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 5 魔王
寂静的通道中，回响着我的嗒嗒的脚步声。
走在我前面的森罗，不知道穿了什么鞋子，走路竟然没有一丝的声响。虽然我也明白这可能是他的能力所致，但我仍不断幻想是一种特殊的鞋子抹消了原本应当存在的声音。
然而我薄如蝉翼的尊严很快就被抛之脑后，原本应该通往“魔王教祖”房间的通道竟然被巨大的钢铁之门阻挡，和之前那扇金属门和眼前的巨门相比，根本就是张薄纸。
森罗也对眼前的这扇门很头痛，即便是他背后的镰刀也无法伤其分毫，更不用说血肉之躯了。某种不协调的感觉在身体中疾驰，闪念间我才发现这门的附近竟然没有输入密码这类电脑终端，毕竟这样的巨门不会用钥匙去开吧，所以必定需要终端。
“难道是利用声音么？”如果是指定某些人的声音当作密匙的话，那我们除了暴力破坏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除了这种方法，还有另一种利用声音的方式，那就是将某个“关键词”当作密匙。“芝麻开门之类的密语？”自言自语之间，露出一丝苦笑。
看来不会那么轻易就让我过去，就在我思索关键词的时候，也不忘把我的推论告诉身边的黑色少年。少年竟然没有无视我的话，反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的想法。
“看来不会让我们轻易过去的样子，对了，森罗你并不是为了当我的保镖，才陪我来这里的吧。毕竟你一开始就知道入口在哪，对教团的内部结构也很了解，想必之前已经做过相当程度的调查吧，你来这里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族人。”沉默的森罗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不过也只有区区两个字而已。
“难道创生会抓了你们鬼之一族的族人，并且关在这里！？”
“……”森罗恢复沉默，但是他闪现愤怒火焰的眼神回答了我的问题。
“哎呀呀，他们竟然蠢到对鬼之一族动手。”
就在我感叹的时候，森罗也开始行动，积蓄了力量的拳头，掺杂着愤怒与某种屈辱的感情随着拳头一并宣泄出来，然而那巨大的金属门仿佛拒绝一切，不管森罗如果攻击，金属门仍然纹丝不动。
“难道要我们高喊‘教团万岁！创生会万岁！皇帝万岁！’才让我们进去么？”
劣质的玩笑，果然引发了黑色少年的不满，他停止攻击，转而向我报以鄙夷的眼神。结果，就在我打算说声“抱歉”的时候，机械所独有的韵律回响在狭小的空间中，巨门竟然毫无缘由的缓缓开启。看到这一幕，我也只能耸耸肩，然后对讶异的少年说了句：“这就是人生啊。”
歪打正着的被我蒙到了关键词，感觉像是江郎才尽的小说作者，好不容易才找到笑点一样，可惜是个冷笑话，让人笑不出来。
“如果是小说的话，这种情节发展真是理所当然，完全没有特色。”
说着不明所以的话，我凝视金属门后展现的，那特别的存在——
伫立在房间正中央的巨大晶体，散发着细微的蓝色光晕，周围巨大而杂乱的魔法阵让人感到非常的不快，因为那股熟悉的血腥味，这大半是用人类献血所构筑的魔法阵，而且还是顶级的召唤法阵，难道他们想要召唤地狱的魔王吗？
『献血的祭品，献给伟大的王者，请您从深渊悠久的封印中展现您的身影吧！』根本就是自说自话，完全无视魔王本身意愿的咒文标记在魔法阵的周围。
“祭品？”也许是被巨大的魔法阵所吸引而忽视了更重要的东西，读到这里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非常重要的事物——那就是被巨大水晶包裹着的少女。
森罗原本平稳的情绪有了变化，略显激动的他正尝试如何破坏巨大的蓝色结晶，不过如果破坏力过大，可能会伤及其中的少女，因此森罗的面孔也难得的被不安笼罩。
大概是因为光的反射，少女红色的发丝被映照成了淡淡的紫色，只有接近仔细观察才能分辨出来。被黑色披风包裹的身体凝结在晶体的中心，攒缩成一团，即便如此少女也不过占到了晶体体积的百分之五而已。
“比想象中还要娇小的身躯啊！”我带着这种想法揣测着少女的年龄，可惜因为光线反射的因素，我看不清她的面孔，所以无法准确推断，只能模糊的将范围控制在14岁左右。
事情往往会在最意外的时候显示真相，就在我和森罗围着包裹少女的蓝色晶体来回转的时候，一个本应不存在的男人，突兀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梅特·杜里斯，你不是应该在监狱里吃牢饭么？”我抢在对方之前发话。
“哼，你居然还活着？那些处理部队也堕落了。”
梅特·杜里斯穿着红色的法衣，法衣上用黄色的丝线纹着宛如火焰般的纹章，右胸的部分则被创生会的标志占领。那顶让人担心会不会太高的法帽，在梅特·杜里斯的脑袋上滑稽的摇晃着。虽然他本人没有这种自觉，但我还是要说：“这身装束品味为零。”
“凡夫俗子是无法理解这身装束所蕴含的意义。”看来梅特·杜里斯已经把我们当作了他的听众，他滔滔不绝的阐述着服饰的意义，不过我根本无心去听，相信森罗根本已经把他无视了。
“没想到你才是幕后黑手啊，而且你居然连自己的妻子都杀了。”
“那个无聊的女人，无法接受信仰的人都要受到制裁！”
他已经处于某种狂信者最癫狂的境界，虽然还有理智，但那也是加之于感情之上的微薄理性，此时的他正如履薄冰般的向前行走着。
“说起来你抓这个无辜的小女孩干吗，恋童癖发作？我劝你还是赶快把她放了，然后去自首吧，虽然以你的关系根本不会受到制裁。我只希望你赶快解散这个无聊的组织，否则小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有一半是虚张声势，我本身手无缚鸡之力，森罗只希望救出族人，一旦少女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他也就没有理由在这里和那个没品的教祖对峙了，所以类似“小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这类的话，只不过是我打肿脸充胖子的恶质玩笑。
也许是看穿了我无聊的笑话，也许是他的信仰根本无法融入反对的声音，红衣的梅特仍然高声发表着自己对火焰之魔王的崇拜，看来这个巨大的召唤魔法阵正是为了满足这家伙变态信仰的载体。
“多说无益，在炎之魔王面前化为灰烬吧！”
放声大笑之后，梅特开始咏唱咒文，淡蓝色的晶体也随着咒文的进行发散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仿佛时间被凝固在晶体之中的少女难道会莫名的成为了祭品么？答案其实早就不言而喻了，森罗早在咏唱咒文的那个瞬间就疾驰而去，挥舞着象征死亡的大镰，疯狂的嘴脸第一次浮现在这个默默寡言的少年脸上，这才是鬼之一族的真正面孔吗？
然而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既然梅特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在他一定是有所准备，而且考虑到要召唤地狱的魔王，只靠单纯的混凝土建筑，根本无法抵挡那几乎可以毁灭世间一切的伟大力量。
『结界』我只能想到这个，至少能够抑制魔王力量的正八面体的完美结界障壁，正围绕在梅特的身边，完全将森罗的攻击排除在外。
夹杂着不甘吼声，冗长令人不快的咒文，还有开始慢慢散发光芒的红色法阵。我突然意识到晶体中的少女并非我一开始所想的祭品，如果要召唤地狱的魔王，只用一个祭品未免过于怠慢了对方。瞬间，空旷的地下教团，鲜血的祭场，所有的线索联系在一起：
“梅特，我就奇怪创生会的守备怎么会这么脆弱，即便是把那些高层的家伙疏导，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原来他们才是魔王的祭品。”
因为咏唱咒文，梅特没有回应我的话，只是露出了一副“知道又如何”的可耻笑容，我耸耸肩，望着他那令人作呕的嘴脸继续说道：
“既然魔王的祭品是那些家伙，那么这个少女又是什么？从刚才开始我就奇怪，如果单纯的只是拘束某个人，用你这种结界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巨大的晶体？我有个奇妙的想法，这个晶体的作用不是『拘束』，而是『增幅』的话……”
对方略为有所动摇，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没错。
“你不过是借用她的力量来为你构建夸张的结界罢了，方才对我们的说教和挑衅也是想要转移我们的视线。”我捡起脚边散落的金属棒，看着被森罗的攻击压制着的梅特，露出了只属于我自己的笑容，“虽然我无法破坏整个增幅器，但如果只是破坏一部分而减弱它的力量的话……森罗剩下的就是攻击、再攻击了。”
随着话语的终结，我奋力击打蓝色的晶体，碎片迸裂而出，散落在地板上。随着我的破坏，光芒渐渐衰弱，梅特的结界也越来越小，眼看森罗就要突破最后的防线了——
震动，宛如地震般侵袭着我的身体，双手不断颤抖，某种超越了恐怖的阴暗气息，随着嘎然而止的咒文喷涌而出，原本血色的地板渐渐被黑暗吞噬，之后就是将黑暗吞噬的暗紫色火焰。地狱的冥火，永不熄灭的、暗之眷属的火焰，正安静的吞噬着一切。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我清楚地知道这并非出自恐惧，而是出自一种我所不能理解的复杂感情：悲伤、痛苦、兴奋、思念，如潮水般的涌向我的每一个感官细胞，如果把我比作电脑的话，我现在正经历无限重启的过程。
同时，无视我的变化，无数的火焰开始凝聚，花苞般的火焰集合体，像是终于等到了开花的季节，美丽的火焰争相展露自己的肢体，优雅地向周围展开。
隶属于地狱最深层的炎之魔王——也被称作炎之女王的——娜塔维尔舒展着她优雅而妩媚的躯体，周围的火焰瞬间依附在她周围，构成了她躯体上的服饰。
“愚民，为何呼唤孤于此？”
看来对方误以为我才是召唤她的人，既然如此，不如将错就错：
“对不起，伟大的地狱之王娜塔维尔，其实这一切都是个玩笑，只不过想让醒来的你吃惊一下，那些祭品就当作你午后的甜点，伟大的王，回归你应处之地吧。”
对方显然被我无聊的说辞吓到，但炎之女王很快笑了出来：
“可怜的男人，消遣孤的罪可是很重的，如果……”
“地狱的女王啊，我梅特·杜里斯才是召换阁下的人啊！制裁那个无理的人吧，我将会对您宣誓无比的忠诚！！”
借以打断女王话语来展现自己的梅特·杜里斯，此时冲进了魔法阵，以无比虔诚的面孔注视着眼前妖艳的女王。
“哦，你就是召唤孤的人？”
“是的阁下。”
“为何要唤醒孤来此？”
“为了让您展现你无比的力量，让那些愚昧的人们觉醒，臣服在您的脚下！”
“可惜孤没有丝毫的感谢，无知的信徒，愚蠢的人类，竟然用你们狭隘的思想来揣测孤的意识。”与炎之女王愈加妩媚的表情相反，梅特·杜里斯的脸上开始展现恐惧，“而且你刚刚竟然命令孤制裁这个男人，孤是不会饶恕你的。”
手指轻轻的伸展，指向那个可怜的男人。仿佛拥有生命的淡紫冥火，开始有所行动，仿佛两股纤细的绳索相互交织，拧成另一股巨大的绳索，如此反复，直到原本的火苗成为拥有巨大火柱般身体的巨蟒。
“女王！我是你的信徒！”梅特·杜里斯用尽力气的最后的挣扎。可惜地狱的女王根本不感兴趣：“所以，为孤奉献生命吧。”
高高在上的巨蟒疾驰而下，一口吞噬了被八面体结界保护着的梅特·杜里斯，虽然结界能够展开绝对的空间，阻碍火焰的入侵，但是却无法阻止温度的上升。可怜的梅特·杜里斯就这样被烤成了焦炭。
看着梅特·杜里斯黑漆漆的遗体，我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等下，森罗这个家伙跑哪里去了？他不是一直压制着这个无耻的男人么，怎么会让他跑进来？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透过魔法阵产生的魔法护壁，隐隐约约看到倒在地板上展露天真睡脸的森罗，估计是梅特·杜里斯用了催眠系的魔法吧，虽然这类魔法等级很低，但是对发狂的动物来说却意外地有效，想到之前他扑克牌脸和现在宛如天使般可爱的睡脸，就让我不禁笑出声来，即便是面对地狱最高阶层的魔王。
“看来你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情。”
“是的，伟大的王。”
“虽然孤对你很感兴趣，不过孤可没有宽大到饶恕侵犯孤尊严的愚者。”
突然，某种恶意从意识的最深层喷涌而出，虽然被火焰包围，却止不住某处散发出的犀利寒气，宛如尖锐的剑，刺激着我贫乏的神经。
作为容器的心不断的崩裂，根本无法填补空缺。在心底巨大的空穴中，我能感到隶属黑暗的意识正在慢慢复苏。不知为何，我竟露出一抹浅笑，无法判断这是否出于我的意识。我好像变得很奇怪，仿佛自己不再是自己，同时我也第一次如此确信自己的存在，这奇妙的感觉让我忘记了即将受到的制裁。
疼痛，刻骨的痛感从左侧席卷而来。虽然如此的痛苦，却仍然微笑着。左眼仿佛被人撕扯着，但是却感到无上的快感，给予我更多的痛苦吧！来吧，妖艳的炎之女王，用你愤怒的火焰鞭笞我吧！让我体验这被焚烧的快感吧！
伴随着内心的呼喊，巨大的紫炎蟒蛇，将我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