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做了一个梦,一个很久没有再做过的梦,一个自己很熟悉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梦。
那是他三岁时就做的一个梦。
曾经的梦中满是心酸与痛苦,以及另一个自己的警告。
梦中,莫凌是一个别人家口中的完美少年,他的家境算不上富裕,却也不愁温饱。他很努力,为了回应父母的期待,尽己所能为家里省心。拼命地学习,努力争取奖学金,同时进入学生会工作,赢得老师和同学们的赞许,更拥有了高人的评分与评价。
一切都很美好的样子。
可是少年害怕自己失败,他拼命地学习工作,害怕一切的来之不易会举手间消散。
有人嘲讽他死读书,不通情理;有人嫉妒他,想给他使绊子;也有人想欺负他,来满足自己。
他都不在意。
少年在意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家人,他尽心为着家里着想着,享受着家带来的温馨与踏实,总是期望着一家人的幸福未来,为此,他责无旁贷,也一往无前。
但他在意的人中,少了一个——他自己。
少年不在意外人的任何评判,他也不顾自己的任何尊严与脸面。为了一个增加评估分的机会他会死皮赖脸地去粘着老师和其他班委;为了争取到获得奖学金的机会,他可以忍受他人的看不起、肆意的辱骂甚至欺凌,也可以在无人的深夜时,在学校内搭着办公桌休息,只为完成上面仿佛在戏弄他而安排的任务;为了节省花费,他也愿意在每个空闲的时间段里偷偷去外面的商店里打工,穿着奇怪的服饰,被一些误会的人占便宜……
他什么都没有对家里说。
半夜在工作中焦虑得呕吐,在打工的店中忍受着身体以致心灵上的摧残和恶心感,在家中照顾亲戚时面对虚伪时反感却不得不露出的微笑,每当讨好他人时内心的罪恶感与对别人见死不救的愧疚感……
少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善良过头,好心过度,喜欢和别人交流沟通,更喜欢当社牛给别人带去欢乐与开心,像是天生遗传的一样。
但是,少年不知为何有种空虚感——心里有个声音在向自己传达着——自己千万不能这样,不能做这样的人。
于是,他放弃了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完全重塑了自己。而违背自己一切的样子,无时无刻让他感到反胃与混沌。
“我一直都很好,你们放心吧。”
少年的口头禅,是一句安慰的谎言;最常做的动作,是面带着苦笑向他人协调;拥有最多的,是内心随时奔溃,却又被死死抑制的情感。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做到这些足够了吗?应该还差一点吧】
少年明白还差什么。
【最后的结果】
唯有让家里人满意的结果出来了,那么一切才算刚刚尘埃落定。
然后,少年迎来了灾厄。
“你还想留下?滚吧,哈哈哈!”副主席宣泄着,“像个木头一样留在这,你看谁还喜欢你?大家不过看你能做点事才理你的!现在这里也不需要你了,门在那边,请、自、便。”
“评分……”
“那种东西问你亲爱的老师去吧,学生会不负责这一块,一切由主任定夺。”
“评分?什么评分?”面前的主任提了提眼镜,“你之前的活动记录有提交吗,指导老师是谁?”
记录提交由学生会统一解决,而负责这一块的,就是面前的这位主任。
“你这么能干,来学生会吧,平日里帮忙处理些事情,到时候对你争取奖学金也有帮助的。”
那时候,是他这么对少年讲的,后面也是由他引荐进的学生会。
“奖学金大家都是靠着自己的实际行动来争取的,你这样来找我提评分,你觉得合适吗?”
少年看着主任那略显无奈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开始颤抖。
“你看你,现在总想着走捷径,原本不错的成绩现在也退步了不少,本来以你那样的成绩,奖学金根本不在话下的,你看你现在……还是快去好好学习吧。
“而且……这也是你家长的意思嘛,好孩子还是要好好听家里人的话。”
好孩子?家长的意思?
少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记得自己每一步路仿佛都格外的艰难。
“你的老师说你整天不学习到处乱跑,有时还违反校规呆在学校到很晚,你现在到底怎么了?”
“你不能像以前一样好好静下心来学习了吗?”
乱跑……违规……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在外面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我们看见你成绩退成这样我们有多焦虑,有多难过!”
我……也很焦虑啊,怕你们担心……只是,离目标已经很近了啊……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们的话,还是说你平常说那些话安慰我们就是为自己偷懒?”
偷……懒?偷……懒……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因为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你就换位思考一下吧,不要再那样一副……冷淡的样子了”
“我看这小子就看不起我们,看不起我们这打工人出身,学习退步肯定是因为在外面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都能瞧不起咱了……“
父亲喝了酒,说话很难听,少年知道自己不能听这些话。
都是醉酒的乱语,平常压力太大了,情绪无处宣泄,很正常……
可是……
“你多考虑一下我们吧。”
母亲……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明明您没有喝酒啊。
我们……不是家人吗,为什么……感受不到信任呢……我明明……从没让你们失望啊……没有过啊!
少年内心灼烧着,刺痛着他的心脏。心脏跳动的声音如雷霆炸响在耳畔,大脑仿佛在颤抖,思维麻木着。交织的情感正在缓缓冲破着界限。
“我……”
少年终是压下了一切,为了他所爱的家,他所一直信任的家,将鲜血隐藏于内在,说出的话彻底将自己的心剖开,将自己的灵魂分割。
“我错了,对不起。”
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对着家人说出了这个词句——“我错了”。
宣告着,他的完美破裂;宣告着,他理想的失败;宣告着……人性的分裂。
之后每一个入睡前迷茫的问话,都由三个人同时发问。
[[[我,在哪?]]]
梦就这样结束了,那时,三岁的莫凌虽然异常地有着成熟的思维与认知力,却也受限于身体的发育,对这段的梦境仅停留在感受到其中的情感的地步,也或许是受这些深刻体会在心中的情感影响,他才成长为如今这副封闭的样子。
而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的他,不仅再度经历起了这场梦境并且有了更深的体会,还被拉入了另一场梦境。
一个……略显恐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