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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请出示你的通行证。”
曾经有一个瞬间,看门人觉得自己不像是在看门,而是在守墓。
这个避难所太过于沉寂了,却经常能感受到从深处吹来的风。
所以他总是无端地觉得不寒而栗。
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难道是因为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待太久了,就连自己也会变得不正常了么。
自言自语——在外面或许会被说成是人格分裂。
而我只是本能地觉得恐惧而已。
但愿这只是错觉,一星期来终于能看到活人了——那就清醒一下,至少马上就会有活干。门外那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大概还只是九色区的学员,霍,难不成他还真的有通行证?
看门人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停滞了下来。
这是一种相当怪异的状态,他依旧保持清醒地坐在椅子上,能操纵自己的四肢,看清眼前的一切事物。然而那一切都静止不动,顷刻间他伸出手去状若要抓住什么——然而手心里什么也没有。
正如从窗外递进来的那只手一样。安东尼当然不会有什么通行证,甚至他连请假条也没有就从九色区跑了出来,对那些门卫用的也是相同的手段。
要说安东尼手上真的算是有什么东西的话,大概是蜘蛛吧。
“噢,你这小子居然对我用法术……”看门人喃喃了一句,当然在这个静止世界里的自语也不会被安东尼听见,在意识到自己处于怪异之中后,五感便被逐渐剥夺,从听觉开始,视觉,味觉,嗅觉,触觉。
最终他倒在质量还算不错的办公椅上,状若安睡。
这就是安东尼的天赋法术,继承自家族的血统。
暗术·干扰者。
将魔网强制加载到对方的感官当中,使其过载并让载体陷入自我保护性质的昏迷,这是最初级的用法,只不过就算是这种程度也让安东尼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就像是说话让别人听见的同时自己首先要具备听觉一样,为了让魔网“发声”,就要从五感中空出一项替代。安东尼永远听不到别人的喃喃自语,因为他已经永远丧失了听觉。
“仪式的需求:祭品,圣女,祭坛,时间。我可都帮你折腾好了。”安东尼操纵机关打开避难所的大门,从里面涌出的阴风让浑身的汗毛倒竖,“现在,就让我见证你所谓的暗面奇迹吧。”
他看了看表:4:25,距离今天太阳下沉还有将近两个小时。
随即安东尼便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步入地下设施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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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
你是傻x吗?
世界上无非就是两种悲剧:其一是得不到想要的,其二则是得到了不想要的。而你却想把这俩全占了。
行,既然你说关我何事,但至少我要为自己的存在负责,我和你永远都是一体的,从来都只有南天而没有别的什么劳什子东西。虽然说了那么多次你都不会承认,我还是会一次次重复直到你认清现实为止。
我是你的超魔之路,而你是我的暗面之路。
又开始故意不听我的声音了,雷瞳教你的东西真的有好好在学啊!明明我才是你的力量才对!
无妨,我不会让你偏离轨道的,其实我很讨厌“命运”这回事,从我们开始反抗,到现在为止已经多少次击退命运的安排,难道你都打算把那些忘记么!懦夫。你能反抗第一次我也不奇怪,那这次我们从头再来。
现在是一天的傍晚时分,5:30。
拒绝正视自己的你必将会付出代价。
我……在深渊(暗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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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从身体各处传过来的疼痛,像是半径20米的绿宝石水花被一次性激发后全部撞击在神经上的那种剧痛。南天的躯体瞬间蜷缩,随着失去平衡的重心而坠倒在地,紧接着在咫尺之处又响起金属椅子“咣当”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铁链的声音,顺着自己的右脚一直延伸到门外。
身体上并没有留下伤痕,但疼痛的确反馈到了相应的肢体上。
南天于是明白过来,是脑受到了损伤,与之相连的肢体区域从而感到了“疼痛”,在印象里,这不是南天第一次感受到的广泛疼痛。
魔力空虚。大脑那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窒息感。自己明明在喘息,窒息感却没有散去,那么剩下的可能便只能是魔力空虚了。
而且这里居然不能补充能力。
等等……他看向四周,自从发现无法汲取魔力后便被一种不好的直觉笼罩,而现在的观察结果则更让他不安。
直到南天看到了门口的灯光,以及全金属的空间。他使劲敲了敲门,锁得相当牢。
此时记忆便如同潮水般从最深处的黑暗里涌来。
【黑色的漩涡。浑浊之流划定一个半径数千米的圆,把经过的一切卷入中心,包括实体,记忆,还有生命。在生命消逝前,灵魂就已经被消去,与之同行的无论是恐惧还是惊愕都早一步离开的躯壳,因此众生安详。
漩涡的中心是一位天使,闪耀着左右不对称的光之羽翼。我原以为自己的目测水平很糟糕,也没有加载有关于远程测量的术式,却在这样的场景下,分明读出了那羽翼的数据。
那较短的是“5”,而那较长的是“十三”,缺失的那部分,靠众生的灵魂来补。】
【女孩步向门外,我透着贴了促销单的玻璃门向她身上看去,第一时间看到的光景,是在女孩的背后,重叠而出的是六个不规则大小的鲜红轮盘。
我尚且算是个法师,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现代法师的核心以及根本——刻印。用以沟通网络,行使法师权能的最基本的东西。
在下一秒,光的不对称双翼在她身旁展开。
“灵灾”的念头刚在脑内生成,我所处的快捷餐厅连锁店就已经变成了废墟,笼罩着暗色的光。
在那一瞬间,我就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彷徨了十七年的,名为“南天”的这个存在,也变成了废墟。】
【你一直不相信你的记忆,或者说拒绝接受你的过去,但那无疑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就算你将他们压缩到记忆深处,他们只会在深渊里发酵,最终变成你不愿意接受的力量。
我所说的暗之心,即是如此。】
【你会付出代价的。】
冷汗这才如开闸放水一般浸透了衬衫,当一切陷入寂静,从走廊那边响起脚步声。
南天听到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而后光线泄进室内,他极度畏光地用手护住了双目。在几个月前也是如此,只是这一次,见到的人却换了一个。
罗德里克。
“你好啊,小家伙,终于落到我的手里了。”
他穿了一身作战夹克,两条短刃在两侧的刀袋里严正以待,南天从罗德里克身上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暗咒者的气味。此外还混杂着强烈的刺激性。
杀意。
“现在让我们把该算的账算完吧,这可是个好地方。”罗德里克用皮鞋的底踏了踏地面,避难所的地面也是由特殊合金铺就,因此声响在走廊里回荡。
南天盯着狼犬的眼睛,那么多事件以来自己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目光瞪着罗德里克,为什么这家伙自从开学就缠上自己,为什么他对自己保留了杀意,为何我非得和他在这里磨蹭。=!
爱勒贝拉。我是为了爱勒贝拉才来!
没有她的超魔体质我就无法压制奇迹刻印,她是我的财产……我的!财产!
“我!我现在没空陪你!把路让开!”
“你觉得我会么?”
南天只觉得从思维深处涌上来黑色的业火,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被本能的怒火所操纵,但罗德里克的行为再加上不断解压缩的回忆,像是把过去和现在交叠在一起,南天只觉得自己正在分成两半,有一半朝着爱勒贝拉的方向扯着,另一半则像是要往下坠落,在那最深处,“门”抬起头来向他微笑。
“让开!”
“就先不追究你的罪责了,罪人。”
“扯淡!你自己也是暗咒者!别用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我说话!”
“当然,我当然是暗咒者,但我和现在的你不同,我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我能拿着钥匙和你说话,甚至这个地方的布置也是经由我的手,爱勒贝拉?那是你的链条么,可以,很好,这样我们就站在同一个高度了,用战斗来说话吧!”
他拉扯着铁链,非人的怪力将南天整个拉起抛向门外,他皮球一般滚落在坚硬的金属地板上,甚至脑门还有了磕伤,只是当他抬起眼睛,看向走廊向外的一端,在这瞬间所有的血液涌向大脑。
那较短的是“5”,而那较长的是“十三”,在中间的是灰发少女的单薄身影——爱勒贝拉。
她被装在一个大的透明罐里,身后已经延展出双翼,在少女的胸前,已经完整的数天使人偶已经开始发出黑色的辉光。
拥有超魔体质的圣女,数天使人偶的媒介,然后是……与魔网隔绝的空间。
这是仪式,也是游戏。
正如几个月前的一幕,那个法术正在成型——暗面坠落。
“啊啊!不错的眼神啊,你终于也诞生出杀意了!南天!”
让南天诞生杀意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罗德里克染指了爱勒贝拉,也就是意味着,他威胁到了南天仅存的财产。
于是,便将南天放在了天平的上面,左边是暗面坠落,右边则是超魔道路。
对于他而言,两边都是最差的结果。
因此他终于诞生出杀意。
“你这是自寻死路。”
在狼犬的眼中,那漆黑的条纹烙印在南天的脸颊上,像是标记的咒文。
自那南天的灵魂里,虬结重叠的记忆和感情,最终化成杀意。
*
“有人说魔网中流淌的是大气的魔力,那和火焰一样是自然赋予人类的礼物,法师用这些来创造奇迹,那么当这个奇迹违背了自然的常理,甚至要毁灭自然本身时,又会如何呢?”
“魔网便会给予惩罚,让魔力中诞生出能侵染人心的暗。”
“但人心又岂是能轻易收拢的东西,当暗魔力充盈了原本的法术模型,便诞生了新的法术,不用大气魔力便能运转的模型。”
“这种靠着侵染人心,燃烧灵魂和意志所迸发出来的能量,我们将其称为——暗面魔力,暗魔力。”
“第一个法术,便是暗面坠落。”
有人打翻了一个水杯,从中漏出的不是清水而是银白色金属。
最高会议室里陷入了刹那的寂静。
雷瞳收回尖端冒烟的魔杖,那其中的魔力消耗一空。与其说这个法术造成了恐慌,还不如说是魔力本身,这分明是暗魔力,因为从那涌动的水银之中,所有人分明联想到了“生命”。
仅仅是这一点点,就足以让墨丘利降临了。他一身黑衫,稀薄地像是影子,却凭空出现在会议室中,就在雷瞳的身旁。
水银法师,暗咒者墨丘利!
“我追随你的意志而来,我主雷瞳。”
他低声说道,言语里混杂着恐惧和愤怒。
在他的脸上,刻着闪电的伤痕。
这是雷瞳的鬼牌。