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的C市已经很温暖了，但因江水的原因晚上的气温还是比较低。正因如此，穿着长风衣的男人才没有那么引人注目，在路人眼里大概是个怕冷的大叔吧。他警惕地审视着周围，左手提着黑色的公文包，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紧紧攥着佩枪的枪柄，紧张地穿行在人流中，提防着可能从任何方向袭来的敌人。
他如此慎重并非没有缘由，他要去见的人神秘到连性别都不知道，带着国家机密去见一个陌生人这在他的生涯里还是头一次，对方却完全不理解他的心情而把会面地点设立在闹市的餐厅更让泄密的风险大增，可事情紧急上头也只得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那人要求的地点是位于C市商业区的一家百货大楼内，具体地点是一个日式餐厅，价格虽不至于离谱但对普通市民来说也称得上奢侈了。男人有惊无险的来到了这家叫“七泽”的餐厅，因为价格的原因
客人并不多，空气里弥漫着特殊的香气，大概是某种日本的熏香吧，食客大多是情侣，对于他这个穿着长风衣，戴着宽边帽的人也没有多看。不得不说，作为秘密会面的地点却也称得上合适，拥有一定隐蔽性的同时又让其他跟踪者难以藏身。
“欢迎光临。”身着浴衣的老板娘用日语说道。
“您是一个人吗？”老板娘随即就换用中文问道。
“他是我们在等的客人。”不等男人回话，一个声音这样说，是个相当年轻的声音。
男人转过身去看，声音的主人比他想得还要年轻，或者说该是年幼吧，那是个15岁左右的少女，身高大概155CM左右，以男人的年纪来看可以当他女儿了。
她穿着红色的格子衬衫，米白色的休闲裤，黑色的帆布鞋，长发用用街边小摊随处可见的发绳简单的扎在一起后捋在左肩，露出她雪白的脖颈。
虽然她打扮很普通但她的漂亮是毋庸置疑的，不过男人觉得她平时绝对不是这幅妆容，她的清爽阳光只是她的伪装，她眼底的锋利虽然微弱，但还是让男人产生了危险感，几乎是直觉，他甚至觉得这女生大概已经有了杀他的准备。
“那就请坐吧，可以上菜了吗？”老板娘问道。
“可以了，不过你们的沙朗牛排能不能稍微煎熟一点，我不反对嫩的牛肉香味更浓郁的说法，但嫩到咬都咬不动的地步只能算生了吧！”回答她的并非女孩，而是坐在隔间的另一个人。
如果没出错的话那人就应该是他要见的神秘人了，他迈步向那边走去，这时，声旁的女孩突然贴了上来，抱着他的肩膀撒娇一样道：“爸爸出差回来都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就急着去见老哥啊？真偏心。：”
“啊呀，你们父女感情真好，这个岁数还粘爸爸的女生不多见了。”老板娘笑呵呵的说道，然后去厨房安排饭菜去了。
但事实只有男人清楚，那女孩贴上来的瞬间就夺过了他口袋里的手枪，在风衣里抵在他的侧腹，那是他用来防身的标配01G系磁轨手枪，是在这个时代少见的实弹武器，已经拉开了保险。
男人毫不怀疑如果他有什么可疑举动的话，女孩一定会当场开枪，即使是加速线圈匝数较少的01G，在这个距离也能轻松地轰掉他半边身体。他的直觉没有错，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是精锐的护卫，自一开始就打算控制他的行动。
“我是为国家办事，想以此要挟的话是没用的。”男人压低声音说。
“想太多了，你并没有用来要挟的价值，先生只是怕你做出什么蠢事。”女孩淡淡的回答，明明是相当年轻的声音却有种离奇的沧桑感。
女孩一直挟持着他坐到座位上，即使到位后她也依然握枪从桌子下面指着他。男人并不缺乏被人用枪指着的经历，他感兴趣的是那个神秘的人物。
在他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个城府颇深的中年男人，又或者是个威严的长者。但真正会面后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不，也许该说远远低于他的预料，那人居然是个年轻男子，虽然他带着专业级别的人脸面具隐瞒长相，但整体看起来不会超过30岁，甚至更年轻也说不定呢。喉部还粘着一个变声器，看来不止长相，他连声音都不愿意留下，想必指纹汗液什么的也做了相关处理吧。
“您就是……”
“是的，是的，别看我年轻，但我确实是你们找的五先生。”男人抢着说。
“哈……”男人还是有点犹豫，毕竟要给出去的情报事关重大。如果是有人冒名顶替取走，后果难以估算。
“特工CGA76，周围我都检查过了，无线的有线的激光的等等窃听设备都没有，我们时间有限，有事还是快说吧，这里要是有人用脉冲机枪扫射的话，你我都会死的。”男人不耐烦地说。
男人心中大惊，CGA76是他的代号，这应该是仅有数人知道的情报才对，他再次看向那人，那人喝着餐前送来的果汁，皱着眉似乎真的很等不及的样子。但想必是对方看出了他的疑虑，刻意爆出这个代号的吧。如果知道这些的人还不是五先生，那自己的情报也太不值钱了。
“工作所需，还情谅解。”男人一边取出文件，一边说道。
“这是3月的人事调动，紫微垣在这个月发布了近五十个调派指令，涉及全国所有分部，这还不算，更令人惊讶的是美国，俄罗斯，欧洲方面都派来了人员，名义上是打着交换学习的名号，但实质全是精英级别的探员。而这些所有调动，虽遍及范围巨大，但总的来说都针对着一个城市。”男人展开文件讲解道。
“C市吗？对了，紫微垣是星社的决策部门吧，不得不说这名字有够傻得。”那个自称五先生的人笑着回答。
“确实是C市。”男人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接着说：“但更令人意外的是日本的动作。”
“日本？我没记错的话中日是有共同打击拟神种犯罪的协约吧，他们派人来没什么的奇怪，而且不是我针对他们，日本的那些个什么叫阴阳师的，制度混乱，内部矛盾严重，就没几个能打得。”
似乎早料到五先生的反应，男人这才把关于日本外派人员的情报文件拿了出来，只有薄薄的一页。
“日本方面只派了一个人。”
五先生接过文件，那上面是一个少女的证件照，她有着罕见的灰色头发，跟一向干练的机关人员不同，她的证件照更像是没睡醒一样半睁着眼睛。
“我看看，名字叫立花爱……超可爱的美少女耶。”五先生兴奋的说，不过很快他就开不出玩笑了，在所属部门那一栏，神社两字让他眯起了眼睛。
是的，或许日本因其历史原因并没有形成政府部门性质的拟神种管理机构，而导致战斗力涣散，但惟独那位于雪山之上的神社另当别论，甚至有人这样说，雪上神社的大神司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拟神种。
“一直忙于制衡国内拟神种组织的日本政府居然把雪山上的疯子放出来了，紫微垣的大佬们同意了？”
“没错，很遗憾我们也不知道到底C市发生了什么，但可以推断事情到了我国无法独自应付的地步了，而说起C市可能发生的事，那处于中心的当然是您了，失乐园的第七十七代头目候选人。”
“知道的蛮多嘛，如果是发起全球性的击溃失乐园的战争的话这配置确实有可能，但那些大佬应该没那么傻要从我们手里接管那些城市阴暗角落的人吧。也许是跟圣堂的神棍有关？
算了，想也是没用的，那么告诉我这些的你们想要跟我合作什么呢，老实说我们失乐园跟你们星社的暗中勾结根本数不过来，但这么大张旗鼓的来谈合作还是让我挺意外的，更何况找上候选人中势力最小的我，你知道我获胜的赔率到什么地步了吗？你赌我100块，赢了就是一座海景房。”
“恕我直言我本人确实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与你合作，但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也只好照做。”
这时，上菜的服务员来了：“您点的综合刺身，沙朗牛排，红酒鹅肝，蒜蓉羊排，和可勒必斯，还需要加菜的话请叫我。”
“阿里嘎多~”五先生用蹩脚的日语回答。随后掰下帝王蟹的一只腿开始吃了起来。
“先吃菜吃菜，这里是收通费的，吃多吃少一个价，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啊。”五先生很是豪迈地说道。这幅情形很难想象是秘密会面，倒像是老同学聚餐……
“那个五先生，我们是不是先谈谈……”
“干什么都先让我吃饭啊，人生的终极意义归根到底不就是更好的吃饭和睡觉吗？不要本末倒置哦特工先生。”五先生丝毫不理会男人。
“哦，对了，忘了介绍。”五先生擦了擦手后把一旁的女孩拉了过来。
“这是我助理莫莉，今后要合作的话就由她担任联络员，不过最好不要在月底找她，她要准备月考的，现在的教育制度真是坑爹……”五先生又开始一边吃东西，一边茶馆里看报大叔一样发表着关于教育改革的建议。
男人实在是有点接受不来这种风格的会面，常年的工作经历使他养成了严肃认真追求高效率的处事风格，这样分秒都危机万分的会面中对方还能这么随性，实在让他有点恼火。
“五先生。”男人打断了五先生滔滔不绝的政论。他控制自己的语气使之尽量温和一点，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他所属的部门可是那种能动手就别废话风格的暴力机构。
“嗯？怎么了，不喜欢日本菜？早说啊，这里也有法式菜，法式的柠檬汁调味的烤三文鱼也是很不错的。”五先生看来相当中意这家店，居然开始推荐起法式菜了。
“五先生！请你明白我不是来和你交流感情的，你进行这种毫无意义可言的行为可否给个解释？”男人终于提高了声调，虽然开始被对方的护卫迷惑而被打压了士气，但他也是王牌级的特务人员，真要动手他自信不会落于下风。
五先生这次没有在岔开话题了，而是放下了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天花板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在这里会面吗？”五先生没来由地说。
男人依旧没懂他的意思，但好歹是收回来一点话题了，所以也回复了情绪礼貌地问：“并不知道？”
五先生指了指天花板的横梁，那是几个木头梁，很有点古典的味道。
“这里的横梁看似是木制的，实则不然，这是一种新型的聚合塑料打造的，然后刷上仿木材纹理的油漆，因为价格便宜但效果又完全不输实木而大受欢迎。
但装修的事与我无关，这种材料有一种特性，在压力作用下会出现特殊的旋转式扭曲，类似麻花那种特殊形变，不过这种形变范围相当低，但在行家眼里就很明显了，并且还能据此目测受力的粗略大小……”
不等五先生说完，男人就几乎要站起来了，但却被那个叫莫莉的女孩给按在了座位上，她纤细的手腕传来的力量远远超出了男人的预料，在她一手压制下男人竟然动弹不得！
五先生又拿起了筷子，在刺身拼盘中挑拣着，一边接着说：“你违反协定带了至少10人潜伏在楼上，按约我完全可以当场崩掉你的脑袋，但念在形势严峻的情况下勉强继续和你们合作，不过在那之前我得找回场子，不然谈判起来就很被动了。你以为莫莉刚坐那么久就是发呆的?她只是花了点时间精确找出你们人的位置然后给了他们点颜色看看，不过放心，那种程度死不了，以你们再生仪的水平完全没问题，就是比较痛就是了。”
“请问，是怎样的颜色。”男人依旧保持住了镇定，冷静地问。毕竟只是对方的一面之词，确实有可能是诈他的。
像是蝴蝶振翼般的细微轻响传来，男人只感到脸上微微刺痛，下意识的一摸，一抹殷虹出现在手指上，虽然很浅，但他的侧脸确实是被划开了。
“虽说距离有限，但上下楼这样的范围还是在莫莉的掌控中的，他们的红色肯定比你的重，这么说可以理解并开始我们的谈判了吗？”五先生因为面具的关系表情很不明显，但男人能猜到，这家伙应该笑得很开心。
对方不仅在一开始就压制了他，而且更是完全看穿了自己的行动和底牌，并且在如此短时间内夺回主动权，被五先生之前的行为搞得烦躁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居然没想到那是对方在拖延时间的手段。
更为惊人的是这个叫莫莉的女孩的强大，不仅身体强度全面领先他，更是拥有着貌似相当可怕的能力。现下他也没法去赌五先生有没有虚张声势了，他只得叹了口气，将公文包暗层里的所有文件一起拿了出来递给了五先生。
“我现在明白了，上头找你合作的理由，你确实才是最有可能赢得失乐园领袖位置的人。”
“你这么说我会骄傲的。”不知道是依然在演还是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五先生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放松模样。
事情谈妥后已经是深夜了，为了安全男人在五先生离开后十分钟才动身，比起上报会面结果，他更在意的是楼上的下属们。他们潜伏在餐厅楼上的一个门面中，事先提前包了下来所以没人会在意这个大门紧闭的门面中发生了什么。
男人在大门上以特定频率轻叩五下后，门锁开启，他急忙进去，浓郁的血腥味充斥整个店铺，身着黑衣的几名队员靠在角落里用止血带紧紧扎住各自的左脚。
“这真是，难以置信。”男人冷汗直冒，庆幸自己没有冲动的与五先生正面冲突，他并没有威胁或诈他，那个叫莫莉的女孩确确实实隔着一层楼的距离将十名队员的左脚踝尽数切出了深可见骨的裂口，伤口平整地如顶级的厨用菜刀造成的一样，不过万幸没有大碍。
而此时，五先生跟莫莉正走在空无一人的滨江路上，午夜时分的江畔寒意催人，两人并肩早在一起，五先生一言不发，莫莉则低头看着那页关于名为立花爱的日本少女的情报。大概又过了5分钟，确认自己把包括立花爱面部细节都记得准确无误后才将文件朝江边扔去，那页纸在空中突然碎裂成一堆残渣，随后乘着晚风混入了江水之中。
“的确是个麻烦的人，需要我去处理掉她吗？”莫莉冷冷地道。
“虽说你确实是个能打得妞，不过很抱歉的是在我看来，你跟她对战的话估计是三七开吧，那三分中还有我的感情加分呢？”五先生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
“我……”莫莉像是要反驳什么，但五先生很快打断了她并说道：“而且，雪山神社的那个大神司在日本人口中甚至有须佐再世的传言，虽说可能夸张的成分占多数，但确实能体现他的强大，我们没必要跟神社结仇，之前跟他谈的合作计划全是我瞎扯的，看到这姑娘的一瞬间我就有了全新的剧本，女主角非她莫属，男主角我也有人选了，不过需要你去把他引入这个剧组当中来。”
“男主角？是谁呢？”
五先生说出了那个名字，莫莉楞了一愣，随后叹了口气道：“那今后可是有够辛苦的。可以问问您的剧本是关于什么的呢？”
“是纪录片哦，一个关于地狱的鬼如何把那个神拉下云端揍一顿的故事，很有话题度吧？”
“想必票房不会太好。”
“谁知道呢？”五先生望着对岸的商业区，太阳能电池组释放出一天积蓄的能量供给人工改良的荧光植物，这种植物发出的淡蓝色的光芒柔和而梦幻，在１０年前全面取代灯光成为照明设施，那一座座雄伟的大楼在荧光下熠熠生辉，如同一个蓝色的巨型舞台，像是呼应着五先生所说的那个盛大的剧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