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云峰,是伏龙山脉的最高峰,但是从没有人能够攀上它的顶点,那终年缭绕在山顶的云雾与极寒拒绝了一切的来访者,人们对它的了解仅限于祖辈口口相传的故事,以此来推想那片云雾之后的绝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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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呢。”
身披黑色铠甲的少女撑着一张油纸伞与身着长袍的男人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两旁的商铺紧闭着门窗,没有行人,只有雨声,肃杀的北风与清冷的雨水一同灌进了这座从一千年前就定格了时间的城池,清洗着它体表的灰尘,敲打着它的灵魂。
这座城池坐落在帝国的最北端,葬云峰的脚下,从凤凰逝去的那一天起,一千年过去了,它仍保持着自己与凤凰初见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忠诚的士兵,等待自己侍奉的君主归来。
男人身上的黑袍在风中翻飞,其上刺绣的橙红色的火焰纹仿佛真的在燃烧,但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着街景,即便这条街他已经走过无数次,即便他已经记住了每一块青石板的伤痕、每一张瓦片的缺损,他依然痴痴地望着。
走过一座又一座坊市,路过一个又一个黑甲士兵,他们来到了一扇大门前,一扇厚重、庄严、朴素的大门。
“兄长,我们到了。”少女见男人迟迟没有回神,略带嗔怪的出声提醒到。
“我知道。”男人缓缓开口,无光的双眸不知在注视何处。
少女也不再发声,静静地站在男人身旁,为他撑伞。
“唉…”随着一声叹息,男人伸出手按在大门上,下一刻橙红色的火焰喷涌而出,沿着门上的刻痕流淌,转瞬间便勾勒出了一只戾天的神鸟。
神鸟成型的下一刻门便打开了,男人向前走去,少女亦紧随其后。
门后的世界无风无雨,唯有一片沉寂,一排一排的墓碑,一个家族的坟冢。
“父亲,我来看您了,”男人走到最外圈的一个墓碑旁,双膝跪倒,从袖袍中取出一杯体质能量放在墓前,“您老人家可别怨我不给您带酒,咱家的规矩您知道,下雨天不能喝酒,这瓶运动饮料您将就着喝。”
没有风雨,自然也不需要伞,少女收了伞,径直走到男人身侧,说到:“哥,我真怕咱爹从地里蹦出来抽你一个大耳刮子。”
“哈,”男人的视线没有转向他的妹妹,反而是轻轻地合上了眼眸,“他要是蹦出来了,就算抽死我也是愿意的。”
“但是…”男人的喉结滚动,嗓音干涩,“父亲是火化的啊…”
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缓缓开口:
“月颖,你要是呆不住就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和父亲待一会。”
少女没有回答,反问道:“哥,你说山脉的另一边是什么呢?”
“妖族。”
“你们都这么说,但又有谁真正见过呢?”
“这是先辈口中流转下来的故事,自然是有先辈亲眼见证过的。”
“是啊,”少女耸了耸肩膀,“我也不是质疑什么,但是我真的很想到山的另一面看看,看看另一片天地是什么样子。”
“你会看到的。”
男人笑了笑,起身对着墓碑行礼,然后对少女说:“跟我来。”
二人一路向前,穿过一块又一块石碑,那些石碑上镌刻的是先祖的姓名,铭刻的是家族的荣光。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块空地,也不能称之为空地,只是相较而言最是空旷,只有一块孤零零的墓碑,以及碑前一朵小小的白花——在雪水中绽放的花。
“这是!”少女的惊讶溢于言表。
“是的,一千年过去了,人们好不容易淡忘了妖族,又有魔族侵入人间,但就像妖族的铁骑在人的土地上践踏时有凤凰挺身而出一样,这个时代的太阳也会将在长夜中升起。”
“是啊,花开了,人也该归来啦…”
“……”男人沉默片刻,缓缓说到:“你不恨他吗?”
少女转过头,略带不解地问到:“难道你还记恨着他?”
“我应当去恨他,我这一生是被他所毁掉的,但我又怎么去恨他,他失去的明明远多于我。”
男人的双拳紧攥又松开,一丝鲜红在指尖掠过,没入土地不见踪影。
他又回想起了那一日的硝烟弥漫,那一日的焚炎遮天,那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那在狂笑的同时痛哭的恶鬼……
“真是荒唐,”男人自嘲地说道,“天天说着要『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是我,结果最放不下的也是我。”
“哥哥…”少女黛眉微皱,“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要是嫂子在这里又得给你上课了。”
男人愣了一愣,旋即释然,说道:“是啊,不过分该执着于过去的。”
“月颖,去准备传圣殿吧。”
“唉?”少女不解“难道不应该先派玄吾卫去找凤凰的继承人吗?”
“不需要,”男人说道,他那涣散的目光汇聚起来,“帝王出征,必有良将为之驱驰;贤君治世,必有名臣为之献策。”
随着男人话音的回响,隐隐有着风声回荡。
“我们作为守关人,只需要做好自己的职责,将先帝的遗产完完整整的交给新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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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
火焰…
萧劫并没有取走马如烈等人的性命,只是收走了他们的力量,因为他的君主不喜欢杀戮。
现在他身前是一个干练的中年人,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说:“先生远道来此,黎昭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不知可否请先生往寒舍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