场景,樱觉得自己在做梦。
好熟悉……樱虽然一直无法鉴赏超前的艺术风格,但是她就是觉得她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物品。
在一只黑山羊顶着角向她们狂奔过来的时候樱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它们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玲华回答她。
樱注意到玲华灰头土脸的身上已经沾染了一些脏污,身上的睡衣还有稀稀拉拉地挂着一些奇怪的粘液,就像是某种植物茎中的乳白色汁液和软体动物的滑腻腻的透明黏液混合在一起。
“玲华さん的衣服好像有黏糊糊的东西?”她向左边躲闪,草地上异于普通地面的摩擦因数让樱差点没有踩滑。
“那是因为……”玲华看着衣服上的污渍,刚想开口又被另一只山羊的动作打断了。
她偏到山羊的冲撞的直线范围之外,幸运的是这些羊的攻击像游戏里面一样有前摇,攻击是无法改变状态,中间的时间足以让她躲开了。
正说着,天上有几个指南针突然膨胀变得硕大,它们的指针都对准同一个方向,从相同方位的金色圆盘一端打开一个洞口,里面亮起灼眼的白色光芒……
樱大吃一惊,反而把玲华猛力推开好几米远,自己向另一边躲避。
她的预判是对的,刚才她们所在的位置立即变成了焦土,但是随即更加茂盛的舞动的草叶从黑色土壤里冒出来。
又是射线,这回是追着樱来的,樱向玲华的反方向跑。
“虽然无法理解,但看起来是魔兽,而且还是我们‘撞上了大运’的‘幻象魔兽’!”背后被抛下远远的玲华大喊。
只有魔兽会使用这种威力极强的射线,当然不排除几十年几百年后人类会研究出来同等强大的激光武器,或者有一个许下愿望的少女沉迷于《星球大战》里面的特效。
撞了大运。
的确,除了魔兽,樱想不出来魔法少女还要与谁为敌。不存在漫画里的恶心的触手怪、物品变成的恶灵,来自时空裂缝的异次元的怪人,也暂时不用考虑在因为保密规则和孵化者的干涉下压根就不知道她们的存在的那些拥有各种各样利用欲望的该死的各国警方军方,动作电影科幻大片里常常出现的反派疯狂科学家似乎也不太可能,而身为敌人的魔法少女她至今都没有遇到过。
如果正如杉山晴子所说的那样是极小概率的事件,那么她们在来之前真应该去买几张彩票,也许都不用考虑路费了,抽奖都能抽出来特等奖附带的票。
就像敲开一个双黄鸡蛋没过多久又发现一个三黄鸡蛋,而且它们都打进了同一个陶瓷碗来烘焙蛋糕一样。
樱猜测她们现在一直在现实中的别墅里没头没尾地乱跑,可能已经跑出房子到沙滩上了。
激光停下来了。樱想要用念话回应她,却发现念话的精力消耗不如直接说出口,通讯乱糟糟的。她这才明白玲华一开始就没有和她进行心灵通讯的理由。
荒诞不经的环境终于唤起了一点危机感,樱心念一动,在这样的情形下没有任何防护作用的睡衣立即变成了黑色上衣加白色百褶裙的变身服装。樱握紧了太刀刀柄,转过身向玲华那里跑。
那些黑山羊,一直在冲撞,似乎没有可以使用射线的能力,所以很好解决,只需要防范其他的未知能力。
现在的问题是,她没有把握跳得那么高把上面不时发动激光轰击的指南针给打下来,说不定到半空中就会被击落……
“等一下,你为什么可以变身?”玲华吃惊的叫喊把她的思路打断了。
“为什么是‘我可以变身’?”樱迷惑地问。
说完,在对其他不符合常理的事物的惊异的新鲜感减退后,樱再次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作为魔法少女的玲华在这样充满未知危险的怪异世界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身,一直穿着她的常服睡衣。
“不知道为什么,我变不了!”玲华说,一边躲避着越来越多向她聚集的黑山羊。
她尝试过去打、去踹那些动物,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魔法少女未变身固然也能使用魔法,但是会受到一定限制,比如超过一个特定阀值的力量就无法释放,比如无法召唤出自己的武器。
很不幸,中岛玲华除了自己的飞镖,最基本的魔法是让单体敌人受到“更加容易流血”的“脆弱”负面效果,相当于一个辅助的buff。这样一个失去物理武器的远程攻击的施法者面对成群的山羊,只相当于一个力气要比常人大很多的普通人面对一群打手,每次只有迎来山羊尖叫着的报复性顶撞。
玲华的腹部已经被刺出一个血窟窿,她忍着没把呻吟声从紧合的牙缝里露出来,继续用手发射简化的魔力打击。脆弱的远程能力者比擅长近战的魔法少女更容易受到伤害,如果攻击方式偏向物理的话也不太可能拥有强大的治愈能力。
樱尚不清楚这么多理论,但是她不认为玲华的境遇会好到哪里去。
“坚持住,玲华さん!”
樱选中被玲华施加了负面效果魔法的黑山羊进行反击,利落地斩下几只羊头,一连击退了许多蠢蠢欲动的山羊。
在两人的配合下,颓败被动的情况居然逐渐好转。
进入战斗状态很快,只要意识到这就是猎物,而自己是猎人。刀起刀落,划开山羊皮肉的樱本以为会再次见到动脉被切断喷涌而出大量殷红鲜血的血腥景象,没想到涌出来的不是血红。
它们的血是混浊的黑。
毕竟这很有可能是魔兽造物,所以再怎样显得细思极恐理论上也是完全可行。
黑色的血液沾染了樱的衣服,樱知道只要使用悲叹魔方净化宝石就可以解决变身服装脏污破败的问题,所以压根不在意,任凭显得格外肮脏的黑色血污浸染自己原本就是黑色的衣服和白色的裙子。
脸上也沾上了黑血,皮肤有轻微的刺痛感,樱不自在地抹了一把脸。
玲华累的够呛,但是她还勉强站着。
“没有悲叹魔方,”樱环视一圈,没有放松警戒,余下的山羊还在筹划进攻,“这些不是魔兽的主体吧?
“没错,而且,”玲华捂着腹部伤口,喘了几口气,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不要在,同一个地方待太长时间!”
樱下意识看着自己的脚下,只见“触手青草”好似感应到站在此处的少女的压强,开始跃跃欲试地扭动着往踩在它们同类身上的靴子上缠绕。
“哗啦啦——”
樱一惊,使劲想摆脱,不料接下来还有更加离谱的:一个长得和她身子一样高的一段植物茎叶,也有可能是藤蔓,从地里冒出来并试图把她卷起来。
“小心那东西的汁液!”
樱迅速劈开这些一看就不是正常植物的藤蔓,没想到被外皮的粘液与里面的乳白色汁液溅了一身。
如同被斩断成几段的蛇,奇异植物一段一段地掉落在地上,被草地快速吸收,几秒钟后连影子也见不着了,只剩下舞着残缺身体的根部还在晃悠。
樱用手指碰了一下袖子上的粘液,和看上去一样滑腻。她知道玲华身上是怎么回事了。没有人会对这种东西产生好感,尤其是在事先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的情况下。她心里徒然升起不爽的感觉。
天上的指南针形状激光来源不知为何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度发起射击,所以接下来的就无非是把山羊们清除干净,故技重施。做完这些,她们两个终于能在破碎的夜空下走走停停地歇息一会。
记得杉山说它们都是纸糊的老虎来着。樱讽刺地想。
虽然樱中途开始的不爽不是针对玲华,但玲华误会她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传递信息而不满。她道歉道:“对不起,我没有提前说。”
樱连忙摇摇头,蹬开一株试图圈住她鞋尖的藤蔓,表示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深一脚浅一脚,鞋底与渗透着液体的草地抽离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我有一种预感,”暂时脱离战斗时渴望挥刀杀敌冲动的樱心脏的热血冷却下来,她不安地说,“天上那些‘星星’现在没有攻击我们应该是有原因的……”
一声破土而出的巨响打断了樱的话。
视野的天空被遮盖住了。在她们面前的缓缓伸展开的,是足足有四层楼高的怪物,就算是放在常见的魔兽里体型也相当出类拔萃。怪物有着山羊的头,毒蝎的尾刺,浑然与传说中的山羊恶魔的外貌描写四处吻合。
怪物露出獠牙。
樱觉得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境,那看来她们的度假是彻底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