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燕苏醒过来的时候,见到面前这番混乱景象,第一反应是她被人下了药。
除去单纯的麻药,有一些毒/品的确能产生类似梦境的效果,具体效果因人而异,魔法少女对此也防不胜防。
她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所有常见与不常见的致幻剂,又回忆自己前两天都吃了什么东西,会不会是混进去了有毒的菌类或者被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听说这里野生菌类还挺多的。
做完这些,她又排除了药物作用引起幻觉的可能:就细节来说,幻觉不太可能把地上长满了章鱼触手一样的青草还带有粘液和海鲜腥味这种细节都描述得一清二楚,而且她能逻辑清晰地排查起因经过这件事本身就是她完全清醒的证据。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刚才还在海滨的别墅里,探寻着不明声响的源头,现在又到了一个奇怪的草原?
春燕想起来今天早上,当然也有可能是昨天早上(不知道有没有过二十四点)遇见的把真身隐藏在人类躯壳下的怪异魔兽。中途加入帮助她们的少女杉山晴子声称,那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幻象魔兽”。
她活了几十年,见过会伪装成电器让人无从下手的,会把自己弄得像哈哈镜一样搞笑的,会瞎指挥无辜路过的动物来捣乱的魔兽,可是会伪装成人类的魔兽她是第一次见。
她本来想要趁休息时获得更多相关消息,无奈杉山开启了一个广域的念话,而且她一直在主导话语,除了寥寥几句可有可无的描述和提醒,最后春燕也没有找到机会问清楚。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浮躁。
那么,按照杉山粗略给出的定义来说,幻象魔兽是一种伊/豆与周边城镇特产的极其稀有的魔兽,拥有拟像的能力。
比如一开始在车站附近的奇怪路人和相反方向的街道,就是魔兽的伪装好戏,据当地人言,它们制造与现实迥异的环境好迷惑误入其中的魔法少女的心智。
现在,春燕所知晓的魔兽种类又多了一种:会自行生成抽象画的魔兽。
确切地说,可能是诱导大脑生成抽象画的魔兽。她现在应该在魔法产生的幻觉里,魔力之间干扰了她的感知。
那就照常进行狩猎吧,反正独自干活她也习惯了。顺便找找樱她们。她从瘴气的平均范围数据推测还在睡觉的同伴们八成也陷入了瘴气,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快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再加以判断。
看着满山遍野的绿草里不时走动的黑色山羊,春燕变了身,试探着一步一步慢慢离开原地。
没想到一有个风吹草动,黑色山羊就嗷嗷直叫地扑上来。
黑山羊在长/江以南和云/南都有大量养殖,是较为普遍的一种牲畜。尽管如此,面前的呼哧呼哧地试图一蹄子把她踹翻的动物,在种种细微迹象上与正常动物相差甚远。
介于它们的外表不像是家畜或者宠物,而且怎么看都和魔兽有点关系,所以春燕想都没想就直接动手。反正就算真造成了主人的财产损失她也能赔,再不济她有紧急避险的挡箭牌。
但是一连击倒数只主动来犯的黑山羊后,没有任何悲叹魔方的掉落,周围环境也没有消退的迹象。阴寒的气体浓度不变,天空的颜色依旧诡异,如同身处异于地球的行星。
看来山羊不是魔兽,可能只算是用来迷惑的障碍物。这下麻烦了。
春燕为难地扶住额头。
瘴气与魔兽相伴而生一同存亡,如果找不到魔兽本体的话,又怎样消灭魔兽让瘴气消散,回到现实呢?
“救……救命啊……”
正当春燕头疼时,一阵被流动的空气带来的女性呼救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容易啊,在瘴气范围内还有没有被控制心神的人类?
不管怎么说,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救人于瘴气之中始终是魔法少女道德上应尽的责任,尽管她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自身尚且难保吧。就着人道主义原则,作为十年邺州良好市民的春燕立即动身去声源方向。
求救者是白石太太,这栋别墅的女主人,玲华的远房亲戚。
这里就是她的住宅,所以有魔兽入侵主人被卷进来不足为怪。
且慢,不足为怪只能说明她出现在瘴气中的原因,不能解释现在的局面:很明显刚才的声音是老太太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发出来的,此时,她一直抱着头,把脑袋深埋,身体蜷缩起来,口中念叨着“不我错了”“别过来”之类自言自语的话。如果硬要以瘴气影响来解释的话,在她旁边的保姆看起来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这个叫做河口的保姆紧紧盯着这位雇主老太太,好像这样的努力可以把她变正常似的。
“唉,白石太太又发了疯。”保姆喃喃自语。
“又”。春燕想着这两天的相处下来,老太太平时也挺正常的,看不出来有精神隐疾。
春燕想想还是接近了她们。不过保姆女士看见提着剑穿着不太算日常服装的春燕时一点也没有吃惊。
“我女儿曾经和你一样。”保姆用她沙哑低沉的嗓音略带疑惑地说,“她说过进来会很危险,有意识的话要尽量在原地等待救援,但她可没有说过‘魔兽’是这样子的,还能让人做梦。”
保姆的话语让春燕有点意外。
多么巧合,这是一位知道内幕已故魔法少女的母亲。在孵化者古往今来的有心经营下,就算同胞的好几个姐妹全部签约,她们的母亲都不一定知道女儿们每天都要和威胁人类的怪兽进行生死格斗。
考虑到这层关系,春燕觉得她说的“做梦”除了幻觉以外主要指的是白石太太的异常状态。
事实上,真要感谢白石太太的胡言乱语,否则被这天杀的幻象魔兽影响,感官被钝化的春燕不会轻易察觉到瘴气里还有其他人在。
“啊啊啊……别杀我……”
筛糠般的颤动未曾停止,女主人痛哭流涕地朝不存在的人跪下,似乎在妄图取得某人的宽恕。
她碎花衣料四周的草叶,激烈地摆动着。
她说不要杀她。
“白石太太……”春燕张了张口,转而问保姆河口:“她这是有什么心魔吗?”
保姆摇摇头,“我也是前几年白石太太刚来到这栋别墅的时候被雇佣的,不过我们都是本地人……”
她咳嗽了几声,瘴气还是对普通人有很大影响的。
春燕赶紧张开结界,过来好一会,保姆才缓和了症状。
“本地人?”
她试探地接住话头,期望这能让被卷进瘴气的无辜民众的心态放稳。
话说回来,春燕还以为这里只是作为她的度假别墅呢。白石太太也没有怎么提起来她住进别墅之前的事。
“是啊,二十多年前她的丈夫还在世的时候,她是和丈夫与养女住在城市的另一端的。”
保姆的声音还是很疲惫,像被风吹雨打的风化岩石,“结果先是养女不小心坐上了故障的出租车起火被烧死了,然后是先生被入室盗贼杀死了。可能是因为养女和丈夫先后去世形成了心病,如今被这魔兽一激,才疯疯癫癫的吧。她有时候也会转换视角把自己当成受害者。”
嘛,视角转移。春燕想,这倒是比较常见。不过……
保姆依旧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即使这可能让她感到愈发恐惧。
“您知道得很多?”春燕尝试疏解白石太太的情绪无果,于是用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问。
“我女儿香奈和白石小姐是朋友,这些都是香奈生前告诉我的。我想她们应该是队友吧。”
队友。春燕安抚老太太的动作一顿。
白石太太的养女也是魔法少女?这可……太巧合了。
“说实话,我也是念着我的香奈才到白石太太这里做工的……白石太太?”
春燕本想继续思考下一步怎么做,结果在保姆的声音下,女主人不知何时伸展开佝偻的身体,开始仰望天空,尖叫着手脚并用地后退。
春燕在抬起头之前便加固了结界,下一秒,密密麻麻的光线雨点般倾洒。
在射线险险擦过手臂的霎时间,她皱起眉头。
这不是魔兽常对普通人使用的虚弱射线,也不是它们对魔法少女使用的致命激光。这像是一种……伤害性不足以一次致命,但是又足以少量多次地夺走攻击对象的正面情感和求生意志,与所有的生命力。
这不符合常理。魔兽以人类的情感为食,被魔兽吸取了过量感情能量的人会变成废人,但是魔兽的性质决定了大多数被当成食粮的人类不会死亡,而这些射线是奔着逐渐杀死对方来的。但如果目标是作为魔法少女的她,这幻象魔兽的行为逻辑就更加不可理喻了:对付身为敌人的魔法少女,魔兽应该力求精准地一击必杀,而不是像凌迟处死一样一点点施加力度,像猫捉老鼠一样吃掉猎物前先玩弄一番。
女主人更加癫狂了,已经开始手舞足蹈。她的状态很糟糕。
一个诡异的念头在春燕心中陡然升起。
她手一挥,白石太太立即没了动静,保姆吓得抱紧了失去支撑倒下的老太太。
“别紧张,她没事。”
春燕注意到射线来源是天上渐渐浮现的看上去像指南针的圆盘,下定了主意。
摧毁它们,也许可以破解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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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趁早的决定,或许是运气使然,让春燕有机会得到了几个悲叹魔方。虽然不多,但足够应对目前的魔力消耗。
过去了两个小时,还是没有找到突破瘴气的魔兽本体,她愈发觉得这“幻象魔兽”的定义有失偏颇,连基本的现实结构都扭曲了。前面探路的春燕同时还有对结界的支持全神贯注,所以她实在是没有手来转移白石太太,便让保姆河口勉强一下。
保姆略显吃力地背着昏迷不醒的白石太太,跟随春燕的结界前进。
在前面行走的魔法少女突然顿住了,她看见遥远的另一边山坡上,两个女孩在垂死挣扎。一个黑漆漆的恶魔向其中的灵魂宝石污浊的女孩伸出了魔爪,飘在空中若有若无的细丝此时犹如针刺扎进她的心脏。而那个女孩,赫然是——
气血翻腾,一阵无名怒火涌上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